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列传 游侠列传
韩子曰: 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
韩非子说: 儒生援引古代文献扰乱法治,而侠士凭借武力违犯法令。
二者皆讥,而学士多称于世云。
韩非对这两种人都加以讥笑,但儒生却多被世人所称扬。
至如以术取宰相卿大夫,辅翼其世主,功名俱着于春秋,固无可言者。
至于用权术取得宰相卿大夫的职位,辅助当代天子,功名都被记载在史书之中,这本来没有什么可说的。
及若季次、原宪,闾巷人也,读书怀独行君子之德,义不苟合当世,当世亦笑之。
至于季次、原宪,是平民百姓,用功读书,怀抱着特异的君子的德操,坚守道义,不和当代世俗同流合污,当代人也嘲笑他们。
故季次、原宪终身空室蓬户,褐衣疏食不厌。
所以季次、原宪一生住在空荡荡的草屋之中,穿着粗布衣服,连粗饭都吃不饱。
死而已四百馀年,而弟子志之不倦。
他们死了四百余年了,而他们的世代相传的弟子们,却不知疲倦的怀念他们。
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戹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
现在的游侠,他们的行为虽然不符合道德法律的准则,但是他们说话一定守信用,做事一定果敢坚决,已经答应的必定实现,以示诚实,肯于牺牲生命,去救助别人的危难。已经经历了生死存亡的考验,却不夸耀自己的本领,羞于炫示自己的功德,大概这也是很值得称赞的地方吧!
且缓急,人之所时有也。
况且危急之事,是人们时常能遇到的。
太史公曰:昔者虞舜窘于井廪,伊尹负于鼎俎,傅说匿于傅险,吕尚困于棘津,夷吾桎梏,百里饭牛,仲尼畏匡,菜色陈、蔡。
太史公说: 从前虞舜在淘井和修廪时遇到了危难,伊尹曾背负鼎俎当厨师,傅说曾藏身傅岩服苦役,吕尚曾在棘津遭困厄,管仲曾经戴过脚镣与手铐,百里奚曾经喂牛当奴隶,孔子曾经在匡地被围困,在陈、葵两国遭受饥饿。
此皆学士所谓有道仁人也,犹然遭此菑,况以中材而涉乱世之末流乎?
这些人都是儒生所称扬的有道德的仁人,尚且遭遇这样的灾难,何况是中等才能而又遇到乱世的普通人呢?
其遇害何可胜道哉!
他们遇到的灾难怎么可以说得完呢?
鄙人有言曰: 何知仁义,已飨其利者为有德。
世俗人有这样的说法: 何必去区别仁义与否,已经受利的就是有德。
故伯夷丑周,饿死首阳山,而文武不以其故贬王;跖、蹻暴戾,其徒诵义无穷。
所以伯夷以吃周粟为可耻,竟饿死在首阳山;而文王和武王却没有因此而损害王者的声誉。盗跖和庄蹻凶暴残忍,而他们的党徒却称赞他们道义无穷。
由此观之,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侯之门仁义存 ,非虚言也。
由此可见, 偷盗衣带钩的要杀头,窃取国家政权的却被封侯,受封为侯的人家就有仁义了 ,这话并非虚假不实之言。
今拘学或抱咫尺之义,久孤于世,岂若卑论侪俗,与世沈浮而取荣名哉!
现在拘泥于偏面见闻的人,有的死守着狭隘的道理,长久地孤立于世人之外,哪能比得上以低下的观点迁就世俗,随世俗的沉浮而猎取荣耀和名声的人呢?
而布衣之徒,设取予然诺,千里诵义,为死不顾世,此亦有所长,非苟而已也。
而平民百姓之人,看重取予皆符合道义、履行诺言的美德,千里之外去追随道义,为道义而死却不顾世俗的责难,这也是他们的长处,并非随便就可做到的。
故士穷窘而得委命,此岂非人之所谓贤豪间者邪?
所以读书人处在穷困窘迫的情况下能够委心向学而正视命运,这难道不就是人们所说的贤能豪侠中间的人吗?
诚使乡曲之侠,予季次、原宪比权量力,效功于当世,不同日而论矣。
如果让民间游侠者与季次、原宪比较权势大小,较量才能高下,比对当今社会的贡献,是不能同日而语的。
要以功见言信,侠客之义又曷可少哉!
总之,从事情的显现和言必有信的角度来看,侠客的正义行为又怎么可以缺少呢!
古布衣之侠,靡得而闻已。
古代的平民侠客,没有听说过。
近世延陵、孟尝、春申、平原、信陵之徒,皆因王者亲属,藉于有土卿相之富厚,招天下贤者,显名诸侯,不可谓不贤者矣。
近代延陵季子、孟尝君、春申君、平原君、信陵君这些人,都因为是君王的亲属,依仗封国及卿相的雄厚财富,招揽天下的贤才,在各诸侯国中名声显赫,不能说他们不是贤才。
比如顺风而呼,声非加疾,其埶激也。
这就比如顺风呼喊,声音没有更加宏亮,而听的人感到清楚,这是风势激荡所致。
至如闾巷之侠,修行砥名,声施于天下,莫不称贤,是为难耳。
至于闾巷的布衣侠客,修行品行,磨砺名节,名声遍及天下,没有人不称赞他的贤德,这是难以做到的。
然儒、墨皆排摈不载。
然而儒家和墨家都排斥摒弃他们,不在他们的文献中加以记载。
自秦以前,匹夫之侠,湮灭不见,余甚恨之。
从秦朝以前,平民侠客的事迹,已经被埋没而无法见到,我十分遗憾。
以余所闻,汉兴有朱家、田仲、王公、剧孟、郭解之徒,虽时扞当世之文罔,然其私义廉絜退让,有足称者。
据我听到的情况来看,汉朝建国以来,有朱家、田仲、王公、剧孟、郭解这些人,他们虽然时常违犯当朝的法律禁令,但是他们个人的行为符合道义,廉洁而懂谦让,有值得称赞的地方。
名不虚立,士不虚附。
他们的名声并非虚假地树立起来的,读书人也不是没有根据地附和他们的。
至如朋党宗强比周,设财役贫,豪暴侵凌孤弱,恣欲自快,游侠亦丑之。
至于那些结成帮派的豪强,互相勾结,依仗财势奴役穷人,凭借豪强暴力欺凌孤独势弱的人,放纵欲望,自己满足取乐,这也是游侠之士认为可耻的。
余悲世俗不察其意,而猥以朱家、郭解等令与暴豪之徒同类而共笑之也。
我哀伤世俗之人不能明察这其中的真意,却错误地把朱家和郭解等人与暴虐豪强之流的人视为同类而一同加以耻笑。
鲁朱家者,与高祖同时。
鲁国的朱家与高祖是同一时代的人。
鲁人皆以儒教,而朱家用侠闻。
鲁国人都以儒家思想进行教育,而朱家却因为任侠而闻名。
所藏活豪士以百数,其馀庸人不可胜言。
他所藏匿和救活的豪杰数以百计,被他所救的普通人不计其数。
然终不伐其能,歆其德,诸所尝施,唯恐见之。
但他始终不夸耀自己的才能,不为自己的恩德沾沾自喜,那些他曾经给予过恩惠的人,唯恐再见到他们。
振人不赡,先从贫贱始。
他救济别人的困难,首先从贫贱的开始。
家无馀财,衣不完采,食不重味,乘不过軥牛。
他家中没有剩余的钱财,衣服破得没有完整的颜色,每顿饭没有两样以上的荤菜,乘坐的不过是个牛拉的车子。
专趋人之急,甚己之私。
他一心救援别人的危难,超过为自己办私事。
既阴脱季布将军之戹,及布尊贵,终身不见也。
他曾经暗中使季布将军摆脱了被杀的厄运,待到季布将军地位尊贵之后,他却终身不肯与季布相见。
自关以东,莫不延颈原交焉。
从函谷关往东,人们莫不伸长脖子盼望和他结交。
楚田仲以侠闻,喜剑,父事朱家,自以为行弗及。
楚地的田仲因为是侠客而闻名,他喜欢剑术,像服侍父亲那样服侍朱家,他认为自己的操行赶不上朱家。
田仲已死,而雒阳有剧孟。
田仲死后,洛阳出了个剧孟。
周人以商贾为资,而剧孟以任侠显诸侯。
洛阳人以经商为生,而剧孟因为行侠显名于诸侯。
吴楚反时,条侯为太尉,乘传车将至河南,得剧孟,喜曰: 吴楚举大事而不求孟,吾知其无能为已矣。
吴、楚七国叛乱的时候,条侯周亚夫当太尉,乘坐着驿站的车子赶到洛阳,找到了剧孟,高兴地说: 吴、楚七国发动叛乱而不求剧孟相助,我知道他们是没有什么作为的。
天下骚动,宰相得之若得一敌国云。
天下动乱,太尉得到他就像得到了一个相等的国家一样。
剧孟行大类朱家,而好博,多少年之戏。
剧孟的行为大致类似朱家,但喜欢博棋,他所做的多半是少年人的游戏。
然剧孟母死,自远方送丧盖千乘。
但是剧孟的母亲去世时,从远方来送丧的,大概有上千辆车子。
及剧孟死,家无馀十金之财。
等到剧孟去世的时候,家中连十金的钱财也没有。
而符离人王孟亦以侠称江淮之间。
这时符离人王孟也因为行侠闻名于长江和淮河之间。
是时济南瞷氏、陈周庸亦以豪闻,景帝闻之,使使尽诛此属。
这时,济南姓瞷的人家,陈地的周庸也因为豪侠而闻名。汉景帝听说后,派使者把这类人全都杀死了。
其后代诸白、梁韩无辟、阳翟薛兄、陕韩孺纷纷复出焉。
这以后,代郡姓白的、梁地的韩无辟、阳翟的薛兄、陕地的韩孺,又纷纷出现了。
郭解,轵人也,字翁伯,善相人者许负外孙也。
郭解是轵县人,字翁伯。他是善于给人相面的许负的外孙。
解父以任侠,孝文时诛死。
郭解的父亲因为行侠,在汉文帝时被杀。
解为人短小精悍,不饮酒。
郭解为人个子矮小,精明强悍,不喝酒。
少时阴贼,慨不快意,身所杀甚众。
他小时候残忍狠毒,心中愤慨不快时,亲手杀的人很多。
以躯借交报仇,藏命作奸剽攻,休铸钱掘冢,固不可胜数。
他不惜牺牲生命去替朋友报仇,藏匿亡命之徒去犯法抢劫,停下来就私铸钱币,盗挖坟墓,他的不法活动数也数不清。
适有天幸,窘急常得脱,若遇赦。
但却能得上天保佑,在窘迫危急时常常脱身,或者遇到大赦。
及解年长,更折节为俭,以德报怨,厚施而薄望。
等到郭解年龄大了,就改变行为,检点自己,用恩惠报答怨恨自己的人,多多地施舍别人,而且对别人怨恨很少。
然其自喜为侠益甚。
但他自己喜欢行侠的思想越来越强烈。
既已振人之命,不矜其功,其阴贼着于心,卒发于睚眦如故云。
已经救了别人的生命,却不自夸功劳,但其内心仍然残忍狠毒,为小事突然怨怒行凶的事依然和以前一样。
而少年慕其行,亦辄为报仇,不使知也。
当时的少年仰慕他的行为,也常常为他报仇,却不让他知道。
解姊子负解之势,与人饮,使之嚼。
郭解姐姐的儿子依仗郭解的势力,同别人喝酒,让人家干杯。
非其任,强必灌之。
如果人家的酒量小,不能再喝了,他就强迫灌人家。
人怒,拔刀刺杀解姊子,亡去。
那人发怒,拔刀剌死了郭解姐姐的儿子,就逃跑了。
解姊怒曰: 以翁伯之义,人杀吾子,贼不得。
郭解姐姐发怒说道: 以弟弟翁伯的义气,人家杀了我的儿子,却捉不到凶手。
弃其尸于道,弗葬,欲以辱解。
于是她把儿子的尸体丢弃在道上,不埋葬,想以此羞辱郭解。
解使人微知贼处。
郭解派人暗中探知凶手的去处。
贼窘自归,具以实告解。
凶手窘迫,自动回来把真实情况告诉了郭解。
解曰: 公杀之固当,吾儿不直。
郭解说: 你杀了他本来应该,我的孩子没有道理。
遂去其贼,罪其姊子,乃收而葬之。
于是放走了那个凶手,把罪责归于姐姐的儿子,并收尸埋葬了他。
诸公闻之,皆多解之义,益附焉。
人们听到这消息,都称赞郭解的道义行为,更加依附于他。
解出入,人皆避之。有一人独箕倨视之,解遣人问其名姓。
郭解每次外出或归来,人们都躲避他,只有一个人傲慢地坐在地上看着他,郭解派人去问他的姓名。
客欲杀之。解曰: 居邑屋至不见敬,是吾德不修也,彼何罪!
郭解的门客中有人要杀那个人,郭解说: 居住在乡里之中,竟至不被人尊敬,这是我自己道德修养得还不够,他有什么罪过。
乃阴属尉史曰: 是人,吾所急也,至践更时脱之。
于是他就暗中嘱托尉史说: 这个人是我最关心的,轮到他服役时,请加以免除。
每至践更,数过,吏弗求。
以后每到服役时,有好多次,县中官吏都没找这位对郭解不礼貌的人。
怪之,问其故,乃解使脱之。
这个人感到奇怪,问其中的原因,原来是郭解使人免除了他的差役。
箕踞者乃肉袒谢罪。
于是,他就袒露身体,去找郭解谢罪。
少年闻之,愈益慕解之行。
少年们听到这消息,越发的仰慕郭解的行为。
雒阳人有相仇者,邑中贤豪居间者以十数,终不听。
洛阳中有相互结仇的,城中有数以十计的贤人豪杰从中调解,两方面始终不听劝解。
客乃见郭解。
门客们就来拜见郭解,说明情况。
解夜见仇家,仇家曲听解。
郭解晚上去会见结仇的人家,仇家出于对郭解的尊重,委屈心意地听从了劝告,准备和好。
解乃谓仇家曰: 吾闻雒阳诸公在此间,多不听者。
郭解就对仇家说: 我听说洛阳诸公为你们调解,你们大都不肯听从。
今子幸而听解,解柰何乃从他县夺人邑中贤大夫权乎!
如今你们幸而听从了我的劝告,我怎能从别的县跑来侵夺人家城中贤豪大夫们的权利呢?
乃夜去,不使人知,曰: 且无用,待我去,令雒阳豪居其间,乃听之。
于是郭解当夜离去,不让人知道,说: 暂时不要听我的调解,等我离开后,让洛阳豪杰从中调解,你们就听他们的。
解执恭敬,不敢乘车入其县廷。
郭解保持着恭敬待人的态度,不敢乘车进入县衙门。
之旁郡国,为人请求事,事可出,出之;不可者,各厌其意,然后乃敢尝酒食。
他到附近的郡国去替人办事,事能办成的,一定把它办成,办不成的,也要使有关方面都满意,然后才敢去吃人家酒饭。
诸公以故严重之,争为用。
因此大家都特别尊重他,争着为他效力。
邑中少年及旁近县贤豪,夜半过门常十馀车,请得解客舍养之。
城中少年及附近县城的贤人豪杰,半夜上门拜访郭解的常常有十多辆车子,请求把郭解家的门客接回自家供养。
及徙豪富茂陵也,解家贫,不中訾,吏恐,不敢不徙。
待到汉武帝元朔二年,朝廷要将各郡国的豪富人家迁往茂陵居住,郭解家贫,不符合资财三百万的迁转标准,但迁移名单中有郭解的名字,因而官吏害怕,不敢不让郭解迁移。
卫将军为言: 郭解家贫不中徙。
当时卫青将军替郭解向皇上说: 郭解家贫,不符合迁移的标准。
上曰: 布衣权至使将军为言,此其家不贫。
但是皇上说: 一个百姓的权势竟能使将军替他说话,这就说明他家不穷。
解家遂徙。
郭解家于是被迁徙到茂陵。
诸公送者出千馀万。
人们为郭解送行共出钱一千余万。
轵人杨季主子为县掾,举徙解。
轵县人杨季主的儿子当县椽,是他提名迁徙郭解的。
解兄子断杨掾头。
郭解哥哥的儿子砍掉了杨县椽的头。
由此杨氏与郭氏为仇。
从此杨家和郭家结了仇。
解入关,关中贤豪知与不知,闻其声,争交驩解。
郭解迁移到关中,关中的贤人豪杰无论从前是否知道郭解,如今听到他的名声,都争着与郭解结交。
解为人短小,不饮酒,出未尝有骑。
郭解个子矮,不喝酒,出门不乘马。
已又杀杨季主。
后来又杀死杨季主。
杨季主家上书,人又杀之阙下。
杨季主的家人上书告状,有人又把告状的杀死在宫门下。
上闻,乃下吏捕解。
皇上听到这消息,就向官吏下令捕捉郭解。
解亡,置其母家室夏阳,身至临晋。
郭解逃跑,把他母亲安置在夏阳,自己逃到临晋。
临晋籍少公素不知解,解冒,因求出关。
临晋籍少公与郭解素不相识,郭解冒昧会见他,顺便要求他帮助出关。
籍少公已出解,解转入太原,所过辄告主人家。
籍少公把郭解送出关后,郭解辗转到太原,他所到之处,常常把自己的情况告诉留他食宿的人家。
吏逐之,迹至籍少公。
官吏追逐郭解,追踪到籍少公家里。
少公自杀,口绝。
籍少公自杀,口供断绝了。
久之,乃得解。穷治所犯,为解所杀,皆在赦前。
过了很久,官府才捕到郭解,并彻底深究他的犯法罪行,发现被郭解所杀之人,都发生在赦令公布之前。
轵有儒生侍使者坐,客誉郭解,生曰: 郭解专以奸犯公法,何谓贤!
一次,轵县有个儒生陪同前来查办郭解案件的使者闲坐,郭解门客称赞郭解,那儒生说: 郭解专爱做奸邪犯法的事,怎能说他是贤人呢?
解客闻,杀此生,断其舌。
郭解门客听到这话,就杀了这个儒生,割下他的舌头。
吏以此责解,解实不知杀者。
官吏以此责问郭解,令他交出凶手,而郭解确实不知道杀人的是谁。
杀者亦竟绝,莫知为谁。
杀人的人始终没查出来,不知道是谁。
吏奏解无罪。
官吏向皇上报告,说郭解无罪。
御史大夫公孙弘议曰: 解布衣为任侠行权,以睚眦杀人,解虽弗知,此罪甚于解杀之。
御史大夫公孙弘议论道: 郭解以平民身份侠,玩弄权诈之术,触犯法律,因为小事而杀人,郭解自己虽然不知道,这个罪过比他自己杀人还严重。
当大逆无道。
判处郭解大逆无道的罪。
遂族郭解翁伯。
于是就诛杀了郭解全家族。
自是之后,为侠者极众,敖而无足数者。
从此以后,行侠的人特别多,但都傲慢无礼没有值得称道的。
然关中长安樊仲子,槐里赵王孙,长陵高公子,西河郭公仲,太原卤公孺,临淮儿长卿,东阳田君孺,虽为侠而逡逡有退让君子之风。
但是关中长安的樊仲子、槐里赵王孙,长陵的高公子,西河的郭公仲,太原的卤公孺,临淮的兒长卿,东阳的田君孺,虽然行侠,却恭敬谨慎有谦让的君子风度。
至若北道姚氏,西道诸杜,南道仇景,东道赵他、羽公子,南阳赵调之徒,此盗跖居民间者耳,曷足道哉!
至于像北道的姚氏,西道的一些姓杜的,南道的仇景,东道的赵他、羽公子,南阳赵调之流,这些都是处在民间的盗跖罢了,哪里值得一提呢!
此乃乡者朱家之羞也。
这都是从前朱家那样的人引以为耻的。
太史公曰:吾视郭解,状貌不及中人,言语不足采者。
太史公说: 我看郭解,相貌比不上中等人,语言也无可取的地方。
然天下无贤与不肖,知与不知,皆慕其声,言侠者皆引以为名。
但是天下的人们,无论是贤人还是不肖之人,无论是认识他还是不认识他,都仰慕他的名声,谈论游侠的都标榜郭解以提高自己的名声。
谚曰: 人貌荣名,岂有既乎! 于戏,惜哉!
谚语说: 人可用光荣的名声作容貌,难道会有穷尽的时候吗? 唉,可惜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