列传 卷七十一
儒林
如今的儒学,本是承继古时的六经之学。
伏曼容何佟之严植之司马筠卞华崔灵恩
以此来弘扬王化匡正风俗,这是王者治国的首要之举。自从秦氏焚书坑儒,儒道因之亡缺。
孔佥卢广沈峻孔子驱皇侃沈洙戚衮郑灼全缓
到汉武帝时,开设学校,立五经博士,设置弟子生员,分设科目进行策问,并以官禄相鼓励,因此传习儒学者便越来越多了。
张讥顾越沈不害王元规伏曼容字公仪,平昌安丘人,晋着作郎滔之曾孙也。
此后的太学生徒,经常有上万人,各郡国的学校也处处满员,那些自学于山野的人,也都来加入其行列。
父胤之,宋司空主簿。
所以自两汉荐举贤人,都是根据其经术如何。
曼容早孤,与母兄客居南海。
到魏正始年间以后,改为崇尚玄虚,无论公卿士庶,少有人能通经术。
少笃学,善老、易,倜傥好大言。
当时荀靑、挚虞等人,虽然也曾议及创尊儒之制,但没有人能够改换当时的风气。从此中原溃败,礼义沉沦。
常云: 何晏疑易中九事,以吾观之,晏了不学也。
等到东晋偏安江左,自身难保,也就顾不上这些。
故知平叔有所短。 聚徒教授以自业。
这种状况一直到宋、齐,国家的学校虽然有时也开办,然而勉励督导不够,难以维持到十年以上,只不过作一时文饰而已。
爲骠骑行参军。
当时各地乡间无人开馆讲学,公卿也少有通经术的。
宋明帝好周易,尝集朝臣于清暑殿讲,诏曼容执经。曼容素美风采,明帝恒以方嵇叔夜,使吴人陆探微画叔夜像以赐之。
朝廷大儒,只是自学而不肯培养徒众,后生晚辈孤陋寡闻,抱着经书而没地方听人讲授,大道郁闭不通实在太久了。
爲尚书外兵郎,尝与袁粲罢朝相会言玄理,时论以爲一台二绝。升明末,爲辅国长史、南海太守,至石门作贪泉铭。
到梁武帝开创基业,很为儒道败落忧伤。天监四年,下诏开设五经学馆,建立国家的学校,总括《五经》进行讲授,设置《五经》博士各一人。
齐建元中,上书劝封禅,高帝以爲其礼难备,不从。
当时以平原明山宾、吴郡陆琏、吴兴沈峻、建平严植之、会稽贺蠩充任博士,各人主持一馆。
仕爲太子率更令,侍皇太子讲。
每馆有数百生员,供给其生活用度,其中经考核通晓经术的,马上就任为官吏,于是学习儒家经典的人云集而来。
卫将军王俭深相爱好,令与河内司马宪、吴郡陆澄共撰丧服义。
又选拔学生派遣到会稽云门山,向庐江何胤受学业。分派博士、祭酒到各州郡开设学校。
天监元年卒官,年八十二。曼容多伎术,善音律,射驭、风角、医算,莫不闲了。
七年,又下诏令皇太子、宗室、王侯都到学校受业,武帝御驾亲临,祭祀先师先圣孔子,对师生们殷勤寄语,赠束帛以慰劳,一时人才满座,济济一堂,一派奉行大道的气象。及陈武帝创立新朝,正经历天下动乱,士大夫遭难,贼寇尚未平定,敦促勉励经学之事,也就顾不上了。
爲周易、毛诗、丧服集解,老、庄、论语义。
天嘉年间以后,逐渐设置学官,虽然广招生徒,但成就很少。
子暅。暅字玄曜,幼传父业,能言玄理,与乐安任昉、彭城刘曼俱知名。
所搜罗来作点缀的,也都还是梁朝遗儒。如今一并汇集起来,以作为儒林传。伏暅,字玄曜,从小就受到父亲的传授,能说玄理,与乐安人任日方、彭城人刘曼都很有名。
仕齐位东阳郡丞、鄞令。
在齐时曾任东阳郡丞、鄞县令。
时曼容已致仕,故频以外职处暅,令得养焉。
当时伏暅的父亲伏曼容已经辞官隐居,朝廷经常让伏暅在外任职,让他有能力赡养父母。
梁武帝践阼,兼五经博士,与吏部尚书徐勉、中书侍郎周舍总知五礼事。
梁武帝登基后,伏暅兼五经博士,和吏部尚书徐勉、中书侍郎周扌舍总管五礼之事。
出爲永阳内史,在郡清洁,政务安静,郡人何贞秀等一百五十四人诣州言状,湘州刺史以闻。
伏暅又出任永阳内史,在郡时,为政十分清廉,百姓安宁,郡中人何贞秀等一百五十四人一起到州中叙说了这个情况,湘州刺史便把伏暅为政的情形上奏了朝廷。
诏勘有十五事爲吏人所怀,帝善之。
皇帝下诏后发现有十五件事被吏人所怀念,皇帝很赞赏他。
徙新安太守,在郡清恪如永阳时。
伏暅升迁为新安太守,在新安,他与在永阳时同样清廉。
人赋税不登者,辄以太守田米助之。
百姓中有交不上赋税的,伏暅就用太守的公田米来帮助他们。
郡多麻苎,家人乃至无以爲绳,其厉志如此。
新安郡中盛产苎麻,但伏家人却没有麻可以制作绳子,他就是这样严格地要求自己。
属县始新、遂安、海宁并同时生爲立祠。
新安郡所属的始新、遂安、海宁三县,同时为他立祠。
征爲国子博士,领长水校尉。
后征召伏暅为国子博士,领长水校尉。
时始兴内史何远累着清绩,武帝擢爲黄门侍郎,俄迁信武将军、监吴郡事。
当时任始兴内史的何远一直以清廉闻名,梁武帝提拔他为黄门侍郎,不久又升为信武将军,监吴郡事。
暅自以名辈素在远前,爲吏俱称廉白,远累见擢,暅循阶而已,意望不满,多托疾居家。
伏暅认为自己的名声和资格都在何远之前,他的清白被府吏们称赞,但何远多次被破格提拔,伏暅只是逐级提升而已。他心中不满,常托病在家中。
寻求假到东阳迎妹丧,因留会稽筑宅,自表解职。诏以爲豫章内史,乃出拜。
不久,他请假到东阳去为妹妹办丧事,便趁机留在了会稽,在那里盖了房子,并上表要求辞职,皇帝下诏任他为豫章内史,他才出来拜谢。
书侍御史虞暅奏曰: 风闻豫章内史伏暅,去岁啓假,以迎妹丧爲辞,因停会稽不去。
书侍御史虞日爵上奏说: 听说豫章内史伏暅,去年请假,以为妹妹办丧事为理由,趁机停留在会稽不回。
入东之始,货宅卖车,以此而推,则是本无还意。
他去东阳时,卖了房屋宅院及车马,从这些现象可以看出,他那时就不打算回来了。
暅历典二邦,少免贪浊,此自爲政之本,岂得称功?
伏暅曾掌管两个地方,很少贪污,这本是为政的本分,怎么能以此称功?
常谓人才品望居何远之右,而远以清见擢,名位转隆。暅深怀诽怨,形于辞色。
他常说自己的才能品望在何远之上,而何远以清廉被拔擢,名望地位越来越高,伏暅深怀怨恨,在他的言语和神态中都表露出来。
天高听卑,无私不照。去年十二月二十一日下诏曰: 国子博士、领长水校尉伏暅爲政廉平,宜加将养,勿使恚望,致亏士风,可豫章内史。
皇上居高临下,明察秋毫,知道他的私心,在去年十二月二十一日下诏说: 国子博士、领长水校尉伏暅为政清廉公平,应加以鼓励,不要使他产生怨望,以致有损士风,可任命为豫章内史。
岂有人臣奉如此之诏,而不亡魂破胆,归罪有司。
哪有臣子得到这样的诏书而不吓得魂飞魄散而向有司去请罪的?
而冒宠不辞,吝斯苟得。
而伏暅却冒得恩宠而不辞,这种苟得之物实在令人羞耻。
故以士流解体,行路沸腾,辨迹求心,无一可恕。
所以现今士人四分五裂,路人议论纷纷,寻求和分析其心迹,没有一点可以宽恕的。
请以暅大不敬论。
请将伏暅以大不敬论罪。
有诏勿论,暅遂得就郡。
皇帝有诏不加追究,伏暅因此得到豫章内史的职务。
征爲给事黄门侍郎,领国子博士,未赴卒。
伏暅又被征召为给事黄门侍郎,领国子博士,未赴任而去世。
初,暅父曼容与乐安任遥皆昵于齐太尉王俭,遥子昉及暅并见知。
当初,伏暅的父亲伏曼容和乐安的任遥都和齐太尉王俭很亲近,任遥的儿子任日方和伏暅也都被王俭所深知。
顷之,昉才遇稍盛,齐末已爲司徒左长史,暅独滞于参军事,及终名位略相侔。
不久,任日方的才情和所遇都比较好,到齐末已担任了司徒左长史,伏暅却仍独停滞于参军事这一职务,直到死时名位才大致相符。
故事,左丞无赠官者,帝特诏赠黄门侍郎,儒者荣之。
伏暅一向俭朴,使用的车马和服饰都很简陋。他表面上希望退隐和追求安宁,内心却不免有和人竞争的想法,因此受到当时人的讥讽。
所着文章礼议百许篇。
但他能够推荐后进者,常常自以为不足,年轻的读书人因此而喜欢依靠他。
子朝隐、朝晦。严植之字孝源,建平秭归人也。
伏暅的儿子叫伏挺。严植之,字孝源,建平秭归人。
少善庄、老,能玄言,精解丧服、孝经、论语。
年轻时精通《庄子》、《老子》,能够讲玄言,精于解读《丧服》、《孝经》、《论语》。
及长,遍习郑氏礼、周易、毛诗、左氏春秋。
年长之后,他遍学了郑注《礼》、《周易》、《毛诗》、《左氏春秋》。
性淳孝谨厚,不以所长高人。
他性情淳朴忠厚,不因自己有特长而自以为高人一等。
少遭父忧,因菜食二十三载。
他幼年时父亲去世,因此有二十三年时间吃菜食。
仕齐爲广汉王国右常侍,仍侍王读。
在齐朝出仕时任广汉王国的右常侍,仍侍奉广汉王读书。
及王诛,国人莫敢视,植之独奔哭,手营殡敛,徒跣送丧墓所,爲起冢,葬毕乃还。
当广汉王被杀时,国中没有人敢来看视,严植之独自奔来哭泣,亲手为他收殓殡葬,赤脚徒步把广汉王送到墓地,给他建了坟墓,葬毕才回。
当时义之。
当时人都认为他有情义。
后爲康乐令。
后来任康乐县令。
植之在县清白,人吏称之。
严植之任县令期间十分清廉,民众和官吏们都称赞他。
梁天监二年,诏求通儒修五礼,有司奏植之主凶礼。
梁天监二年,朝廷下诏征求精通儒学的学者以修五礼,有关方面上奏让严植之主管凶礼。
四年,初置五经博士,各开馆教授,以植之兼五经博士。
四年,首次设置《五经》博士,各自开馆教授学生,让严植之兼任《五经》博士。
植之馆在潮沟,生徒常百数。
严植之的学馆设在潮沟,学生常常数以百计。
讲说有区段次第,析理分明。
他在讲课时划分段落顺序,解释得条理分明。
每当登讲,五馆生毕至,听者千馀人。
每当他登坛讲课时,五个学馆的学生都全部来到,听众多达一千多人。
迁中抚记室参军,犹兼博士。
后又迁任中抚记室参军,还兼任博士。
卒于馆。
死于学馆中。
植之自疾后便不受禀奉,妻子困乏。
严植之自从有病以后就不接受俸禄,妻子十分贫困。
及卒,丧无所寄,生徒爲市宅,乃得成丧。
严植之去世时,治丧无所依靠,学生们给他买了墓地,才得以安葬。
植之性慈仁,好行阴德,在闇室未尝怠也。
严植之性情仁慈,喜欢积阴德,就是在暗处也不曾懈怠。
少尝山行,见一患者,问其姓名不能答。
年轻时曾经上山行走,遇见一位病人,问他叫什么名字都不能回答。
载与俱归,爲营医药,六日而死,爲棺敛殡之,卒不知何许人也。
严植之载着他一起回家来,替他请医求药,六天以后病人死去,严植之又给他准备棺木收殓殡葬,到底也不知是什么人。
又尝缘栅塘行,见患人卧塘侧,问之,云 姓黄,家本荆州,爲人佣赁。
他又曾经沿着栅塘步行,遇见有个病人躺在塘边,他便问病人情况,病人说: 姓黄,家本在荆州,给人当雇工。
子驱凡着尚书义二十卷,集注尚书三十卷,续朱异集注周易一百卷,续何承天集礼论一百五十卷。
病重,船主准备出发,将我丢在岸上。 严植之听后十分伤感,便载他回家治疗,过了一年病愈。病人请求终身给他充当奴仆以报答厚恩。
皇侃,吴郡人,青州刺史皇象九世孙也。
严植之不肯答应,送给他钱和粮食让他回家。严植之撰有《凶礼仪注》四百七十九卷。皇侃,吴郡人,是青州刺史皇象的九世孙。
少好学,师事贺瑒,精力专门,尽通其业,尤明三礼、孝经、论语。
他从小好学,以贺蠩为老师,集中精力专攻学问,几乎精通各门学业,尤其明于《三礼》、《孝经》、《论语》。
爲兼国子助教,于学讲说,听者常数百人。
当他兼国子助教在学中讲课时,听的人经常多达几百人。
撰礼记讲疏五十卷。
撰有《礼记讲疏》五十卷。
书成奏上,诏付秘阁。
书写成后上奏朝廷,诏令交付秘阁收藏。
顷之,召入寿光殿说礼记义,梁武帝善之,加员外散骑侍郎。
不久,又召他进寿光殿讲说《礼记义》,梁武帝对他很好,加封他为员外散骑侍郎。
侃性至孝,常日限诵孝经二十遍,以拟观世音经。
皇侃本性十分孝顺,每天规定自己要诵读二十遍《孝经》,以比之于《观世音经》。
丁母忧还乡里,平西邵陵王钦其学,厚礼迎之。
母亲去世后他回到故乡,平西邵陵王钦佩他的学识,用厚礼来迎候他。
乃筑室屏居,以禅诵爲事,由是传经受业者盖鲜焉。论曰:语云: 上好之,下必有甚焉者。
当皇侃到达后,由于发了心脏病而去世。所撰写的《论语义》、《礼记义》,被世人所敬重,在学者中广为流传。评论:常言说: 上边喜好什么,下边必然有更厉害的行为。
是以邹缨齐紫,且以移俗,况禄在其中,可无尚欤。
因此邹君佩长缨、齐桓穿紫服尚且能改变一国时尚,何况有禄位在其中,那就没有什么比这更有感召力的了。
当天监之际,时主方崇儒业,如崔、严、何、伏之徒,前后互见升宠,于时四方学者,靡然向风,斯亦曩时之盛也。
当天监年间,当时的君主正崇尚儒术,像崔灵恩、严植之、何佟之、伏曼容等人,前后都被提拔恩宠,当时四方的学者望风响应,可算是昔时的盛况了。
自梁迄陈,年且数十,虽时经屯詖,郊生戎马,而风流不替,岂俗化之移人乎。
自梁至陈,近几十年间,虽然时事艰难坎坷,而风流儒雅流传不废,难道不是风化对人的教育改造吗。
古人称上德若风,下应犹草,美矣,岂斯之谓也。
古人说上边的德行好比风,下边的应和就像是草,说得好啊,不就是指的这种情况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