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列传 孙子吴起列传
孙子武者,齐人也。
孙子名武,是齐国人。
以兵法见於吴王阖庐。
因为他精通兵法受到吴王阖庐的接见。
阖庐曰: 子之十三篇,吾尽观之矣,可以小试勒兵乎?
阖庐说: 您的十三篇兵书我都看过了,可用来小规模地试着指挥军队吗?
对曰: 可。
孙子回答说: 可以。
阖庐曰: 可试以妇人乎?
阖庐说: 可以用妇女试验吗?
曰: 可。
回答说: 可以。
於是许之,出宫中美女,得百八十人。
于是阖庐答应他试验,叫出宫中美女,共约百八十人。
孙子分为二队,以王之宠姬二人各为队长,皆令持戟。
孙子把她们分为两队,让吴王阖庐最宠爱的两位侍妾分别担任各队队长,让所有的美女都拿一支戟。
令之曰: 汝知而心与左右手背乎?
然后命令她们说: 你们知道自己的心、左右手和背吗?
妇人曰: 知之。
妇人们回答说: 知道。
孙子曰: 前,则视心;左,视左手;右,视右手;後,即视背。 妇人曰: 诺。
孙子说: 我说向前,你们就看心口所对的方向;我说向左,你们就看左手所对的方向;我说向右,你们就看右手所对的方向;我说向后,你们就看背所对的方向。 妇人们答道: 是。
约束既布,乃设鈇钺,即三令五申之。
号令宣布完毕,于是摆好斧铖等刑具,旋即又把已经宣布的号令多次重复地交待清楚。
於是鼓之右,妇人大笑。
就击鼓发令,叫她们向右,妇人们都哈哈大笑。
孙子曰: 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
孙子说: 纪律还不清楚,号令不熟悉,这是将领的过错。
复三令五申而鼓之左,妇人复大笑。
又多次重复地交待清楚,然后击鼓发令让她们向左,妇人们又都哈哈大笑。
孙子曰: 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既已明而不如法者,吏士之罪也。
孙子说: 纪律弄不清楚,号令不熟悉,这是将领的过错;现在既然讲得清清楚楚,却不遵照号令行事,那就是军官和士兵的过错了。
乃欲斩左右队长。
于是就要杀左、右两队的队长。
吴王从台上观,见且斩爱姬,大骇。
吴王正在台上观看,见孙子将要杀自己的爱妾,大吃一惊。
趣使使下令曰: 寡人已知将军能用兵矣。寡人非此二姬,食不甘味,原勿斩也。
急忙派使臣传达命令说: 我已经知道将军善用兵了,我要没了这两个侍妾,吃起东西来也不香甜,希望你不要杀她们吧。
孙子曰: 臣既已受命为将,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
孙子回答说: 我已经接受命令为将,将在军队里,国君的命令有的可以不接受。
遂斩队长二人以徇。
于是杀了两个队长示众。
用其次为队长,於是复鼓之。妇人左右前後跪起皆中规矩绳墨,无敢出声。
然后按顺序任用两队第二人为队长,于是再击鼓发令,妇人们不论是向左向右、向前向后、跪倒、站起都符合号令、纪律的要求,再没有人敢出声。
於是孙子使使报王曰: 兵既整齐,王可试下观之,唯王所欲用之,虽赴水火犹可也。
于是孙子派使臣向吴王报告说: 队伍已经操练整齐,大王可以下台来验察她们的演习,任凭大王怎样使用她们,即使叫她们赴汤蹈火也办得到啊。
吴王曰: 将军罢休就舍,寡人不原下观。
吴王回答说: 让将军停止演练,回宾馆休息。我不愿下去察看了。
孙子曰: 王徒好其言,不能用其实。
孙子感叹地说: 大王只是欣赏我的军事理论,却不能让我付诸实践。
於是阖庐知孙子能用兵,卒以为将。
从此,吴王阖庐知道孙子果真善于用兵,终于任命他做了将军。
西破强楚,入郢,北威齐晋,显名诸侯,孙子与有力焉。
后业吴国向西打败了强大的楚国,攻克郢都,向北威震齐国和晋国,在诸侯各国名声赫赫,这其间,孙子不仅参与,而且出了很大的力啊。
孙武既死,後百馀岁有孙膑。
孙子死后,隔了一百多年又出了一个孙膑。
膑生阿鄄之间,膑亦孙武之後世子孙也。
孙膑出生在阿城和鄄城一带,也是孙武的后代子孙。
孙膑尝与庞涓俱学兵法。
他曾经和庞涓一道学习兵法。
庞涓既事魏,得为惠王将军,而自以为能不及孙膑,乃阴使召孙膑。
庞涓奉事魏国以后,当上了魏惠王的将军,却知道自己的才能比不上孙膑。就秘密地把孙膑找来。
膑至,庞涓恐其贤於己,疾之,则以法刑断其两足而黥之,欲隐勿见。
孙膑到来,庞涓害怕他比自己贤能,忌恨他,就假借罪名砍掉他两只脚,并且在他脸上刺了字,想让他隐藏起来不敢抛头露面。
齐使者如梁,孙膑以刑徒阴见,说齐使。
齐国的使臣来到大梁,孙膑以犯人的身份秘密地会见了齐使,进行游说。
齐使以为奇,窃载与之齐。
齐国的使臣认为他是个难得的人才,就偷偷地用车把他载回齐国。
齐将田忌善而客待之。
齐国将军田忌不仅赏识他而且还象对待客人一样对待他。
忌数与齐诸公子驰逐重射。
田忌经常跟齐国贵族子弟赛马,下很大的赌注。
孙子见其马足不甚相远,马有上、中、下、辈。
孙膑发现他们的马脚力都差不多,可分为上、中、下三等。
於是孙子谓田忌曰: 君弟重射,臣能令君胜。
于是孙膑对田忌说: 你尽管下大赌注,我能让你取胜。
田忌信然之,与王及诸公子逐射千金。
田忌信以为然,与齐王和贵族子弟们比赛下了千金的赌注。
及临质,孙子曰: 今以君之下驷与彼上驷,取君上驷与彼中驷,取君中驷与彼下驷。
到临场比赛,孙膑对田忌说: 现在用您的下等马对付他们的上等马,拿您的上等马对付他们的中等马,让您的中等马对付他们的下等马。
既驰三辈毕,而田忌一不胜而再胜,卒得王千金。
三次比赛完了,田忌败了一次,胜了两次,终于赢得了齐王千金赌注。
於是忌进孙子於威王。
于是田忌就把孙子推荐给齐威王。
威王问兵法,遂以为师。
威王向他请教兵法后,就把他当做老师。
其後魏伐赵,赵急,请救於齐。
后来魏国攻打赵国,赵国形势危急,向齐国求救。
齐威王欲将孙膑,膑辞谢曰: 刑馀之人不可。
齐威王打算任用孙膑为主将,孙膑辞谢说: 受过酷刑的人,不能任主将。
於是乃以田忌为将,而孙子为师,居辎车中,坐为计谋。
于是就任命田忌做主将,孙膑做军师,坐在带蓬帐的车里,暗中谋划。
田忌欲引兵之赵,孙子曰: 夫解杂乱纷纠者不控卷,救斗者不搏撠,批亢捣虚,形格势禁,则自为解耳。
田忌想要率领救兵直奔赵国,孙膑说: 想解开乱丝的人,不能紧握双拳生拉硬扯;解救斗殴的人,不能卷进去胡乱搏击。要扼住争斗者的要害,争斗者因形势限制,就不得不自行解开。
今梁赵相攻,轻兵锐卒必竭於外,老弱罢於内。
如今魏国赵国相互攻打,梁国的精锐部队必定在国外精疲力竭,老弱残兵在国内疲惫不堪。
君不若引兵疾走大梁,据其街路,旻其方虚,彼必释赵而自救。
你不如率领军队火速向大梁挺进,占据它的交通要道,冲击它正当空虚的地方,魏国肯定会放弃赵国而回兵自救。
是我一举解赵之围而收弊於魏也。
这样,我们一举解救了赵国之围,而又可坐收魏国自行挫败的效果。
田忌从之,魏果去邯郸,与齐战於桂陵,大破梁军。
田忌听从了孙膑的意见。魏军果然离开邯郸回师,在桂陵地方交战,魏军被打得大败。
後十三岁,魏与赵攻韩,韩告急於齐。
十三年后,魏国和赵国联合攻打韩国,韩国向齐国告急。
齐使田忌将而往,直走大梁。
齐王派田忌率领军队前去救援,径直进军大梁。
魏将庞涓闻之,去韩而归,齐军既已过而西矣。
魏将庞涓听到这个消息,率师撤离韩国回魏,而齐军已经越过边界向西挺进了。
孙子谓田忌曰: 彼三晋之兵素悍勇而轻齐,齐号为怯,善战者因其势而利导之。
孙膑对田忌说: 那魏军向来凶悍勇猛,看不起齐兵,齐兵被称作胆小怯懦,善于指挥作战的将领,就要顺应着这样的趋势而加以引导。
兵法,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五十里而趣利者军半至。
兵法上说: 用急行军走百里和敌人争利的,有可能折损上将军;用急行军走五十里和敌人争利的,可能有一半士兵掉队。
使齐军入魏地为十万灶,明日为五万灶,又明日为三万灶。
命令军队进入魏境先砌十万人做饭的灶,第二天砌五万人做饭的灶,第三天砌三万人做饭的灶。
庞涓行三日,大喜,曰: 我固知齐军怯,入吾地三日,士卒亡者过半矣。
庞涓行军三日,特别高兴地说: 我本来就知道齐军胆小怯懦,进入我国境才三天,开小差的就超过了半数啊!
乃弃其步军,与其轻锐倍日并行逐之。
于是放弃了他的步兵,只和他轻装精锐的部队,日夜兼程地追击齐军。
孙子度其行,暮当至马陵。
孙膑估计他的行程,当晚可以赶到马陵。
马陵道陕,而旁多阻隘,可伏兵,乃斫大树白而书之曰 庞涓死于此树之下 。
马陵的道路狭窄,两旁又多是峻隘险阻,适合埋伏军队。孙膑就叫人砍去树皮,露出白木,写上: 庞涓死于此树之下。
於是令齐军善射者万弩,夹道而伏,期曰 暮见火举而俱发 。
于是命令一万名善于射箭的齐兵,隐伏在马陵道两边,约定说: 晚上看见树下火光亮起,就万箭齐发。
庞涓果夜至斫木下,见白书,乃钻火烛之。读其书未毕,齐军万弩俱发,魏军大乱相失。
庞涓当晚果然赶到砍去树皮的大树下,看见白木上写着字,就点火照树干上的字,上边的字还没读完,齐军伏兵就万箭齐发,魏军大乱,互不接应。
庞涓自知智穷兵败,乃自刭,曰: 遂成竖子之名!
庞涓自知无计可施,败成定局,就拔剑自刎,临死说: 倒成就了这小子的名声!
齐因乘胜尽破其军,虏魏太子申以归。
齐军就乘胜追击,把魏军彻底击溃,俘虏了魏国太子申回国。
孙膑以此名显天下,世传其兵法。
孙膑也因此名扬天下,后世社会上流传着他的《兵法》。
吴起者,卫人也,好用兵。
吴起是卫国人,善于用兵。
尝学於曾子,事鲁君。
曾经向曾子求学,奉事鲁国国君。
齐人攻鲁,鲁欲将吴起,吴起取齐女为妻,而鲁疑之。
齐国的军队攻打鲁国,鲁君想任用吴起为将军,而吴起娶的妻子却是齐国人,因而鲁君怀疑他。
吴起於是欲就名,遂杀其妻,以明不与齐也。
当时,吴起一心想成名,就杀了自己的妻子,用来表明他不亲附齐国。
鲁卒以为将。将而攻齐,大破之。
鲁君终于任命他做了将军,率领军队攻打齐国,把齐军打得大败。
鲁人或恶吴起曰: 起之为人,猜忍人也。
鲁国就有的人诋毁吴起说: 吴起为人,是猜疑残忍的。
其少时,家累千金,游仕不遂,遂破其家,乡党笑之,吴起杀其谤己者三十馀人,而东出卫郭门。
他年轻的时候,家里积蓄足有千金,在外边求官没有结果,把家产也荡尽了,同乡邻里的人笑话他,他就杀掉三十多个讥笑自己的人。然后从卫国的东门逃跑了。
与其母诀,齧臂而盟曰: 起不为卿相,不复入卫。
他和母亲决别时,咬着自己的胳膊狠狠地说: 我吴起不做卿相,绝不再回卫国。
遂事曾子。
于是就拜曾子为师。
居顷之,其母死,起终不归。
不久,他母亲死了,吴起最终还是没有回去奔丧。
曾子薄之,而与起绝。
曾子瞧不起他并和他断绝了师徒关系。
起乃之鲁,学兵法以事鲁君。
吴起就到鲁国去,学习兵法来奉事鲁君。
鲁君疑之,起杀妻以求将。
鲁君怀疑他,吴起杀掉妻子表明心迹,用来谋求将军的职位。
夫鲁小国,而有战胜之名,则诸侯图鲁矣。
鲁国虽然是个小国,却有着战胜国的名声,那么诸侯各国就要谋算鲁国了。
且鲁卫兄弟之国也,而君用起,则是弃卫。
况且鲁国和卫国是兄弟国家,鲁君要是重用吴起,就等于抛弃了卫国。
鲁君疑之,谢吴起。
鲁君怀疑吴起,疏远了吴起。
吴起於是闻魏文侯贤,欲事之。
这时,吴起听说魏国文侯贤明,想去奉事他。
文侯问李克曰: 吴起何如人哉?
文侯问李克说: 吴起这个人怎么样啊?
李克曰: 起贪而好色,然用兵司马穰苴不能过也。
李克回答说: 吴起贪恋成名而爱好女色,然而要带兵打仗,就是司马穰苴也超不过他。
於是魏文候以为将,击秦,拔五城。
于是魏文侯就任用他为主将,攻打秦国,夺取了五座城池。
起之为将,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设席,行不骑乘,亲裹赢粮,与士卒分劳苦。
吴起做主将,跟最下等的士兵穿一样的衣服,吃一样的伙食,睡觉不铺垫褥,行军不乘车骑马,亲自背负着捆扎好的粮食和士兵们同甘共苦。
卒有病疽者,起为吮之。
有个士兵生了恶性毒疮,吴起替他吸吮浓液。
卒母闻而哭之。
这个士兵的母亲听说后,就放声大哭。
人曰: 子卒也,而将军自吮其疽,何哭为?
有人说: 你儿子是个无名小卒,将军却亲自替他吸吮浓液,怎么还哭呢?
母曰: 非然也。往年吴公吮其父,其父战不旋踵,遂死於敌。
那位母亲回答说: 不是这样啊,往年吴将军替他父亲吸吮毒疮,他父亲在战场上勇往直前,就死在敌人手里。
吴公今又吮其子,妾不知其死所矣。是以哭之。
如今吴将军又给他儿子吸吮毒疮,我不知道他又会在什么时候死在什么地方,因此,我才哭他啊。
文侯以吴起善用兵,廉平,尽能得士心,乃以为西河守,以拒秦、韩。
魏文侯因为吴起善于用兵打仗,廉洁不贪,待人公平,能取得所有将士的欢心,就任命他担任西河地区的长官,来抗拒秦国和韩国。
魏文侯既卒,起事其子武侯。
魏文侯死后,吴起奉事他的儿子魏武侯。
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流,顾而谓吴起曰: 美哉乎山河之固,此魏国之宝也!
武侯泛舟黄河顺流而下,船到半途,回过头来对吴起说: 山川是如此的险要、壮美哟,这是魏国的瑰宝啊!
起对曰: 在德不在险。
吴起回答说: 国家政权的稳固,在于施德于民,而不在于地理形势的险要。
昔三苗氏左洞庭,右彭蠡,德义不修,禹灭之。
从前三苗氏左临洞庭湖,右濒彭蠡泽,因为它不修德行,不讲信义,所以夏禹能灭掉它。
夏桀之居,左河济,右泰华,伊阙在其南,羊肠在其北,修政不仁,汤放之。
夏桀的领土,左临黄河、济水,右靠泰山、华山,伊阙山在它的南边,羊肠坂在它的北面。因为他不施仁政,所以商汤放逐了他。
殷纣之国,左孟门,右太行,常山在其北,大河经其南,修政不德,武王杀之。
殷纣的领土,左边有孟门山,右边有太行山,常山在它的北边,黄河流经它的南面,因为他不施仁德,武王把他杀了。
由此观之,在德不在险。
由此看来,政权稳固在于给百姓施以恩德,不在于地理形势的险要。
若君不修德,舟中之人尽为敌国也。 武侯曰: 善。
如果您不施恩德,即便同乘一条船的人也会变成您的仇敌啊! 武侯回答说: 讲的好。
吴起为西河守,甚有声名。
吴起做西河守,取得了很高的声望。
魏置相,相田文。
魏国设置了相位,任命田文做国相。
吴起不悦,谓田文曰: 请与子论功,可乎?
吴起很不高兴,对田文说: 请让我与您比一比功劳,可以吗?
田文曰: 可。
田文说: 可以。
起曰: 将三军,使士卒乐死,敌国不敢谋,子孰与起?
吴起说: 统率三军,让士兵乐意为国去死战,敌国不敢图谋魏国,您和我比,谁好?
文曰: 不如子。
田文说: 不如您。
起曰: 治百官,亲万民,实府库,子孰与起?
吴起说: 管理文武百官,让百姓亲附,充实府库的储备,您和我比,谁行?
文曰: 不如子。
田文说: 不如您。
起曰: 守西河而秦兵不敢东乡,韩赵宾从,子孰与起?
吴起说: 拒守西河而秦国的军队不敢向东侵犯,韩国、赵国服从归顺,您和我比,谁能?
文曰: 不如子。
田文说: 不如您。
起曰: 此三者,子皆出吾下,而位加吾上,何也?
吴起说: 这几方面您都不如我,可是您的职位却在我之上,是什么道理呢?
文曰: 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方是之时,属之於子乎?
田文说: 魏君还年轻,国人疑虑不安,大臣不亲附,百姓不信任,正当处在这个时候,是把政事托付给您呢,还是应当托付给我?
属之於我乎? 起默然良久,曰: 属之子矣。
吴起沉默了许久,然后说: 应该托付给您啊。
文曰: 此乃吾所以居子之上也。
田文说: 这就是我的职位比您高的原因啊。
吴起乃自知弗如田文。
吴起这才明白在这方面不如田文。
田文既死,公叔为相,尚魏公主,而害吴起。
田文死后,公叔出任国相,娶了魏君的女儿,却畏忌吴起。
公叔之仆曰: 起易去也。
公叔的仆人说: 吴起是不难赶走的。
公叔曰: 柰何?
公叔问: 怎么办?
其仆曰: 吴起为人节廉而自喜名也。
那个仆人说: 吴起为人有骨气而又喜好名誉、声望。
君因先与武侯言曰: 夫吴起贤人也,而侯之国小,又与彊秦壤界,臣窃恐起之无留心也。
您可找机会先对武侯说: 吴起是个贤能的人,而您的国土太小了,又和强大的秦国接壤,我私下担心吴起没有长期留在魏国的打算。
武侯即曰: 柰何?
武侯就会说: 那可怎么办呢?
君因谓武侯曰: 试延以公主,起有留心则必受之。无留心则必辞矣。
您就趁机对武侯说: 请用下嫁公主的办法试探他,如果吴起有长期留在魏国的心意,就一定会答应娶公主,如果没有长期留下来的心意,就一定会推辞。
以此卜之。
用这个办法能推断他的心志。
君因召吴起而与归,即令公主怒而轻君。吴起见公主之贱君也,则必辞。
您找个机会请吴起一道回家,故意让公主发怒而当面鄙视您,吴起见公主这样蔑视您,那就一定不会娶公主了。
於是吴起见公主之贱魏相,果辞魏武侯。
当时,吴起见到公主如此地蔑视国相,果然婉言谢绝了魏武侯。
武侯疑之而弗信也。
武侯怀疑吴起,也就不再信任他。
吴起惧得罪,遂去,即之楚。
吴起怕招来灾祸,于是离开魏国,随即就到楚国去了。
楚悼王素闻起贤,至则相楚。
楚悼王一向就听说吴起贤能,刚到楚国就任命他为国相。
明法审令,捐不急之官,废公族疏远者,以抚养战斗之士。
他使法明确,依法办事,令出必行,淘汰并裁减无关紧要的冗员,停止疏远王族的按例供给,来抚养战土。
要在彊兵,破驰说之言从横者。
致力于加强军事力量,揭穿往来奔走的游说之客。
於是南平百越;北并陈蔡,卻三晋;西伐秦。
于是向南平定了百越;向北吞并了陈国和蔡国,打退韩、赵、魏三国的进攻;向西又讨伐了秦国。
诸侯患楚之彊。
诸侯各国对楚国的强大感到忧虑。
故楚之贵戚尽欲害吴起。
以往被吴起停止供给的疏远王族都想谋害吴起。
及悼王死,宗室大臣作乱而攻吴起,吴起走之王尸而伏之。
等悼公一死,王室大臣发动骚乱,攻打吴起,吴起逃到楚王停尸的地方,附伏在悼王的尸体上。
击起之徒因射刺吴起,并中悼王。
攻打吴起的那帮人趁机用箭射吴起,同时也射中了悼王的尸体。
悼王既葬,太子立,乃使令尹尽诛射吴起而并中王尸者。坐射起而夷宗死者七十馀家。
等把悼王安葬停当后,太子即位。就让令尹把射杀吴起同时射中悼王尸体的人,全部处死,由于射杀吴起而被灭族的有七十多家。
太史公曰:世俗所称师旅,皆道孙子十三篇,吴起兵法,世多有,故弗论,论其行事所施设者。
太史公说:社会上称道军旅战法的人,无不称道《孙子》十三篇和吴起的《兵法》,这两部书,社会上流传很广,所以我不加论述,只评论他们生平行事所涉及到的情况。
语曰: 能行之者未必能言,能言之者未必能行。
俗话说: 能做的人未必能说,能说的人未必能做。
孙子筹策庞涓明矣,然不能蚤救患於被刑。
孙膑算计庞涓的军事行动是英明的,但是他自己却不能预先避免刖足的酷刑。
吴起说武侯以形势不如德,然行之於楚,以刻暴少恩亡其躯。
吴起向魏武侯讲凭借地理形势的险要,不如给人民施以恩德的道理,然而一到楚国执政却因为刻薄、暴戾、少恩葬送了自己的生命。
悲夫!
可叹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