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世家 晋世家
晋唐叔虞者，周武王子而成王弟。
晋国的唐叔虞是周武王的儿子，周成王的弟弟。
初，武王与叔虞母会时，梦天谓武王曰： 余命女生子，名虞，余与之唐。
起初，周武王与叔虞母亲在一起时，叔虞的母亲梦见上天对周武王说： 我让你生个儿子，名叫虞，我把唐地赐给他。
及生子，文在其手曰 虞 ，故遂因命之曰虞。
等到武王夫人生下婴儿后一看，手掌心上果然写着 虞 字，所以就给儿子取名为虞。
武王崩，成王立，唐有乱，周公诛灭唐。
周武王逝世后，周成王继位，唐发生内乱，周公灭了唐。
成王与叔虞戏，削桐叶为圭以与叔虞，曰： 以此封若。
一天，周成王和叔虞一起玩耍，成王把一片桐树叶削成圭璧的形状送给叔虞，说： 用这个分封你。
史佚因请择日立叔虞。
史佚于是请求选择一个吉日封叔虞为诸侯。
成王曰： 吾与之戏耳。
周成王说： 我和他开玩笑呢！
史佚曰： 天子无戏言。
史佚说： 天子无戏言。
言则史书之，礼成之，乐歌之。
只要说了，史官都要如实记录下来，按礼节完成它，并奏乐章歌颂它。
于是遂封叔虞于唐。
于是周成王把唐地封给叔虞。
唐在河、汾之东，方百里，故曰唐叔虞。姓姬氏，字子于。
唐地在黄河、汾河的东边，方圆百里，所以叔虞又被叫做唐叔虞，他姓姬，字子于。
唐叔子燮，是为晋侯。
唐叔的儿子燮就是晋侯。
晋侯子宁族，是为武侯。
晋侯的儿子宁族就是武侯。
武侯之子服人，是为成侯。
武侯的儿子服人就是成侯。
成侯子福，是为厉侯。
成侯的儿子福就是厉侯。
厉侯之子宜臼，是为靖侯。
厉侯的儿子宜臼就是靖侯。
靖侯已来，年纪可推。
靖侯以后，晋国的年代都能够推算出来了。
自唐叔至靖侯五世，无其年数。
从唐叔虞到靖侯五代，没有记录他们在位的年数。
靖侯十七年，周厉王迷惑暴虐，国人作乱，厉王出奔于彘，大臣行政，故曰 共和 。
靖侯十七年，周厉王残暴狂虐，国人动乱，厉王逃到彘，大臣主持政务，所以叫 共和 。
十八年，靖侯卒，子厘侯司徒立。
十八年，靖侯逝世，他的儿子厘侯司徒继位。
厘侯十四年，周宣王初立。
厘侯十四年，周宣王刚刚即位。
十八年，厘侯卒，子献侯籍立。
十八年，厘侯逝世，他的儿子献侯籍即位。
献侯十一年卒，子穆侯费王立。
献侯于十一年逝世，他的儿子穆侯费王即位。
穆侯四年，取齐女姜氏为夫人。
穆侯即位的第四年，娶了齐女姜氏作夫人。
七年，伐条。
七年，穆侯讨伐条地。
生太子仇。
夫人生下太子仇。
十年，伐千亩，有功。
十年，讨伐千亩，建立了功劳。
生少子，名曰成师。
穆侯又得了小儿子，取名成师。
晋人师服曰： 异哉，君之命子也！
晋人师服说： 君王给孩子取的名，真奇怪呀！
太子曰仇，仇者雠也。
太子叫仇，仇是仇恨的意思。
少子曰成师，成师大号，成之者也。
小儿子却叫成师，成师是大名号，是成就他的意思。
名，自命也；物，自定也。
名字是自己命名的，然而，事物却自有规定。
今适庶名反逆，此后晋其能毋乱乎？
现在，嫡长子与庶子取的名字正相返，这以后晋难道能不乱吗？
二十七年，穆侯卒，弟殇叔自立，太子仇出奔。
二十七年，穆侯去世，他的弟弟殇叔自己立为君王，太子仇被迫逃亡。
殇叔三年，周宣王崩。
殇叔三年，周宣王逝世。
四年，穆侯太子仇率其徒袭殇叔而立，是为文侯。
四年，穆侯的太子仇率领自己的党徒袭击殇叔自立为国君，这就是文侯。
文侯十年，周幽王无道，犬戎杀幽王，周东徙。
文侯十年，周幽王昏庸无道，犬戎杀死周幽王，周王室东迁。
昭侯元年，封文侯弟成师于曲沃。
秦襄公开始被列为诸侯。三十五年，文侯仇逝世，他的儿子昭侯伯即位。昭侯于元年把曲沃封给文侯弟弟成师。
曲沃邑大于翼。
曲沃城比翼城大。
翼，晋君都邑也。
翼城是晋君的都城。
成师封曲沃，号为桓叔。
成师被封在曲沃，称为桓叔。
靖侯庶孙栾宾相桓叔。
靖侯的庶孙栾宾辅佐桓叔。
桓叔是时年五十八矣，好德，晋国之众皆附焉。
当时桓叔已岁，崇尚德行，晋国百姓都归附他。
君子曰： 晋之乱其在曲沃矣。
君子说： 晋国的动乱就在曲沃了。
末大于本而得民心，不乱何待！
末大于本并且深得民心，不乱还等什么！
七年，晋大臣潘父弑其君昭侯而迎曲沃桓叔。
昭侯七年，晋国大臣潘父杀死国君昭侯，要去迎接曲沃桓叔。
桓叔欲入晋，晋人发兵攻桓叔。
桓叔也想去晋都，但晋人发兵攻打桓叔。
桓叔败，还归曲沃。
桓叔被打败了，又回到曲沃。
晋人共立昭侯子平为君，是为孝侯。
晋人共同立昭侯的儿子平为国君，这就是孝侯。
诛潘父。
孝侯杀了潘父。
孝侯八年，曲沃桓叔卒，子鳝代桓叔，是为曲沃庄伯。
孝侯八年，曲沃桓叔逝世，他的儿子鱓继承桓叔的爵位，这就是曲沃庄伯。
孝侯十五年，曲沃庄伯弑其君晋孝侯于翼。
孝侯十五年，曲沃庄伯在翼城杀死国君晋孝侯。
晋人攻曲沃庄伯，庄伯复入曲沃。
晋人攻打曲沃庄伯，庄伯再次回到曲沃。
晋人复立孝侯子郄为君，是为鄂侯。
晋人又立孝侯儿子郄为国君，这就是鄂侯。
鄂侯二年，鲁隐公初立。
鄂侯二年，鲁隐公刚即位。
鄂侯六年卒。
鄂侯在位六年逝世。
曲沃庄伯闻晋鄂侯卒，乃兴兵伐晋。
曲沃庄伯听说晋鄂侯去世了，便兴兵讨伐晋国国都。
周平王使虢公将兵伐曲沃庄伯，庄伯走保曲沃。
周平王派虢公率领军队讨伐曲沃庄伯，庄伯逃回曲沃防守。
晋人共立鄂侯子光，是为哀侯。
晋人共同立鄂侯的儿子光为国君，这就是哀侯。
哀侯二年，曲沃庄伯卒，子称代庄伯立，是为曲沃武公。
哀侯二年，曲沃庄伯逝世，他的儿子称接替庄伯即位，这就是曲沃武公。
哀侯六年，鲁弑其君隐公。
哀侯六年，鲁国人杀死自己的国君鲁隐公。
哀侯八年，晋侵陉廷。
哀侯八年，晋国侵伐陉廷。
陉廷与曲沃武公谋，九年，伐晋于汾旁，虏哀侯。
陉廷人和曲沃武公共同策划，在九年，到达汾河畔讨伐晋国，俘虏了晋哀侯。
晋人乃立哀侯子小子为君，是为小子侯。
于是晋人就立哀侯的儿子小子为国君，这就是小子侯。
小子元年，曲沃武公使韩万杀所虏晋哀侯。
小子元年，曲沃武公指使韩万杀死了被俘的晋哀侯。
曲沃益强，晋无如之何。
曲沃越发强大，晋国对它无可奈何。
晋小子之四年，曲沃武公诱召晋小子杀之。
晋小子四年，曲沃武公骗来晋小子杀死了他。
周桓王使虢仲伐曲沃武公，武公入于曲沃，乃立晋哀侯弟缗为晋侯。
周桓王派虢仲讨伐曲沃武公，武公逃回曲沃，晋哀侯的弟弟缗被立为晋侯。
晋侯缗四年，宋执郑祭仲而立突为郑君。
晋侯缗四年，宋逮捕了郑国的祭仲，胁迫他立突为郑国国君。
晋侯十九年，齐人管至父弑其君襄公。
晋侯十九年，齐人管至父杀死自己的国君齐襄公。
晋侯二十八年，齐桓公始霸。
晋侯二十八年，齐桓公开始称霸。
曲沃武公伐晋侯缗，灭之，尽以其宝器赂献于周厘王。厘王命曲沃武公为晋君，列为诸侯，于是尽并晋地而有之。
曲沃武公讨伐晋侯缗，灭亡了晋，把晋国的宝器全部献给了周厘王，厘王任命曲沃武公为晋国国君，并列为诸侯，于是武公把整个晋国土地全部吞并，据为己有。
曲沃武公已即位三十七年矣，更号曰晋武公。
曲沃武公已经即位三十七年了，才改号叫晋武公。
晋武公始都晋国，前即位曲沃，通年三十八年。
晋武公开始迁到晋国都城，加上以前在曲沃的即位，总共三十八年。
武公称者，先晋穆侯曾孙也，曲沃桓叔孙也。
武公称是先君晋穆侯的曾孙、曲沃桓叔的孙子。
桓叔者，始封曲沃。
桓叔是首先被封于曲沃的。
武公，庄伯子也。
武公是庄伯的儿子。
自桓叔初封曲沃以至武公灭晋也，凡六十七岁，而卒代晋为诸侯。
从桓叔最初封于曲沃到武公灭亡晋国，一共六十七年，武公最终代替晋国成为诸侯。
武公代晋二岁，卒。与曲沃通年，即位凡三十九年而卒。
武公在取代晋国国君的第二年去世，加上他在曲沃的在位时间，在位共三十九年去世。
乃使尽杀诸公子，而城聚都之，命曰绛，始都绛。
他的儿子献公诡诸即位。献公元年，周惠王的弟弟颓攻击惠王，惠王逃跑，住在郑国的栎邑。
九年，晋群公子既亡奔虢，虢以其故再伐晋，弗克。
五年，晋献公讨伐骊戎，得到骊姬及骊姬妹妹，对她们十分宠爱。八年，晋大夫士蒍，晋国的许多公子已经逃奔到虢国，虢公因此再一次讨伐晋国，但是未能得胜。
十年，晋欲伐虢，士蒍曰： 且待其乱。
献公十年，晋想讨伐虢，士蒍说： 姑且等它自己发生内乱！
十二年，骊姬生傒齐。
十二年，骊姬生下奚齐。
献公有意废太子，乃曰： 曲沃吾先祖宗庙所在，而蒲边秦，屈边翟，不使诸子居之，我惧焉。
献公打算废掉太子，就说： 曲沃是我们先祖宗庙所在之地，而蒲靠近秦国，屈靠近翟，如果不让公子们在那些地方镇守，我将忧心忡忡。
于是使太子申生居曲沃，公子重耳居蒲，公子夷吾居屈。
于是，献公让太子申生去驻守曲沃，公子重耳去驻守蒲，公子夷吾去驻守屈。
献公与骊姬子傒齐居绛。
献公与骊姬儿子奚齐就居住在国都绛。
晋国以此知太子不立也。
晋国人因此知道太子将不能即位了。
太子申生，其母齐桓公女也，曰齐姜，早死。
太子申生的母亲是齐桓公的女儿，叫齐姜，早就去世。
申生同母女弟为秦穆公夫人。
申生同母的妹妹是秦穆公夫人。
重耳母，翟之狐氏女也。
重耳的母亲的翟人狐氏女子。
夷吾母，重耳母女弟也。
夷吾的母亲是重耳母亲的妹妹。
献公子八人，而太子申生、重耳、夷吾皆有贤行。
献公一共有八个儿子，太子申生、重耳、夷吾都很有贤能，品德高尚。
及得骊姬，乃远此三子。
等献公有了骊姬后，献公就疏远了这三个儿子。
十六年，晋献公作二军。
十六年，晋献公建立两军。
公将上军，太子申生将下军，赵夙御戎，毕万为右，伐灭霍，灭魏，灭耿。
献公统帅上军，太子申生统帅下军，赵夙驾战车，毕万担任护右，相继讨伐灭亡了霍国、魏国、耿国。
还，为太子城曲沃，赐赵夙耿，赐毕万魏，以为大夫。
等全军回到晋后，献公给太子在曲沃筑城，把耿地赐予赵夙，把魏国的土地赐予毕万，让他们成为大夫。
士蒍曰： 太子不得立矣。
士蒍说： 太子您已经不能立为国君了。
分之都城，而位以卿，先为之极，又安得立！
献公把先君的都城都分给了您，并授予了您卿的爵位，预先把您的禄位提高到极点，又怎么能再立您为国君呢！
不如逃之，无使罪至。
太子不如逃走，免得大祸临头。
为吴太伯，不亦可乎，犹有令名。
太子仿效吴太伯，不也可以吗？这样，还能落得个好名声。
太子不从。
太子没有听从。
卜偃曰： 毕万之后必大。
掌卜的大夫郭偃说： 毕万的后代一定有大发展。
万，盈数也；魏，大名也。
万，是个满数；魏，有广大的意思。
以是始赏，天开之矣。
把魏赏赐给毕万，是上天保佑毕万呢。
天子曰兆民，诸侯曰万民，今命之大，以从盈数，其必有众。
天子有兆民，诸侯有万民，现在封毕万于意为广大的魏地，用来匹配他名字里的满数，他一定会得到很多臣民。
初，毕万卜仕于晋国，遇《屯》之《比》。
当初，毕万在晋国占卜自己的官运，遇到《屯卦》演成《比卦》。
辛廖占之曰： 吉。《屯》固《比》入，吉孰大焉。
辛廖占卜说： 这是吉利，《屯》卦预示坚固，比预示深入，没有比这更吉利的了。
其后必蕃昌。
他的后代一定会繁荣昌盛。
十七年，晋侯使太子申生伐东山。
十七年，晋侯让太子申生讨伐东山的皋落氏。
里克谏献公曰： 太子奉冢祀社稷之粢盛，以朝夕视君膳者也，故曰冢子。
里克进谏献公说： 太子是奉献祭祀宗庙、社稷的祭品、早晚检查国君膳食的人，所以叫冢子。
君行则守，有守则从。从曰抚军，守曰监国，古之制也。
国君要出行，太子就应该留守，如果有人代为留守，太子就应该跟从，随从国君外出叫抚军，留守都城内叫监国，这是古代的制度。
夫率师，专行谋也；誓军旅，君与国政之所图也：非太子之事也。
军队的统帅必定专心谋划；向军队发号施令，是国君与正卿的专职，这不是太子的事情。
师在制命而已，禀命则不威，专命则不孝，故君之嗣适不可以帅师。
军队的统帅在于服从将军的命令，太子遇到事情都要请示国君，则没有威严；如独断专行，又是不孝。所以国君的继位嫡子不可以统帅军队。
君失其官，率师不威，将安用之？
国君以太子为军队统帅是错命官职，统帅军队会使太子丧失威严，将来怎么重用他呢？
公曰： 寡人有子，未知其太子谁立。
献公说： 我有几个儿子，还没有确定立谁为太子。
里克不对而退，见太子。
里克没有回答就退了出来，去见太子。
太子曰： 吾其废乎？
太子问： 我将要被废掉了吧！
里克曰： 太子勉之！教以军旅，不共是惧，何故废乎？
里克说： 太子努力吧，让您统帅下军，怕的应该是不能完成任务，有什么原因要废掉您呢？
且子惧不孝，毋惧不得立。
况且您为人子应该害怕自己不能尽孝，不应担心自己不能被立为国君。
修己而不责人，则免于难。
自己注意修身养性，不去责难别人，就可以免除灾难。
太子帅师，公衣之偏衣，佩之金玦。
太子统率军队，献公让他穿上左右异色的偏衣，佩戴上金玦。
里克谢病，不从太子。
里克推说有病，没有跟从太子。
太子遂伐东山。
太子于是就去讨伐东山。
十九年，献公曰： 始吾先君庄伯、武公之诛晋乱，而虢常助晋伐我，又匿晋亡公子，果为乱。弗诛，后遗子孙忧。
十九年，献公说： 当初我们的先君庄伯、武公平息晋国动乱时，虢国常常帮助晋国讨伐我们，又藏匿了晋国逃跑的公子，如果果真作乱，不去讨伐，将给子孙留下后患。
乃使荀息以屈产之乘假道于虞。
于是，献公就让荀息驾着屈产的驷马向虞国借路。
虞假道，遂伐虢，取其下阳以归。
虞国同意借路，晋就去讨伐虢国，攻下下阳后回国了。
献公私谓骊姬曰： 吾欲废太子，以傒齐代之。
献公私下对骊姬说： 我想废掉太子，让奚齐代替他。
骊姬泣曰： 太子之立，诸侯皆已知之，而数将兵，百姓附之，奈何以贱妾之故废适立庶？君必行之，妾自杀也。
骊姬听后哭着说： 太子已经立好，诸侯们都已经知道了，而且太子多次统帅军队，百姓都归附他，怎么可以因为我就废掉嫡长子而立庶子，如果您一定要这样做，我只能自杀了。
骊姬详誉太子，而阴令人谮恶太子，而欲立其子。
骊姬假装赞扬太子，但暗中却让人中伤太子，想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
二十一年，骊姬谓太子曰： 君梦见齐姜，太子速祭曲沃，归厘于君。
二十一年，骊姬对太子说： 君王曾梦见齐姜，太子您应立即去曲沃祭祀母亲，回来后把胙肉献给君王。
太子于是祭其母齐姜于曲沃，上其荐胙于献公。
于是太子赶到曲沃去祭祀母亲，回晋都后，把胙肉奉送给献公。
献公时出猎，置胙于宫中。
献公当时出去打猎了，太子便把胙肉放在宫中。
骊姬使人置毒药胙中。
骊姬派人在胙肉上放了毒药。
居二日，献公从猎来还，宰人上胙献公，献公欲飨之。骊姬从旁止之，曰： 胙所从来远，宜试之。
过了两天，献公打猎回宫，厨师把胙肉献给献公，献公正想享用，骊姬从旁阻止说： 胙肉来自远方，应尝尝它。
祭地，地坟；与犬，犬死；与小臣，小臣死。
厨师把胙肉倒在地上，地面突起；厨师把胙肉扔给狗，狗吃后立即死了；厨师把胙肉给宦臣吃，宦臣也死了。
骊姬泣曰： 太子何忍也！
骊姬哭着说： 太子怎么这么残忍呢！
其父而欲弑代之，况他人乎？
连自己的父亲都想杀死去接替其位，何况其他人呢？
且君老矣，旦暮之人，曾不能待而欲弑之！
况且您已经年老了，还能在世几天呢，太子竟迫不及待地想杀死您！
谓献公曰： 太子所以然者，不过以妾及傒齐之故。
骊姬接着又对献公说： 太子之所以这样做，不过是因为我和奚齐的缘故。
妾愿子母辟之他国，若早自杀，毋徒使母子为太子所鱼肉也。
我们母子宁愿躲到别国，或早早自杀，不要白白让我母子俩被太子残害。
始君欲废之，妾犹恨之；至于今，妾殊自失于此。
当初您想废掉他，我还反对您；到了今天，我才知道我大错特错了。
太子闻之，奔新城。献公怒，乃诛其傅杜原款。
太子听到这事后，逃到新城，献公非常生气，就杀死了太子的老师杜原款。
或谓太子曰： 为此药者乃骊姬也，太子何不自辞明之？
有人对太子说： 把毒药放到胙肉里的就是骊姬，太子为什么不自己去说清楚呢？
太子曰： 吾君老矣，非骊姬，寝不安，食不甘。
太子说： 我父亲年老了，没有骊姬将睡不稳、食无味。
即辞之，君且怒之。不可。
假使我说出真相，父亲一定会对骊姬很生气。这不行。
或谓太子曰： 可奔他国。
有人又对太子说： 那你赶快逃到别的国家去吧。
太子曰： 被此恶名以出，人谁内我？
太子说： 带着这个罪名逃跑，谁能接纳我呢？
我自杀耳。
我只好自杀了。
十二月戊申，申生自杀于新城。
十二月戊申日，申生便在新城自杀身亡。
此时重耳、夷吾来朝。
这时重耳、夷吾来朝见国君。
人或告骊姬曰： 二公子怨骊姬谮è杀太子。
有人告诉骊姬说： 这两位公子恨你诬陷杀死了太子。
骊姬恐，因谮二公子： 申生之药胙，二公子知之。
骊姬十分害怕，因此又向献公造谣说： 申生把毒药放到胙肉中，两位公子事先都知道。
二子闻之，恐，重耳走蒲，夷吾走屈，保其城，自备守。
重耳、夷吾听到骊姬的谣言，也很害怕，于是重耳跑到蒲，夷吾跑到屈，戒备森严地亲自保护着自己的城市。
初，献公使士蒍为二公子筑蒲、屈城，弗就。
当初，献公让士蒍给两位公子修筑蒲、屈城墙，现在还未修筑成功。
夷吾以告公，公怒士蒍。
夷吾把这事报告了献公，献公对士蒍很生气。
士蒍谢曰： 边城少寇，安用之？
士蒍谢罪说： 边城寇贼少，何必非要修城墙呢？
退而歌曰： 狐裘蒙茸，一国三公，吾谁适从！
士蒍退下后作歌道： 狐皮袄的毛散乱了，一个国家有三个主，我将服从谁呢！
卒就城。
士蒍终于修好城。
及申生死，二子亦归保其城。
等到申生死后，两位公子也就各自回去防守着自己的城池了。
二十二年，献公怒二子不辞而去，果有谋矣，乃使兵伐蒲。
二十二年，献公对两位公子不辞而别十分不满，认为他们果真有阴谋，就派军队讨伐蒲城。
蒲人之宦者勃鞮ī命重耳促自杀。
蒲城有个叫勃鞮的宦者让重耳赶快自杀。
重耳逾垣，宦者追斩其衣祛。
重耳爬墙逃走，勃鞮追赶，割下重耳的衣袖。
重耳遂奔翟。
重耳得以逃跑，到了翟。
使人伐屈，屈城守，不可下。
献公又派人攻打屈，屈城人全力防守未被攻下。
是岁也，晋复假道于虞以伐虢。
这年，晋国又向虞借路讨伐虢。
虞之大夫宫之奇谏虞君曰： 晋不可假道也，是且灭虞。
虞国大夫宫之奇劝谏虞君说： 不能把路借给晋国，否则晋国会灭亡虞国。
虞君曰： 晋我同姓，不宜伐我。
虞君说： 晋国与我同姓，它不应该攻打我国。
宫之奇曰： 太伯、虞仲，太王之子也，太伯亡去，是以不嗣。
宫之奇说： 太伯、虞仲都是太王的儿子，太伯逃走，因而未能继承王位。
虢仲、虢叔，王季之子也，为文王卿士，其记勋在王室，藏于盟府。
虢仲、虢叔都是王季的儿子，是文王的卿士，他们的功勋都在王室中有记载，收藏在掌管盟约的官员手中。
将虢是灭，何爱于虞？
定要将虢国灭掉，又怎么会爱惜虞国？
且虞之亲能亲于桓、庄之族乎？
况且，晋亲近虞国能胜过亲近桓叔、庄伯家族吗？
桓、庄之族何罪，尽灭之。
桓叔、庄伯家族有何罪过，晋君竟然全部杀死了他们。
虞之与虢，唇之与齿，唇亡则齿寒。
虞国与虢国关系，就如同唇与齿的关系，唇亡齿寒。
虞公不听，遂许晋。
虞君不听宫之奇的劝告，便答应了晋国。
宫之奇以其族去虞。
宫之奇带着整个家族离开了虞国。
其冬，晋灭虢，虢公丑奔周。
这年冬天，晋国灭亡了虢国，虢公丑逃到周京。
还，袭灭虞，虏虞公及其大夫井伯百里傒以媵秦穆姬，而修虞祀。
晋军返回时，袭击灭亡了虞国，俘虏了虞公及他的大夫井伯、百里奚作为献公女儿秦穆姬的陪嫁人，并派人办理虞国的祭祀。
荀息牵曩所遗虞屈产之乘马奉之献公，献公笑曰： 马则吾马，齿亦老矣！
荀息把献公过去送给虞君的屈产的名马又献给了献公，献公笑道： 马还是我的马，可惜也老了！
二十三年，献公遂发贾华等伐屈，屈溃。
二十三年，献公派贾华等人攻打屈城，屈城的百姓都逃跑了。
夷吾将奔翟。
夷吾打算逃奔到翟。
冀芮曰： 不可，重耳已在矣，今往，晋必移兵伐翟，翟畏晋，祸且及。
冀芮说： 不行，重耳已经在那里了，今天你如果也去，晋国肯定会调军攻打翟，翟国畏惧晋国，灾祸就要危及你了。
不如走梁，梁近于秦，秦强，吾君百岁后可以求入焉。
你不如逃到梁国，梁国靠近秦国，秦国强大，等我们国君去世后，你就可以请求秦国送你回国了。
遂奔梁。
于是，夷吾跑到了梁国。
二十五年，晋伐翟，翟以重耳故，亦击晋于啮桑，晋兵解而去。
二十五年，晋国攻打翟国，翟国为重耳的缘故，也从啮桑攻打晋国，结果晋国退了兵。
当此时，晋强，西有河西，与秦接境，北边翟，东至河内。
就在这个时期，晋国强大了起来，西占有河西，与秦国接壤，北到翟国，东到河内。
骊姬弟生悼子。
骊姬的妹妹生下悼子。
二十六年夏，齐桓公大会诸侯于葵丘。
二十六年夏天，齐桓公在葵丘与诸侯举行盛大盟会。
晋献公病，行后，未至，逢周之宰孔。
晋献公因病去的晚，还没到达葵丘，就遇见周朝的宰孔。
宰孔曰： 齐桓公益骄，不务德而务远略，诸侯弗平。
宰孔说： 齐桓公越发骄横跋扈了，不尽力修行德政而想方设法向远方侵略，诸侯们不满意。
君弟毋会，毋如晋何。
您还是不去的好，齐桓公不能对晋国怎么样。
献公亦病，复还归。
加之献公有病，就返回晋国了。
病甚，乃谓荀息曰： 吾以傒齐为后，年少，诸大臣不服，恐乱起，子能立之乎？ 荀息曰： 能。
不久，献公病重，就对荀息说： 我让奚齐继承王位，可是他还年幼，大臣们都不服，恐怕要起乱子，你能拥立他吗？ 荀息说： 能。
献公曰： 何以为验？
献公说： 你拿什么做凭证？
对曰： 使死者复生，生者不惭，为之验。
荀息回答说： 假使您死后再生还，活着的我仍然不感到惭愧，这就是凭证。
于是遂属傒齐于荀息。
于是，献公把奚齐托付给荀息。
荀息为相，主国政。
荀息做国相，主持国家政务。
秋九月，献公卒。
秋季九月时，献公逝世。
里克、邳郑欲内重耳，以三公子之徒作乱，谓荀息曰： 三怨将起，秦、晋辅之，子将何如？
里克、邳郑想接回重耳，利用三位公子的党徒作乱，便对荀息说： 三个怨家将要作乱了，外有秦、内有晋国百姓帮助他们，你打算怎么办？
荀息曰： 吾不可负先君言。
荀息说： 我不能违背对先君的承诺。
十月，里克杀傒齐于丧次，献公未葬也。
十月，里克在守丧的地方杀死奚齐，当时，献公还未被安葬。
荀息将死之，或曰不如立傒齐弟悼子而傅之，荀息立悼子而葬献公。
荀息打算一死了之，有人建议不如立奚齐的弟弟悼子并辅佐他。荀息便立了悼子安葬了献公。
十一月，里克弑悼子于朝，荀息死之。
十一月，里克在朝堂上杀死了悼子，荀息为此也自杀了。
君子曰： 《诗》所谓 白圭之玷，犹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 ，其荀息之谓乎！
君子说： 《诗经》所说的 白珪有了斑点，还可以磨亮，话要是说错，就不能挽救了。 这就是说的荀息呀！
不负其言。
荀息没有违背自己的诺言。
初，献公将伐骊戎，卜曰 齿牙为祸 。
当初，献公将要讨伐骊戎时，龟卜说过 谗言为害 。
及破骊戎，获骊姬，爱之，竟以乱晋。
等到打败了骊戎，得到了骊姬，献公十分宠爱她，竟因此搞乱了晋国。
里克等已杀傒齐、悼子，使人迎公子重耳于翟，欲立之。
里克等人已杀死了奚齐、悼子，派人到翟国迎接公子重耳，打算拥立他。
重耳谢曰： 负父之命出奔，父死不得修人子之礼侍丧，重耳何敢入！大夫其更立他子。
重耳辞谢道： 违背父亲的命令逃出晋国，父亲逝世后又不能按儿子的礼仪侍候丧事，我怎么敢回国即位，请大夫还是改立别人吧。
还报里克，里克使迎夷吾于梁。
派去的人回来报告里克，里克让人到梁国去迎接夷吾。
夷吾欲往，吕省、郄芮曰： 内犹有公子可立者而外求，难信。
夷吾想回晋，吕省、郤芮说： 国内还有公子可以即位却到国外来找，难以让人相信。
计非之秦，辅强国之威以入，恐危。
估计不去秦国，以便借强国的威力回晋国，恐怕很危险。
乃使郄芮厚赂秦，约曰： 即得入，请以晋河西之地与秦。
于是，夷吾让郤芮用厚礼贿赂秦国，并约定： 假使我能回到晋国，愿把晋国河西奉献给秦国。
及遗里克书曰： 诚得立，请遂封子于汾阳之邑。
夷吾还给里克一封信说： 假使我真能即位，愿把汾阳之城封给您。
秦缪公乃发兵送夷吾于晋。
秦缪公就派军队护送夷吾回晋国了。
齐桓公闻晋内乱，亦率诸侯如晋。
齐桓公听说晋国内乱，也率领诸侯到达晋国。
秦兵与夷吾亦至晋，齐乃使隰朋会秦俱入夷吾，立为晋君，是为惠公。
秦军和夷吾这时也到达了晋国，齐国就让朋会同秦国一起把夷吾送回晋国，立他为晋君，这就是惠公。
齐桓公至晋之高梁而还归。
齐桓公到了晋国的高梁就返回齐国了。
惠公夷吾元年，使邳郑谢秦曰： 始夷吾以河西地许君，今幸得入立。
惠公夷吾于元年，派邳郑向秦君道歉说： 当初我把河西地许给您，今有幸回国立为国君。
大臣曰： 地者先君之地，君亡在外，何以得擅许秦者？
大臣说： 土地是先君留下来的，你逃亡在外，凭什么擅自许给秦国呢？
寡人争之弗能得，故谢秦。
我力争也无用，所以向秦道歉。
亦不与里克汾阳邑，而夺之权。
同时，夷吾也不把汾阳城封给里克，反而夺了他的大权。
四月，周襄王使周公忌父会齐、秦大夫共礼晋惠公。
四月，周襄王派周公忌父与齐、秦大夫相会共同拜访晋惠公。
惠公以重耳在外，畏里克为变，赐里克死。谓曰： 微里子寡人不得立。
惠公因重耳逃亡在外，怕里克发动政变，便赐里克死，并对他说： 没有你里克我不能即位。
虽然，子亦杀二君一大夫，为子君者不亦难乎？
虽然如此，你也杀死了两位国君和一位大夫，作你的国君不也太难了吗？
里克对曰： 不有所废，君何以兴？
里克回答说： 不废掉前边的，你怎么能兴起呢？
欲诛之，其无辞乎？
想杀死我，难道还找不到借口吗？
乃言为此！
你竟说这种话！
臣闻命矣。
我遵命就是了。
遂伏剑而死。
说完，里克就伏剑自杀了。
于是邳郑使谢秦未还，故不及难。
而邳郑却由于去秦国道歉没回来，才免于此难。
晋君改葬恭太子申生。
晋君重新按礼仪改葬太子申生。
秋，狐突之下国，遇申生，申生与载而告之曰： 夷吾无礼，余得请于帝，将以晋与秦，秦将祀余。
秋季，狐突到了曲沃，遇到申生的鬼魂，申生让他一起乘车并告诉他说： 夷吾无礼，我要向天帝请求，将把整个晋送给秦国，秦国将祭祀我。
狐突对曰： 臣闻神不食非其宗，君其祀毋乃绝乎？
狐突回答说： 我听说神是不享用不是自己宗族祭祀的，如此，您的祭祀不是断绝了吗？
君其图之。
您仔细考虑考虑吧！
申生曰： 诺，吾将复请帝。
申生说： 好吧，我要再一次向天帝请求。
后十日，新城西偏将有巫者见我焉。
十天后，在新城西边将有巫者显现我。
许之，遂不见。
狐突答应了申生，申生就不见了。
及期而往，复见，申生告之曰： 帝许罚有罪矣，弊于韩。
等到狐突按期前往新城西，果然见到了申生，申生告诉他说： 天帝已答应惩罚罪人了，他将在韩原大败。
儿乃谣曰： 恭太子更葬矣，后十四年，晋亦不昌，昌乃在兄。
于是儿童唱起了歌谣： 恭太子改葬了，以后十四年，晋国不会繁荣昌盛了，昌盛是他兄长。
邳郑使秦，闻里克诛，乃说秦缪公曰： 吕省、郄称、冀芮实为不从。
邳郑出使秦国，听说里克被杀，就对秦缪公说： 吕省、郤称、冀芮确实不愿意以河西贿赂秦国。
若重赂与谋，出晋君，入重耳，事必就。
如果能够贿赂他们一些财物，与他们商量，赶走晋君，送重耳回晋，事情就一定成功。
秦缪公许之，使人与归报晋，厚赂三子。
秦缪公答应了他，派人和邳郑一起归报晋国，用厚财贿赂了三人。
三子曰： 币厚言甘，此必邳郑卖我于秦。
三人说： 财多话甜，一定是邳郑向秦国出卖了我们。
遂杀邳郑及里克、邳郑之党七舆大夫。
于是三人杀死了邳郑及里克、邳郑的党徒七舆大夫。
邳郑子豹奔秦，言伐晋，缪公弗听。
邳郑的儿子豹逃到秦，要求秦攻打晋国，缪公没有听从。
惠公之立，倍秦地及里克，诛七舆大夫，国人不附。
惠公即位后，违背了给秦土地及封里克的约定，又杀死了七舆大夫，晋国人都不顺服。
二年，周使召公过礼晋惠公，惠公礼倨，召公讥之。
二年，周派召公过拜访晋惠公，惠公礼节傲慢，召公讥笑了他。
四年，晋饥，乞籴í于秦。
四年，晋国发生饥荒，向秦乞求购买粮食。
缪公问百里傒，百里傒曰： 天灾流行，国家代有，救灾恤邻，国之道也。
秦缪公询问百里奚，百里奚说： 天灾频发，各国都可能发生，救灾助邻是国家的道义。
与之。
应该帮助晋国。
邳郑子豹曰： 伐之。
邳郑的儿子豹却说： 应该趁此机会攻打晋国。
缪公曰： 其君是恶，其民何罪！
秦缪公说： 晋君确实有罪，可晋国的百姓有什么罪！
卒与粟，自雍属绛。
秦国最终将粮食卖给了晋国，粮食自雍城源源不断运到晋国的绛城。
五年，秦饥，请籴于晋。
五年，秦国又发生饥荒，请求购买晋国粮食。
晋君谋之，庆郑曰： 以秦得立，已而倍其地约。
晋君与大臣们商量这件事，庆郑说： 君王凭借秦国的力量才即位，后来您即位后却违背了给秦国河西土地的誓约。
晋饥而秦贷我，今秦饥请籴，与之何疑？
晋国发生饥荒，秦国卖给了我们粮食，今天，秦国饥荒，请求买晋国的粮食，我们给他们，还有什么疑问的呢？
而谋之！
何必还商量呢？
虢射曰： 往年天以晋赐秦，秦弗知取而贷我。
虢射说： 去年上天把晋国赐给了秦国，秦国竟不知道夺取晋国反而卖给了我们粮食。
今天以秦赐晋，晋其可以逆天乎？
今天，上天把秦国赐给了晋国，晋难道应该违背天意吗？
遂伐之。
应该攻打秦国。
惠公用虢射谋，不与秦粟，而发兵且伐秦。
惠公便采纳了虢射的计谋，未给秦国粮食，反而派军攻打秦国。
秦大怒，亦发兵伐晋。
秦缪公非常生气，也派军攻打晋国。
六年春，秦缪公将兵伐晋。
六年的春天，秦缪公率领军队讨伐晋国。
晋惠公谓庆郑曰： 秦师深矣，奈何？
晋惠公对庆郑说： 秦军深入到我国境内，该怎么办呢？
郑曰： 秦内君，君倍其赂；晋饥秦输粟，秦饥而晋倍之，乃欲因其饥伐之：其深不亦宜乎！
庆郑说： 秦国护送您回国，您却违背约定不给秦地；晋国闹饥荒时，秦国立即运来粮食援助我们，秦国闹饥荒，晋国不仅不给予援助，反而想借机攻打人家，今天秦军深入国境不也应该吗？
晋卜御右，庆郑皆吉。
晋国对驾车和担任护卫的人进行了占卜，二者都是庆郑吉。
公曰： 郑不孙。
惠公说： 庆郑有些无礼。
乃更令步阳御戎，家仆徒为右，进兵。
就改让步阳驾车，家仆徒做护卫进军秦。
九月壬戌，秦缪公、晋惠公合战韩原。
九月壬戌日，秦缪公、晋惠公在韩原交战。
惠公马騺不行，秦兵至，公窘，召庆郑为御。
惠公的重马深陷在泥里跑不动了，秦军赶来，惠公十分窘迫，叫庆郑驾车。
郑曰： 不用卜，败不亦当乎！
庆郑说： 不照占卜的去做，失败不也应该吗？
遂去。
说完，庆郑就走了。
更令梁繇靡御，虢射为右，辂秦缪公。
惠公改让梁繇靡驾车，虢射担任护卫迎击秦缪公。
缪公壮士冒败晋军，晋军败，遂失秦缪公，反获晋公以归。
缪公的勇武士兵打败了晋军，晋军败退，让秦缪公跑走了，秦军反而俘获了晋惠公带回秦国。
秦将以祀上帝。
秦国将要杀死他祭祀上天。
晋君姊为缪公夫人，衰绖涕泣。
晋君的姐姐是缪公夫人，她身穿丧服哭泣不止。
公曰： 得晋侯将以为乐，今乃如此。
缪公说： 俘获了晋侯应该庆贺高兴啊，现在你竟悲痛起来。
且吾闻箕子见唐叔之初封，曰 其后必当大矣 ，晋庸可灭乎！
况且我听说箕子看到唐叔刚刚被分封时说过 他的后代一定繁荣昌盛 ，晋怎么能灭亡呢？
乃与晋侯盟王城而许之归。
于是，秦缪公就和晋侯在王城结盟并允许他返回晋国。
晋侯亦使吕省等报国人曰： 孤虽得归，毋面目见社稷，卜日立子圉。
晋侯也派吕省等人回报国人说： 我虽然能回晋，但也没有脸面见社稷，选个吉日让子圉即位吧！
晋人闻之，皆哭。
晋人听到这话都伤心地哭了。
秦缪公问吕省： 晋国和乎？
秦缪公问吕省： 晋国人和睦吗？
对曰： 不和。
吕省回答说： 不和睦。
小人惧失君亡亲，不惮立子圉，曰 必报仇，宁事戎、狄 。
百姓怕失去国君出现内乱、牺牲父母，不怕子圉即位，都说： 一定报此仇，宁可侍奉戎、狄。
其君子则爱君而知罪，以待秦命，曰 必报德 。
可是那些贵族们却很爱护自己的国君，知道有罪，他们正等待秦送回国君的命令，他们说： 一定报答秦国对晋国的恩惠 。
有此二故，不和。
因为这两种情况，所以晋国不和睦。
于是秦缪公更舍晋惠公，馈之七牢。
于是秦缪公改换晋惠公的住处，馈赠晋惠公七牢牺牲。
十一月，归晋侯。
十一月，秦国送回晋公。
晋侯至国，诛庆郑，修政教。
晋侯返回晋国后，杀了庆郑，重新修整政务。
谋曰： 重耳在外，诸侯多利内之。
与大臣们商议说： 重耳在外，诸侯大多认为他有利而接待他。
欲使人杀重耳于狄。
晋君想派人到狄杀死重耳。
重耳闻之，如齐。
重耳听到风声，跑到齐国去了。
八年，使太子圉质秦。
八年，晋惠公让太子圉到秦国当人质。
初，惠公亡在梁，梁伯以其女妻之，生一男一女。
当初，惠公逃到梁国时，梁伯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惠公，生下一男一女。
梁伯卜之，男为人臣，女为人妾，故名男为圉，女为妾。
梁伯为他们占卜，男孩是做臣的，女孩是做妾的，所以男孩取名为圉，女孩取名为妾。
十年，秦灭梁。
十年，秦国灭亡了梁国。
梁伯好土功，治城沟，民力罢，怨，其众数相惊，曰 秦寇至 ，民恐惑，秦竟灭之。
梁伯喜好大兴土木、修筑城池沟堑，百姓疲惫不堪怨声载道，多次互相惊吓道 秦军来了 ，百姓过分恐惧，秦终于灭亡了梁。
十三年，晋惠公病，内有数子。
十三年，晋惠公生病了，他有好几个儿子。
太子圉曰： 吾母家在梁，梁今秦灭之，我外轻于秦而内无援于国。
太子圉说： 我母亲的娘家在梁国，今天梁被秦国灭亡，我在国外被秦轻视，在国内又无援助。
君即不起，病大夫轻，更立他公子。
我的父亲病重卧床不起，我担心晋国大夫看不起我，请改立其他公子为太子。
乃谋与其妻俱亡归。
于是太子圉与妻子商量一起逃回去。
秦女曰： 子一国太子，辱在此。
服侍太子圉的秦国女子说： 您是一国的太子，在此受辱。
秦使婢子侍，以固子之心。
秦国国君让我服侍您，为的是稳住您的心。
子亡矣，我不从子，亦不敢言。
您逃跑吧，我不拖累你，也不会声张出去。
子圉遂亡归晋。
太子圉于是跑回晋国。
十四年九月，惠公卒，太子圉立，是为怀公。
十四年九月，晋惠公去世，太子圉即位，这就是怀公。
子圉之亡，秦怨之，乃求公子重耳，欲内之。
太子圉逃走，秦穆公十分生气，就找公子重耳，想护送他回去当国君。
子圉之立，畏秦之伐也。乃令国中诸从重耳亡者与期，期尽不到者尽灭其家。
公子圉即位后，担忧秦国回来攻打晋国，于是下令晋国跟从重耳逃亡在外的人必须按期归晋，逾期未归者将会诛灭他的整个家族。
狐突之子毛及偃从重耳在秦，弗肯召。
狐突的儿子毛和偃都跟从重耳在秦国，狐突不肯叫他们回来。
怀公怒，囚狐突。
怀公很不高兴，囚禁了狐突。
突曰： 臣子事重耳有年数矣，今召之，是教之反君也。何以教之？
狐突说： 我的儿子侍奉重耳也已经很多年了，今天您下令叫回他，这是让他们反对自己的君主，以后我还用什么教育他们呢？
怀公卒杀狐突。
怀公终于杀死狐突。
秦缪公乃发兵送内重耳，使人告栾、郄之党为内应，杀怀公于高梁，入重耳。
秦缪公于是派军队护送重耳回晋国，派人先通知栾枝、郤穀的党徒作内应，在高梁杀死了晋怀公，送回了重耳。
重耳立，是为文公。
重耳即位，这就是文公。
晋文公重耳，晋献公之子也。
晋文公重耳是晋献公的儿子。
自少好士，年十七，有贤士五人：曰赵衰；狐偃咎犯，文公舅也；贾佗；先轸；魏武子。
从小就喜好结交贤德的士人，十七岁时就有五个品德高尚、才能出众的朋友：赵衰；狐偃咎犯，这是文公的舅父；贾佗；先轸；魏武子。
自献公为太子时，重耳固已成人矣。
从献公做太子时，重耳就已长大成人。
献公即位，重耳年二十一。
献公即位时，重耳二十一岁。
献公十三年，以骊姬故，重耳备蒲城守秦。
献公十三年，因为骊姬的缘故，重耳就住在了蒲城防守秦国。
献公二十一年，献公杀太子申生，骊姬谗之，恐，不辞献公而守蒲城。
献公于二十一年时，献公杀死了太子申生，骊姬进谗言陷害重耳，重耳害怕，与献公不辞而别就跑回蒲城据守。
献公二十二年，献公使宦者履鞮趣杀重耳。
献公二十二年，献公让宦者履鞮赶快杀死重耳。
重耳逾垣，宦者逐斩其衣祛。重耳遂奔狄。
重耳爬墙逃跑，宦者追赶，砍掉重耳的袖子。
狄，其母国也。是时重耳年四十三。
重耳就逃到狄国。狄是重耳母亲的祖国。这时重耳四十三岁。
从此五士，其余不名者数十人，至狄。
从那以后，他的五位朋友，还有不知名的数十人，与他一起到了狄。
狄伐咎如，得二女：以长女妻重耳，生伯鯈、叔刘；以少女妻赵衰，生盾。
狄讨伐咎如，俘获咎如的两位女子，把年长的女子嫁给重耳，生下伯鯈、叔刘；把年少的女子嫁给赵衰，生下了盾。
居狄五岁而晋献公卒，里克已杀傒齐、悼子，乃使人迎，欲立重耳。
重耳在狄住了五年，晋献公就逝世了，里克已杀死奚齐、悼子，让人迎接重耳，想拥立重耳为国君。
重耳畏杀，因固谢，不敢入。
重耳担心自己被杀，因此坚决辞谢，不敢回晋。
已而晋更迎其弟夷吾立之，是为惠公。
后来，晋国又迎接重耳的弟弟夷吾并拥立了他，这就是惠公。
惠公七年，畏重耳，乃使宦者履鞮与壮士欲杀重耳。
惠公七年，惠公因害怕重耳强度君位，就让宦者履鞮带着勇士去谋杀重耳。
重耳闻之，乃谋赵衰等曰： 始吾奔狄，非以为可用与，以近易通，故且休足。
重耳知道情况后，就与赵衰等人商量说： 我当初逃到狄，不是因为它可以给我帮助，而是因为路途近容易达到，所以暂时停留在这里。
休足久矣，固愿徙之大国。
在这里歇得久了，就希望迁到大国去。
夫齐桓公好善，志在霸王，收恤诸侯。
齐桓公喜好善行，有志称霸，体恤诸侯。
今闻管仲、隰朋死，此亦欲得贤佐，盍往乎？
现在听说管仲、隰朋去世，齐桓公也渴望得到贤能的人来辅佐他的霸业，我们为何不前往那里呢？
于是遂行。
于是，重耳又踏上了去齐国的路途。
重耳谓其妻曰： 待我二十五年不来，乃嫁。
离开狄时，重耳对妻子说： 等我二十五年不回来，你就改嫁给别人吧。
其妻笑曰： 犁二十五年，吾冢上柏大矣。
妻子笑着回答： 等到二十五年，我坟上的柏都长大了。
虽然，妾待子。
虽然如此，我还是等着你的。
重耳居狄凡十二年而去。
重耳在狄共居住十二年才离开。
过卫，卫文公不礼。
重耳经过卫国的时候，卫文公没有以礼相待。
去，过五鹿，饥而从野人乞食，野人盛土器中进之。
离开卫国后，经过五鹿时，饿了，向村民讨饭，村民把土放在容器中献给他。
重耳怒。赵衰曰： 土者，有土也，君其拜受之。
重耳很不高兴，赵衰说： 土象征着将来你会拥有土地，你应该行礼接受它。
至齐，齐桓公厚礼，而以宗女妻之，有马二十乘，重耳安之。
重耳到了齐国，齐桓公厚礼招待他，并把宗室之女嫁给重耳，陪送二十辆驷马车，重耳在此感到很满足。
重耳至齐二岁而桓公卒，会竖刀等为内乱，齐孝公之立，诸侯兵数至。
重耳在齐住了两年，桓公去世，正赶上竖刀等人发起内乱，齐孝公即位，各国诸侯的军队多次来侵犯。
留齐凡五岁。
重耳在齐总共住了五年。
重耳爱齐女，毋去心。
重耳爱恋在齐国娶的妻子，没有离开齐国的意思。
赵衰、咎犯乃于桑下谋行。
赵衰、咎犯有一天就在一棵桑树下商量离齐之事。
齐女侍者在桑上闻之，以告其主。
重耳妻子的侍女在桑树上听到他们的密谈，回屋后偷偷告诉了主人。
其主乃杀侍者，劝重耳趣行。
重耳的妻子竟把侍女杀死，劝告重耳赶快走。
重耳曰： 人生安乐，孰知其他！必死于此，不能去。
重耳说： 人生来就是寻求安逸享乐的，何必管其他事，我一定老死在齐，不能走。
齐女曰： 子一国公子，穷而来此，数士者以子为命。
妻子说： 您是一国的公子，走投无路才来到这里，您的这些随从把您当作他们的生命。
子不疾反国，报劳臣，而怀女德，窃为子羞之。
您不赶快回国，报答劳苦的臣子，却贪恋女色，我为你感到羞耻。
且不求，何时得功？
况且，现在你不去追求，什么时候才能成功呢？
乃与赵衰等谋，醉重耳，载以行。
她就和赵衰等人用计灌醉了重耳，用车载着他离开了齐国。
行远而觉，重耳大怒，引戈欲杀咎犯。
走了一段很长的路，重耳才醒来，一弄清事情的真相，他就大怒，拿起戈来要杀咎犯。
咎犯曰： 杀臣成子，偃之愿也。
咎犯说： 杀死我就能成就您的事业，是我的心愿。
重耳曰： 事不成，我食舅氏之肉。
重耳说： 事情要是不成功，我就吃您的肉。
咎犯曰： 事不成，犯肉腥臊，何足食！
咎犯说： 就算事情不能成功，我的肉又腥又臊，怎么值得您吃！
乃止，遂行。
于是重耳平息了怒气，继续前行。
过曹，曹共公不礼，欲观重耳骈胁。
重耳路过曹国，曹共公没有以礼相待，想偷看重耳的骈胁。
曹大夫厘负羁曰： 晋公子贤，又同姓，穷来过我，奈何不礼！
曹国大夫厘负羁说： 晋公子贤明能干，与我们又是同姓，穷困中路过我国，为什么无礼？
共公不从其谋。
共公不听劝告。
负羁乃私遗重耳食，置璧其下。
负羁就私下给重耳食物，并把一块璧玉放在食物下面。
重耳受其食，还其璧。
重耳接受了食物，把璧玉还给负羁。
去，过宋。宋襄公新困兵于楚，伤于泓，闻重耳贤，乃以国礼礼于重耳。
重耳离开曹国，来到宋国，宋襄公刚刚被楚军打败，在泓水之战中负伤，听到重耳贤明，就用对待诸侯的礼节接待了重耳。
宋司马公孙固善于咎犯，曰： 宋小国新困，不足以求入，更之大国。
宋国司马公孙固与咎犯关系很好，说： 宋国是小国，又刚吃败仗，不足以帮助你们回国，还是到大国去吧。
乃去。
重耳一行人于是又离开宋国。
过郑，郑文公弗礼。
重耳路过郑国，郑文公没有以礼相待。
郑叔瞻谏其君曰： 晋公子贤，而其从者皆国相，且又同姓。
郑大夫叔瞻劝告国君说： 晋公子贤明，他的随从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才，又与我们同姓。
郑之出自厉王，而晋之出自武王。
郑国从厉王分出，晋国从武王分出。
郑君曰： 诸侯亡公子过此者众，安可尽礼！
郑国国君说： 从诸侯国中逃出的公子经过我国的太多了，怎么可以完全按礼仪去接待呢！
叔瞻曰： 君不礼，不如杀之，且后为国患。
叔瞻说： 您若不以礼相待，就不如杀掉他，免得成为咱们的后患。
郑君不听。
郑国君没有听从。
重耳去之楚，楚成王以适诸侯礼待之，重耳谢不敢当。
重耳离开郑国到了楚国，楚成王用对待诸侯的礼节招待他，重耳辞谢不敢接受。
赵衰曰： 子亡在外十余年，小国轻子，况大国乎？
赵衰说： 你在外流亡十多年了，小国都轻视你，何况大国呢？
今楚大国而固遇子，子其毋让，此天开子也。
今天，楚是大国坚持厚待你，你就不要辞让，这是上天在护佑您啊。
遂以客礼见之。
重耳于是按诸侯的礼节会见了楚成王。
成王厚遇重耳，重耳甚卑。
成王很好地接待了重耳，重耳十分谦恭。
成王曰： 子即反国，何以报寡人？
成王说： 您将来回国后，您将会怎样报答我呢？
重耳曰： 羽毛齿角玉帛，君王所余，未知所以报。
重耳说： 珍禽异兽、珠玉绸绢，国君您都有很多了，不知改用什么礼物报答。
王曰： 虽然，何以报不谷？
成王说： 即便如此，你总得拿什么报答我吧？
重耳曰： 即不得已，与君王以兵车会平原广泽，请辟王三舍。
重耳说： 假使不得已，万一在平原、湖沼地带与您兵戎相遇，请为王退避三舍。
楚将子玉怒曰： 王遇晋公子至厚，今重耳言不孙，请杀之。
楚国大将子玉生气地说： 君王对待晋公子太好了，今天重耳出言不逊，请杀了他。
成王曰： 晋公子贤而困于外久，从者皆国器，此天所置，庸可杀乎？
成王说： 晋公子品行高尚，但流亡在外太久了，随从都是国家的贤才，这是上天安置的，怎么可以杀了呢？
且言何以易之！
况且又能让他改说什么呢？
居楚数月，而晋太子圉亡秦，秦怨之；闻重耳在楚，乃召之。
重耳在楚住了几个月，晋国太子圉从秦国逃跑了，秦国怨恨他，听说重耳住在楚国，就要把重耳邀请到秦国。
成王曰： 楚远，更数国乃至晋。
成王说： 楚国距离晋国很远，要经过好几个国家才能到达晋国。
秦晋接境，秦君贤，子其勉行！
秦国与晋国交界，秦国国君又很贤明，你去秦国吧！
厚送重耳。
成王赠送很多礼物给重耳送行。
重耳至秦，缪公以宗女五人妻重耳，故子圉妻与往。
重耳到了秦国，秦缪公把同宗的五个女子嫁给重耳，原公子圉的妻子也在其中。
重耳不欲受，司空季子曰： 其国且伐，况其故妻乎！
重耳不打算接受公子圉妻，司空季子说： 他的国家都将去攻打了，何况他的妻子呢！
且受以结秦亲而求入，子乃拘小礼，忘大丑乎！
而且，您接受此女为的是与秦国结成姻亲以便返回晋国，您竟拘泥于小礼节，忘了大的羞耻！
遂受。
重耳于是接受了公子圉妻。
缪公大欢，与重耳饮。
秦缪公十分高兴，亲自与重耳宴饮。
赵衰歌《黍苗》诗。
赵衰吟了《黍苗》诗。
缪公曰： 知子欲急反国矣。
秦缪公说： 知道你想尽快返回晋国。
赵衰与重耳下，再拜曰： 孤臣之仰君，如百谷之望时雨。
赵衰与重耳离开了座位，再次拜谢说： 我们这些孤立无援的臣子仰仗您，就如同百谷盼望知时节的好雨。
是时晋惠公十四年秋。
当时是晋惠公十四年秋季。
惠公以九月卒，子圉立。
惠公于九月逝世，子圉即位。
十一月，葬惠公。
十一月，晋安葬了惠公。
十二月，晋国大夫栾、郄等闻重耳在秦，皆阴来劝重耳、赵衰等反国，为内应甚众。
十二月，晋国大夫栾枝、郤穀等人听说重耳在秦国，都暗中来劝重耳、赵衰等人回晋国，作内应的人很多。
于是秦缪公乃发兵与重耳归晋。
于是秦缪公就派军队护送重耳回晋国。
晋闻秦兵来，亦发兵拒之。
晋君听说秦军来了，也派出军队抵拒。
然皆阴知公子重耳入也。
可是民众都暗中知道了公子重耳要回来。
唯惠公之故贵臣吕、郄之属不欲立重耳。
只有惠公的旧大臣吕甥、郤芮之流不愿让重耳即位。
重耳出亡凡十九岁而得入，时年六十二矣，晋人多附焉。
重耳在外逃亡十九年最终返回晋国，这时已六十二岁了，晋人大多都归向他。
文公元年春，秦送重耳至河。
文公元年春天，秦国护送重耳到达黄河岸边。
咎犯曰： 臣从君周旋天下，过亦多矣。
咎犯说： 我跟随您周游天下，过错也太多了。
臣犹知之，况于君乎？
我自己都知道，何况您呢？
请从此去矣。
我请求从这时离去吧。
重耳曰： 若反国，所不与子犯共者，河伯视之！
重耳说： 如果我回到晋后，有不与您同心的，请河伯作证！
乃投璧河中，以与子犯盟。
于是，重耳就把璧玉扔到黄河中，与子犯明誓。
是时介子推从，在船中，乃笑曰： 天实开公子，而子犯以为己功而要市于君，固足羞也。
那时介子推也是随从，正在船中，就笑道： 确实上天在支持公子兴起，可子犯却认为是自己的功劳并以此向君王索取，太耻辱了。
吾不忍与同位。
我不愿和他同列。
乃自隐渡河。
说完就隐蔽起来渡过黄河。
秦兵围令狐，晋军于庐柳。
秦军包围了令狐，晋军驻扎在庐柳。
二月辛丑，咎犯与秦晋大夫盟于郇。
二月辛丑日，咎犯与秦晋大夫在郇结盟。
壬寅，重耳入于晋师。
壬寅日，重耳进入晋军中。
丙午，入于曲沃。
丙午日，重耳到达曲沃。
丁未，朝于武宫，即位为晋君，是为文公。
丁未日，重耳到武宫朝拜，即位做了晋国国君，这就是文公。
群臣皆往。
大臣们都前往曲沃。
怀公圉奔高梁。
怀公圉逃到高梁。
戊申，使人杀怀公。
戊申日，重耳派人杀死了怀公。
怀公故大臣吕省、郄芮本不附文公，文公立，恐诛，乃欲与其徒谋烧公宫，杀文公。
怀公旧大臣吕省、郤芮本来就不归附文公，恐怕被杀，就和自己的党徒阴谋放火烧掉文公居住的宫殿，杀死文公。
文公不知。
文公对此毫无察觉。
始尝欲杀文公宦者履鞮知其谋，欲以告文公，解前罪，求见文公。
而早先曾经想杀死文公的宦者履鞮却知道这个阴谋，想把这个阴谋告诉文公，以便解脱早先的罪过，便要求谒见文公。
文公不见，使人让曰： 蒲城之事，女斩予祛。
文公拒绝见他，派人谴责他说： 蒲城的事，你砍掉了我的衣袖。
其后我从狄君猎，女为惠公来求杀我。
后来，我跟着狄君去狩猎，你替惠公追踪杀我。
惠公与女期三日至，而女一日至，何速也？
惠公与你约定三天到达，而你竟一天就赶到，何其快也？
女其念之。
你仔细想想吧。
宦者曰： 臣刀锯之余，不敢以二心事君倍主，故得罪于君。
宦者说： 我是受过宫刑的人，不敢用二心侍奉国君，背叛主人，所以得罪了您。
君已反国，其毋蒲、翟乎？
您已经回国，难道就汉有蒲、翟这种事了吗？
且管仲射钩，桓公以霸。
况且，管仲射中齐桓公的带钩，桓公仍靠着管仲得以称霸。
今刑余之人以事告而君不见，祸又且及矣。
今天我这个罪人想告诉您一件要事，您却不见，灾祸又将降临到您头上了。
于是见之，遂以吕、郄等告文公。
于是文公接见了他，他便把吕甥、郤芮等人的阴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文公。
文公欲召吕、郄，吕、郄等党多，文公恐初入国，国人卖己，乃为微行，会秦缪公于王城，国人莫知。
文公想召见吕、郤，但吕、郤等党徒众多，文公担心刚刚回国，国人可能出卖自己，就隐藏起自己的身份改装到了王城会见了秦缪公，国人全然不知道他的行动。
三月己丑，吕、郄等果反，焚公宫，不得文公。
三月己丑日，吕、郤等人果真造反，烧毁了文公居住的宫殿，却未找到文公。
文公之卫徒与战，吕、郄等引兵欲奔，秦缪公诱吕、郄等，杀之河上，晋国复而文公得归。
文公的卫兵与他们交战，吕、郤等想率军逃跑，秦缪公引诱吕、郤等人，在黄河畔杀死他们，晋国恢复平静，文公得以返回晋。
夏，迎夫人于秦，秦所与文公妻者卒为夫人。
夏季，文公从秦国接回夫人，秦国所给文公的妻子终于成为夫人。
秦送三千人为卫，以备晋乱。
秦国还送了三千人做卫士，以便防备晋国内乱。
文公修政，施惠百姓。赏从亡者及功臣，大者封邑，小者尊爵。
文公修明政务，对百姓布施恩惠，赏赐随从逃亡的人员和各位有功之臣，功大的封给城邑，功小的授与爵位。
未尽行赏，周襄王以弟带难出居郑地，来告急晋。
文公还未来得及赏赐完毕，周襄王因弟弟王子带发难逃到郑国居住，于是来向晋国告急。
晋初定，欲发兵，恐他乱起，是以赏从亡未至隐者介子推。
晋国刚刚安定，想派军队去，又担心国内发生动乱，因此，文公赏赐随从的逃亡者还未轮到隐藏起来的介子推。
推亦不言禄，禄亦不及。
介子推也不要求俸禄，俸禄也没轮到他。
推曰： 献公子九人，唯君在矣。
介子推说： 献公有九个儿子，只有国君还健在。
惠、怀无亲，外内弃之；天未绝晋，必将有主，主晋祀者，非君而谁？
惠公、怀公没有亲信，国内外都唾弃他们；上天还没让晋国灭亡，必定要有君主，主持晋国祭祀的，除了国君还有谁呢？
天实开之，二三子以为己力，不亦诬乎？
上天确实在助您兴起，可是有两、三个人以为是自己的功劳，不也很荒谬吗？
窃人之财，犹曰是盗，况贪天之功以为己力乎？
偷了别人的财物，还说可以是盗贼，何况贪天之功以为己功的人呢？
下冒其罪，上赏其奸，上下相蒙，难与处矣！
臣下遮盖罪过，主上赏赐奸佞，上下互相欺骗，我难以与他们相处了！
其母曰： 盍亦求之，以死谁怼ì？
介了推的母亲说： 你为什么不也去请求赏赐呢，死了怨谁？
推曰： 尤而效之，罪有甚焉。
介子推说： 我怨恨那些人，再去仿效他们的行为，罪过就更大了。
且出怨言，不食其禄。
况且我已经说出了怨言，绝不吃他的俸禄。
母曰： 亦使知之，若何？
母亲说： 也让文公知道一下你的情况，怎么样？
对曰： 言，身之文也；身欲隐，安用文之？
介子推回答说： 话是每人身上的花饰，身体都想隐藏起来了，何必再使用花饰呢？
文之，是求显也。
装上花饰是为了显露自己。
其母曰： 能如此乎？
介子推的母亲说： 能象你说的这样做吗？
与女偕隐。
那我和你一起隐藏起来吧。
至死不复见。
母子俩至死没有再露面。
介子推从者怜之，乃悬书宫门曰： 龙欲上天，五蛇为辅。
介子推的随从们很怜悯他，就在宫门口挂上一张牌子，上面写道： 龙想上天，需五条蛇辅佐。
龙已升云，四蛇各入其宇，一蛇独怨，终不见处所。
龙已深入云霄，四条蛇各自进了自己的殿堂，只有一条蛇独自悲怨，最终没有找到自己的去处。
文公出，见其书，曰： 此介子推也。
文公出宫时，看见了这几句话，说： 这是介子推。
吾方忧王室，未图其功。
我正为王室之事担忧，还没能考虑他的功劳。
使人召之，则亡。
于是，文公派人去叫介子推，但介子推已逃走。
遂求所在，闻其入绵上山中，于是文公环绵上山中而封之，以为介推田，号曰介山， 以记吾过，且旌善人 。
文公就打听介子推的住所，听说他进了绵上山。于是，文公把整座绵上山封给介子推，作为他的封地称之为介推田，又起名叫介山， 以此来记载我的罪过，而且表彰能人。
从亡贱臣壶叔曰： 君三行赏，赏不及臣，敢请罪。
随从文公逃亡的无能之辈壶叔说： 国君您三次赏赐功臣都没有轮到我，请问我有什么罪过。
文公报曰： 夫导我以仁义，防我以德惠，此受上赏。
文公回报说： 用仁义教导我，用道德、恩惠规劝我，这应受到上等赏赐。
辅我以行，卒以成立，此受次赏。
用行动辅佐我，终于使我获得成功，这应受到次等赏赐。
矢石之难，汗马之劳，此复受次赏。
承担弓箭的危难，给我立下汗马功劳，这应受到再次等赏赐。
若以力事我而无补吾缺者，此复受次赏。
假如只是用劳力侍奉我，而没有弥补我的错误，这也应受到再次等赏赐。
三赏之后，故且及子。
这三次赏赐完了，就会轮到你。
晋人闻之，皆说。
晋国人听到文公的话，都很高兴。
二年春，秦军河上，将入王。
二年的春天，秦国军队驻扎在黄河边，将要护送周王回京。
赵衰曰： 求霸莫如入王尊周。
赵衰说： 要想成为霸主，不如护送周王回京、尊敬周王。
周晋同姓，晋不先入王，后秦入之，毋以令于天下。
周、晋同一个姓，晋国不抢先护送周王回京，而落在秦国后边，就无法在天下发号施令。
方今尊王，晋之资也。
今天尊敬周王是晋称霸的资本。
三月甲辰，晋乃发兵至阳樊，围温，入襄王于周。
三月甲辰日，晋国就派兵到了阳樊，包围了温，护送周襄王到了周都。
四月，杀王弟带。
四月，晋杀死了襄王的弟弟王子带。
周襄王赐晋河内阳樊之地。
周襄王把河内、阳樊地赐给了晋国。
四年，楚成王及诸侯围宋，宋公孙固如晋告急。
四年，楚成王和其他诸侯包围了宋国，宋国的公孙固赶到晋国请求援助。
先轸曰： 报施定霸，于今在矣。
先轸说： 报答宋襄公的赠马厚恩并使晋国称霸于诸侯，就在如今的这场战役了。
狐偃曰： 楚新得曹而初婚于卫，若伐曹、卫，楚必救之，则宋免矣。
狐偃说： 楚国刚刚占有曹国，而且初次与卫国联姻，如果我们攻打曹国、卫国，楚国一定会救援，那么宋国就可以免于灾难了。
于是晋作三军。赵衰举郄縠将中军，郄臻佐之；使狐偃将上军，狐毛佐之，命赵衰为卿；栾枝将下军，先轸佐之；荀林父御戎，魏犫为右：往伐。
于是晋国编制了三军，赵衰推荐郤穀统帅中军，郤臻辅佐他；派狐偃统帅上军，狐毛协助他，赵衰被命为卿；栾枝统帅下军，先轸协助他；荀林父驾车，魏犨做护卫：三军去讨伐曹、卫。
冬十二月，晋兵先下山东，而以原封赵衰。
冬季十二月时，晋军首先攻下太行山以东，把原邑封给赵衰。
五年春，晋文公欲伐曹，假道于卫，卫人弗许。
五年的春季，晋文公想讨伐曹国，向卫国借路，卫国人不答应。
还自河南度，侵曹，伐卫。
晋军只好迂回从南渡过黄河攻打曹国，讨伐卫国。
正月，取五鹿。
正月，晋军攻下五鹿。
二月，晋侯、齐侯盟于敛盂。
二月，晋侯、齐侯在敛盂结盟。
卫侯请盟晋，晋人不许。
卫侯请求与晋结盟，晋人不答应。
卫侯欲与楚，国人不欲，故出其君以说晋。
卫侯想与楚国结盟，国人反对，结果赶出卫侯讨好晋国。
卫侯居襄牛，公子买守卫。楚救卫，不卒。
卫侯住在襄牛，公子买在卫国防守，楚国救援卫国，未能取胜。
晋侯围曹。
晋侯包围了曹国。
三月丙午，晋师入曹，数之以其不用厘负羁言，而用美女乘轩者三百人也。
三月丙午日，晋军侵入曹都，列举了曹君的罪状，因为曹君不听厘负羁的话，却用乘坐华丽的车子的三百个美女。
令军毋入僖负羁宗家以报德。
文公下令军队不许进入厘负羁同宗族的家内，以报答他的恩德。
楚围宋，宋复告急晋。
楚包围宋国，宋又向晋国求援。
文公欲救则攻楚，为楚尝有德，不欲伐也；欲释宋，宋又尝有德于晋：患之。
文公想救援宋国就应攻打楚国，因为楚国曾对文公有恩，文公便不想攻打楚国；想放弃对宋国的救援，可宋国又曾经对晋国有恩，文公为此举棋不定。
先轸曰： 执曹伯，分曹、卫地以与宋，楚急曹、卫，其势宜释宋。
先轸劝说： 抓住曹伯，把曹、卫的土地分给宋国，楚为此肯定着急，那楚国势必要放弃宋国了。
于是文公从之，而楚成王乃引兵归。
于是文公听取了先轸的意见，楚成王真的率军离开了宋国。
楚将子玉曰： 王遇晋至厚，今知楚急曹、卫而故伐之，是轻王。
楚国大将子玉对楚成王说： 国君您对晋国太好了，如今文公知道楚国与曹国、卫国关系密切却故意攻打它们，这是轻视君王。
王曰： 晋侯亡在外十九年，困日久矣，果得反国，险厄尽知之，能用其民，天之所开，不可当。
成王说： 晋侯在外逃亡十九年，受困的时间太久了，终于返回晋国。他因尝尽了艰难险阻，因此能善待他的百姓，上天庇佑他，他不可阻挡。
子玉请曰： 非敢必有功，愿以间执谗慝之口也。
子玉仍请兵说： 不敢一定建功立业，只求堵塞中伤诽谤的言论。
楚王怒，少与之兵。
楚王很生气，只给他很少的军队。
于是子玉使宛春告晋： 请复卫侯而封曹，臣亦释宋。
于是子玉让宛春告诉晋国： 请求恢复卫侯地位，保存曹国，我也会解除对宋国的包围。
咎犯曰： 子玉无礼矣，君取一，臣取二，勿许。
咎犯说： 子玉太无礼了，我的国君只得到一份，他们的臣子却得到两份，不能答应这个条件。
先轸曰： 定人之谓礼。
先轸说： 能是人心安定就称为有礼。
楚一言定三国，子一言而亡之，我则毋礼。
楚国一句话能使三个国家安定，可您一句话却能使这三个国家灭亡，我们才是无礼了。
不许楚，是弃宋也。
不答应楚国，就是放弃宋国。
不如私许曹、卫以诱之，执宛春以怒楚，既战而后图之。
不如私下里答应恢复曹国、卫国以便引诱楚国，扣留宛春来激怒楚国，视战争胜负的情况再来计谋。
晋侯乃囚宛春于卫，且私许复曹、卫。
晋侯就把宛春囚禁在卫国，并私下答应恢复曹国、卫国。
曹、卫告绝于楚。
曹卫两国派使者通知与楚国断交。
楚得臣怒，击晋师，晋师退。军吏曰： 为何退？
楚国的子玉很生气，攻打晋军，晋军不断后退，军吏问道： 为什么退兵？
文公曰： 昔在楚，约退三舍，可倍乎！
文公说： 过去在楚国时已立约说交战时退避三舍，可以违约吗？
楚师欲去，得臣不肯。
楚军也想撤退，得臣不同意。
四月戊辰，宋公、齐将、秦将与晋侯次城濮。
四月戊辰日，宋公、齐将、秦将与晋侯驻扎在城濮。
己巳，与楚兵合战，楚兵败，得臣收余兵去。
己巳日，他们与楚军交战，楚军战败，得臣带着残兵败将逃走。
甲午，晋师还至衡雍，作王宫于践土。
甲午日，晋军返回衡雍，在践土为周襄王修筑王宫。
初，郑助楚，楚败，惧，使人请盟晋侯。
当初，郑国曾援助楚国，现在楚国失败，郑国很害怕，派人请求与晋侯结盟。
晋侯与郑伯盟。
于是，晋侯与郑伯结盟。
五月丁未，献楚俘于周，驷介百乘，徒兵千。
五月丁未日，晋文公把楚国俘虏奉献给周王，共有一百辆披甲的驷马车、一千多名步兵。
天子使王子虎命晋侯为伯，赐大辂ù，彤弓矢百，玈ú弓矢千，秬鬯一卣，圭瓒，虎贲三百人。
周襄王让王子虎宣布晋侯为霸主，赏赐给晋侯黄金装饰的大车，一副红色弓，百支红色箭，十副黑色弓，千支黑色箭，一卣香酒，还有玉勺和三百名勇士。
晋侯三辞，然后稽首受之。
晋侯多次辞谢，最后才行礼接受了。
周作《晋文侯命》： 王若曰：父义和，丕显文、武，能慎明德，昭登于上，布闻在下，维时上帝集厥命于文、武。
周王写了《晋文侯命》： 王说：您用道义使诸侯和睦，大显文王、武王的功业。文王、武王能够谨慎地修养美好的德行，感动了上天，在人民中间传播。
恤朕身、继予一人永其在位。
因此，上天把帝王的事业赐给文王、武王，恩泽流传到子孙后代。
于是晋文公称伯。癸亥，王子虎盟诸侯于王庭。
长辈关怀我，让我继承祖先的事业，永远保存王位。 于是晋文公称霸，癸亥日，王子虎在王宫与诸侯结盟。
晋焚楚军，火数日不息，文公叹。
晋国焚烧了楚军阵地，熊熊大火几天都未熄灭，文公叹息。
左右曰： 胜楚而君犹忧，何？
左右大臣们说： 战胜了楚国，您还忧虑，为什么？
文公曰： 吾闻能战胜安者唯圣人，是以惧。
文公说： 我听说打了胜仗而能心情安定的，只有圣人，我因此恐惧。
且子玉犹在，庸可喜乎！
况且子玉还在，我怎么高兴得起来呢？
子玉之败而归，楚成王怒其不用其言，贪与晋战，让责子玉，子玉自杀。
子玉大败而回，楚成王怨他不听自己的话，只顾与晋交战，于是责备子玉，子玉自杀身亡。
晋文公曰： 我击其外，楚诛其内，内外相应。
晋文公说： 我在外部打击楚，楚在内部诛杀大将，内外呼应。
于是乃喜。
于是文公才面露喜色。
六月，晋人复入卫侯。
六月，晋人又恢复卫侯地位。
壬午，晋侯度河北归国。
壬午日，晋侯渡过黄河向北边回国。
行赏，狐偃为首。
晋文公论功行赏，狐偃属头功。
或曰： 城濮之事，先轸之谋。
有人说： 城濮的战争，是先轸的计谋。
文公曰： 城濮之事，偃说我毋失信。
文公说： 城濮的战争，狐偃劝我不要失去信用。
先轸曰 军事胜为右 ，吾用之以胜。
先轸说： 打仗以战胜为重。 我听了先轸的话取胜了。
然此一时之说，偃言万世之功，奈何以一时之利而加万世功乎？
然而这只是有利于一时的说法，狐偃说的是千秋万代的功业，怎么能使一时的利益超过万代的功业呢？
是以先之。
因此，狐偃应得首功。
冬，晋侯会诸侯于温，欲率之朝周。
冬季，晋侯在温地会见诸侯，想率领诸侯朝见周襄王。
力未能，恐其有畔者，乃使人言周襄王狩于河阳。
晋侯担心自己的力量达不到，恐怕诸侯中有背叛的人，就派人告诉周襄王到河阳打猎。
壬申，遂率诸侯朝王于践土。
壬申日，晋侯便率领诸侯到践土朝拜襄王。
孔子读史记至文公，曰： 诸侯无召王， 王狩河阳 者，《春秋》讳之也。
孔子读史看到关于文公的这段记载，说： 诸侯无权召见周王。 我之所以要在《春秋》上将这件事写成 周天子在河阳打猎 ，是对此事隐讳的说法。
丁丑，诸侯围许。
丁丑日，诸侯包围了许。
曹伯臣或说晋侯曰： 齐桓公合诸侯而国异姓，今君为会而灭同姓。
曹伯大臣中有人劝告晋侯说： 齐桓公会盟各诸侯国，是为了扶植异性国家，如今国君您会盟诸侯却是为了灭亡同姓国家。
曹，叔振铎之后；晋，唐叔之后。
曹国的叔振铎的后代，晋国是唐叔的后代。
合诸侯而灭兄弟，非礼。
会合诸侯国却消灭史弟国。不合礼仪。
晋侯说，复曹伯。
晋侯高兴了，恢复了曹伯地位。
于是晋始作三行。
于是晋国开始建立三行军制。
荀林父将中行，先縠将右行，先蔑将左行。
荀林父统率中行军，先穀统帅右行军，先蔑统帅左行军。
七年，晋文公、秦缪公共围郑，以其无礼于文公亡过时，及城濮时郑助楚也。
七年，晋文公、秦缪公共同包围郑国，原因是在文公逃亡路过郑国时郑国对文公不礼貌，以及在城濮之战中郑国援助了楚国。
围郑，欲得叔瞻。
晋国包围郑国，想得到叔瞻。
叔瞻闻之，自杀。
叔瞻听说后自杀了。
郑持叔瞻告晋。
郑国人带叔瞻尸体告诉晋君。
晋曰： 必得郑君而甘心焉。
晋君却说： 一定得到郑君才甘心。
郑恐，乃间令使谓秦缪公曰： 亡郑厚晋，于晋得矣，而秦未为利。
郑国害怕了，就暗中派使者对秦缪公说： 灭亡了郑国，增强了晋国，晋有所收获，秦国却得不到什么好处。
君何不解郑，得为东道交？
您为什么不放弃郑国，与郑结为友好？
秦伯说，罢兵。晋亦罢兵。
秦伯同意了，撤走了军队，晋国也随后撤了军。
九年冬，晋文公卒，子襄公欢立。
九年的冬季，晋文公逝世，他的儿子襄公欢即位。
是岁郑伯亦卒。
当年郑伯也逝世。
郑人或卖其国于秦，秦缪公发兵往袭郑。
郑国有人向秦国出卖自己的国家，秦缪公率军去偷袭郑国。
十二月，秦兵过我郊。
十二月，秦军路过晋都郊处。
襄公元年春，秦师过周，无礼，王孙满讥之。
襄公元年的春季，秦军路过周都，十分无礼，王孙满讥讽秦国不懂礼法。
兵至滑，郑贾人弦高将市于周，遇之，以十二牛劳秦师。
秦军开到滑国，郑国大商人弦高将要去周京做买卖，路遇秦军，用十二头牛犒劳秦军。
秦师惊而还，灭滑而去。
秦军大吃一惊以为郑国已经知道偷袭之事，赶快回国，在顺便灭掉滑国后才班师返回。
晋先轸曰： 秦伯不用蹇叔，反其众心，此可击。
晋国的先轸说： 秦伯不听蹇叔的计谋，违背了民心，我们可以在这个时候攻打它。
栾枝曰： 未报先君施于秦，击之，不可。
栾枝说： 还没有报答秦对先君的恩惠就攻打它，是不行的。
先轸曰： 秦侮吾孤，伐吾同姓，何德之报？
先轸说： 秦国欺侮刚刚失去父亲的我君，讨伐与我们同姓的国家，有什么恩惠需要报答？
遂击之。
于是晋国就攻打了秦国。
襄公墨衰绖。
襄公穿着黑色的丧服从戎。
四月，败秦师于殽，虏秦三将孟明视、西乞秫、白乙丙以归。
四月，晋在殽打败了秦军，俘虏了秦国的三员大将孟明视、西乞秫、白乙丙后回到晋国。
遂墨以葬文公。
于是晋襄公穿着黑色丧服埋葬了文公。
文公夫人秦女，谓襄公曰： 秦欲得其三将戮之。
文公的夫人是秦国的女子，对襄公说： 秦国想得到这三员大将从而杀掉他们。
公许，遣之。
襄公同意了，便送回了三员大将。
先轸闻之，谓襄公曰： 患生矣。
先轸听说后，对襄公说： 祸患将要产生了。
轸乃追秦将。
先轸就去追赶三员大将。
秦将渡河，已在船中，顿首谢，卒不反。
三员大将为渡黄河，已经到了船上，看到先轸便磕头道谢，终于一去不返。
后三年，秦果使孟明伐晋，报殽之败，取晋汪以归。
三年以后，秦国果然派孟明讨伐晋国，为在殽的失败复仇，攻下晋国汪地后撤兵。
四年，秦缪公大兴兵伐我，度河，取王官，封殽尸而去。
四年，秦缪公派大军攻打晋国，渡过黄河，拿下王官，在殽山修筑了阵亡将士的坟墓才离去。
晋恐，不敢出，遂城守。
晋国十分慌恐，不敢再出来，只好坚守城池。
五年，晋伐秦，取新城，报王官役也。
五年，晋国攻打秦国，拿下了新城，为王官失败报了仇。
六年，赵衰成子、栾贞子、咎季子犯、霍伯皆卒。
六年，赵衰成子、栾贞子、咎季、子犯、霍伯都死去。
赵盾代赵衰执政。
赵盾代替赵衰主持政务。
七年八月，襄公卒。
七年八月，襄公逝世。
太子夷皋少。
太子夷皋还年幼。
晋人以难故，欲立长君。
晋人因为多次遇难，相立年纪长些的君王。
赵盾曰： 立襄公弟雍。
赵盾说： 立襄公弟弟雍。
好善而长，先君爱之；且近于秦，秦故好也。
雍温和善良年纪大，先君又喜受他，而且他亲近秦国，秦本来是友好邻国。
立善则固，事长则顺，奉爱则孝，结旧好则安。
立善良的人国家就稳固，侍奉年长的人国家就顺利，侍奉先君喜欢的人就孝顺，与旧日的朋友结交就安定。
贾季曰： 不如其弟乐。
贾季说： 雍不如他弟弟乐。
辰嬴嬖于二君，立其子，民必安之。
辰嬴被两位国君宠爱，立她的儿子，百姓一定安心。
赵盾曰： 辰嬴贱，班在九人下，其子何震之有！
赵盾说： 辰嬴卑贱，地位在九个妃妾的下边，他的儿子能有什么威望。
且为二君嬖，淫也。
况且她被两位国君宠爱，这是乱。
为先君子，不能求大而出在小国，僻也。
乐作为先君的儿子，不能投靠大国而出居小国，这是孤立。
母淫子僻，无威；陈小而远，无援：将何可乎！
母亲乱，儿子孤立，没有威严；陈国既小又远离晋国，得不到援助，怎么可以为君呢？
使士会如秦迎公子雍。
于是晋国派士公到秦迎接公子雍。
贾季亦使人召公子乐于陈。
贾季也派人到陈国召回公子乐。
赵盾废贾季，以其杀阳处父。
赵盾废掉贾季，因为贾季杀死了阳处父。
十月，葬襄公。
十月，晋国埋葬了襄公。
十一月，贾季奔翟。
十一月，贾季逃到了翟。
是岁，秦缪公亦卒。
当年，秦缪公也逝世了。
灵公元年四月，秦康公曰： 昔文公之入也无卫，故有吕、郄之患。
灵公元年四月，秦康公说： 先前文公刚刚回到晋国时，晋国没有卫士护卫，所以发生了吕省、郄芮的祸患。
乃多与公子雍卫。
于是，秦国送给公子雍很多卫士。
太子母缪嬴日夜抱太子以号泣于朝，曰： 先君何罪？
太子夷皋的母亲缪嬴日夜怀抱太子到朝廷号叫哭泣说： 先君有什么罪？
其嗣亦何罪？
他的后嗣又有什么罪？
舍适而外求君，将安置此？
你们丢弃嫡子却到外边找君主，打算把太子放在什么位置上？
出朝，则抱以适赵盾所，顿首曰： 先君奉此子而属之子，曰 此子材，吾受其赐；不材，吾怨子 。
缪嬴出了朝廷，就抱着太子跑到赵盾的住所，磕头说： 先君把这个孩子嘱托给您，曾说过 这孩子成了材，我就是受了您的赐予，不成材，我就怨恨你 。
今君卒，言犹在耳，而弃之，若何？
现在先君去世了，话还响在耳边，如今您却要舍弃太子，怎么行？
赵盾与诸大夫皆患缪嬴，且畏诛，乃背所迎而立太子夷皋，是为灵公。
赵盾和各位大臣都害怕缪嬴，又怕被逼迫，于是背弃了迎接的雍，而立了太子夷皋，这就是灵公。
发兵以距秦送公子雍者。
同时派军队抵御秦国护送公子雍的军队。
赵盾为将，往击秦，败之令狐。
赵盾为将军，率军攻打秦，在令狐打败秦军。
先蔑、随会亡奔秦。
先蔑、随会逃到秦。
秋，齐、宋、卫、郑、曹、许君皆会赵盾，盟于扈，以灵公初立故也。
秋季，齐、宋、卫、郑、曹、许国的国君都拜会了赵盾，并在扈订立盟约，这是因为灵公刚刚即位。
四年，伐秦，取少梁。秦亦取晋之郩。
四年，晋国攻打秦国，夺取了少梁，秦也夺走了晋国的殽。
六年，秦康公伐晋，取羁马。
六年，秦康公讨伐晋国，夺取了羁马。
晋侯怒，使赵盾、赵穿、郄缺击秦，大战河曲，赵穿最有功。
晋侯很生气，派赵盾、赵穿、郤缺攻打秦国，在河曲展开大战，赵穿立了大功。
七年，晋六卿患随会之在秦，常为晋乱，乃详令魏寿余反晋降秦。
七年，晋国的六卿担心在秦国的随会常常造成晋国内乱，于是假让魏寿余反对晋国投降秦国。
秦使随会之魏，因执会以归晋。
秦国让随会到魏，因而捉住随会带回晋国。
八年，周顷王崩，公卿争权，故不赴。
八年，周顷王逝世，由于公卿争权夺利，所以没有向各诸侯国发讣告。
晋使赵盾以车八百乘平周乱而立匡王。
晋国派赵盾率八百辆战车平息了周王朝的动乱，拥立了匡王。
是年，楚庄王初即位。
这一年，楚庄王刚即位。
十二年，齐人弑其君懿公。
十年，齐人杀死自己的国君懿公。
十四年，灵公壮，侈，厚敛以雕墙。
十四年，灵公长成人了，非常奢侈，搜刮民脂民膏用彩画装饰宫墙。
从台上弹人，观其避丸也。
从高台上弹人，以观赏人们避开弹丸而取乐。
宰夫胹熊蹯不熟，灵公怒，杀宰夫，使妇人持其尸出弃之，过朝。
厨师没把熊掌煮烂，灵公就发怒，竟杀死厨师，让妇女抬着厨师的尸体扔出去，路过朝廷。
赵盾、随会前数谏，不听；已又见死人手，二人前谏。
赵盾、随会前去多次劝告，灵公根本不听；后来，他们又看见死人的手，于是又前去劝告。
随会先谏，不听。
随会先去劝，灵公不听。
灵公患之，使锄ú麑í刺赵盾。
灵公感到十分担忧，竟让锄麑刺杀赵盾。
盾闺门开，居处节，锄麑退，叹曰： 杀忠臣，弃君命，罪一也。
赵盾内室的门敞开着，鉏麑看见赵盾的住处极其简朴，便退出来叹息道： 杀死忠臣，违背君王的命令，这罪都是一样的。
遂触树而死。
说完，头撞树身亡。
初，盾常田首山，见桑下有饿人。
当初，赵盾常在首山打猎，曾看到桑树下有个饿极了的人。
饿人，眯明也。
这个人叫示眯明。
盾与之食，食其半。
赵盾给了他一些食物，他只吃了一半。
问其故，曰： 宦三年，未知母之存不，愿遗母。
赵盾问他为什么不吃完，示眯明回答： 我已经为人臣隶三年了，不知道母亲是否还健在，想把剩下的一半留给母亲。
盾义之，益与之饭肉。
赵盾认为他很孝敬，又给他一些饭、肉。
已而为晋宰夫，赵盾弗复知也。
不久，示眯明做了晋灵公的厨师。但赵盾不知道示眯明做晋君厨师一事。
九月，晋灵公饮赵盾酒，伏甲将攻盾。公宰眯明知之，恐盾醉不能起，而进曰： 君赐臣，觞三行可以罢。
九月，晋灵公宴请赵盾，埋伏好士兵准备杀死他，示眯明知道后，担心赵盾酒醉无法站立起来逃跑，于是上前劝说赵盾： 君王赏赐您酒，只喝三杯就可以了。
欲以去赵盾，令先，毋及难。
想让赵盾赶在前面离开免于遭难。
盾既去，灵公伏士未会，先纵啮狗名敖。
赵盾已经离去了，灵公埋伏的士兵还未集合好就先放出一条叫敖的恶狗。
明为盾搏杀狗。
示眯明替赵盾徒手杀死了狗。
盾曰： 弃人用狗，虽勐何为。
赵盾说： 抛弃人，使用狗，虽然凶猛，但是又有什么用呢！
然不知明之为阴德也。
可是，赵盾并不知道示眯明是在暗中保护他呢。
已而灵公纵伏士出逐赵盾，眯明反击灵公之伏士，伏士不能进，而竟脱盾。
一会儿，灵公指挥埋伏的士兵追赶赵盾，示眯明反击灵公的士兵，士兵不能前进，赵盾终于逃脱。
盾问其故，曰： 我桑下饿人。
赵盾问示眯明为什么救自己，示眯明说： 我就是当年桑树下那个饥饿的人。
问其名，弗告。
赵盾询部他的姓名，他没有告诉。
明亦因亡去。
示眯明因此隐遁而去。
盾遂奔，未出晋境。
赵盾逃脱了，但还没有逃出晋国国境。
乙丑，盾昆弟将军赵穿袭杀灵公于桃园而迎赵盾。
乙丑日，赵盾的弟弟赵穿将军在桃园杀死灵公迎回了赵盾。
赵盾素贵，得民和；灵公少，侈，民不附，故为弑易。
赵盾一向受人敬重，很得民心。灵公年纪不大，又奢移，百姓不归向他，所以很容易就将他杀死了。
盾复位。
赵盾又恢复了先前的地位。
晋太史董狐书曰 赵盾弑其君 ，以视于朝。
晋国的太史董狐写道： 赵盾杀死了自己的国君。
盾曰： 弑者赵穿，我无罪。
并把这个记载拿到朝廷上传给大家看。赵盾说： 杀国君的是赵穿，我没罪。
太史曰： 子为正卿，而亡不出境，反不诛国乱，非子而谁？
太史说： 你是正卿，你逃跑了但没有逃出晋国国境，你回来也没有杀死作乱的人，不是你是谁呢？
孔子闻之，曰： 董狐，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
后来孔子听到这件事说： 董狐是古代优秀的史官，据法直书而毫不隐瞒。
宣子，良大夫也，为法受恶。惜也，出疆乃免。
宣子是优秀的大夫，为遵守法制甘愿承受坏名声，可惜呀，如果赵盾逃出国境，也就免除罪名了。
赵盾使赵穿迎襄公弟黑臀于周而立之，是为成公。
赵盾让赵穿从周京迎来襄公的弟弟黑臀，让他即位，这就是成公。
成公者，文公少子，其母周女也。
成公是文公的小儿子，他的母亲是周王室女子。
壬申，朝于武宫。
壬申日，成公去武宫朝拜祖宗。
成公元年，赐赵氏为公族。
成公于元年，赐封赵氏为公族大夫。
伐郑，郑倍晋故也。
晋国讨伐郑国，因为郑国背叛了晋国。
三年，郑伯初立，附晋而弃楚。
三年，郑伯刚刚即位，郑国归附晋国却背弃了楚国。
楚怒，伐郑，晋往救之。
楚王生气了，讨伐郑国，晋国前往援救。
六年，伐秦，虏秦将赤。
六年，晋国攻打秦国，俘虏了秦国将军赤。
七年，成公与楚庄王争强，会诸侯于扈。
七年，晋成公与楚庄王争压霸权，在扈邑会见诸侯。
陈畏楚，不会。
陈国畏惧楚国，未去赴会。
晋使中行桓子伐陈，因救郑，与楚战，败楚师。
晋国派中行桓了讨伐陈国，因而救援郑国，与楚国交战，打败了楚军。
是年，成公卒，子景公据立。
那一年，成公逝世，儿子景公据即位。
景公元年春，陈大夫夏征舒弑其君灵公。
景公元年的春季，陈国大夫夏征舒杀死了自己的国君灵公。
二年，楚庄王伐陈，诛征舒。
二年，楚庄王讨伐陈国，杀死了征舒。
三年，楚庄王围郑，郑告急晋。
三年，楚庄王包围郑国，郑国向晋国求救。
晋使荀林父将中军，随会将上军，赵朔将下军，郄克、栾书、先縠、韩厥、巩朔佐之。
晋国派荀林父统帅中军，随会统帅上军，赵朔统帅下军，郤克、栾书、先穀、韩厥、巩朔辅佐他们。
六月，至河。
六月，晋军赶到黄河。
闻楚已服郑，郑伯肉袒与盟而去，荀林父欲还。
听说楚国已降服郑国，郑伯脱去上衣露出胳膊与楚国结盟，楚军就回去了，荀林父想班师回晋。
先縠曰： 凡来救郑，不至不可，将率离心。
先穀说： 总算是来救郑国的，不到达不可以，否则将帅将要离心离德。
卒度河。
晋军终于渡过黄河。
楚已服郑，欲饮马于河为名而去。
楚国已经降服郑国，想在黄河饮马扬名就离开郑国。
楚与晋军大战。郑新附楚，畏之，反助楚攻晋。
楚晋两军大战，郑国刚刚归附楚国，惧怕楚国，反而帮助楚军进攻晋军。
晋军败，走河，争度，船中人指甚众。
晋军大败，退到黄河边，士兵争船渡河，船中有很多被砍掉的手指。
楚虏我将智罃。
楚国俘虏了晋军大将智。
归而林父曰： 臣为督将，军败当诛，请死。
晋军返回晋国后，林父说： 我是大将，晋军失败我应该被杀，请求死罪。
景公欲许之。
晋景公想答应他。
随会曰： 昔文公之与楚战城濮，成王归杀子玉，而文公乃喜。
随会说： 过去文公与楚国在城濮作战，楚成王回到楚国后杀死了大将子玉，文公才高兴。
今楚已败我师，又诛其将，是助楚杀仇也。
今天，楚国已经打败了我军，我们又杀死自己的将军，这是帮助楚国杀死楚国的仇人。
乃止。
晋景公听了这番话才罢手。
四年，先縠以首计而败晋军河上，恐诛，乃奔翟，与翟谋伐晋。
四年，先穀因为首先建议而使晋军在黄河畔吃了败仗，害怕被杀，于是逃亡到翟，与翟国商量讨伐晋国。
晋觉，乃族縠。縠，先轸子也。
晋国发觉后就杀死了先穀整个家族。先穀是先轸的儿子。
五年，伐郑，为助楚故也。
五年，晋国讨伐郑国，因为它援助楚国。
是时楚庄王强，以挫晋兵河上也。
当时楚庄王很强大，结果在黄河边挫败了晋军。
六年，楚伐宋，宋来告急晋，晋欲救之，伯宗谋曰： 楚，天方开之，不可当。
六年，楚国讨伐宋国，宋国便向晋国求援，晋国想去援救。伯宗献计说： 楚国，上天正兴发它，不能阻挡。
乃使解扬绐为救宋。
于是晋国派解扬谎称救援宋国。
郑人执与楚，楚厚赐，使反其言，令宋急下。
郑国人抓住解扬把他交给了楚国，楚国赏赐了他很多财物，让他说反话，以使宋国赶快败下阵来。
解扬绐许之，卒致晋君言。
解扬假装许诺，终于将晋君的话告诉了宋国。
楚欲杀之，或谏，乃归解扬。
楚国想杀死他，有人观谏，楚国便放回了解扬。
七年，晋使随会灭赤狄。
七年，晋国派随会灭亡了赤狄。
八年，使郄克于齐。
八年，晋国派郤克出使齐国。
齐顷公母从楼上观而笑之。
齐顷公的母亲从楼上观看而发笑。
所以然者，郄克偻，而鲁使蹇，卫使眇，故齐亦令人如之以导客。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郤克驼背，而鲁国使者跛足，卫国使者一只眼瞎，这样，齐君也派同样的残疾人去引导宾客。
郄克怒，归至河上，曰： 不报齐者，河伯视之！
郤克很生气，回到黄河畔发誓说： 不报复齐国，河伯来见证！
至国，请君，欲伐齐。
郤克返回晋国，向晋君请求攻打齐国。
景公问知其故，曰： 子之怨，安足以烦国！
晋景公询问进攻的原因后，说： 你有怨气，怎么能够烦扰国家呢？
弗听。
晋君没有听。
魏文子请老休，辟郄克，克执政。
魏文子因年迈请求辞职，推荐了郤克，郤克执掌国家政权。
九年，楚庄王卒。
九年，楚庄王逝世。
晋伐齐，齐使太子强为质于晋，晋兵罢。
晋国讨伐齐国，齐国派太子强到晋国做人质，晋军才停止进攻。
十一年春，齐伐鲁，取隆。
十一年的春季，齐国讨伐鲁国，夺取了隆。
鲁告急卫，卫与鲁皆因郄克告急于晋。
鲁国向卫国告急。卫国和鲁国都通过郤克赂晋国求救。
晋乃使郄克、栾书、韩厥以兵车八百乘与鲁、卫共伐齐。
晋国就派郤克、栾书、韩厥用八百辆战车和鲁国、卫国共同讨伐齐国。
夏，与顷公战于鞍，伤困顷公。顷公乃与其右易位，下取饮，以得脱去。
夏天，晋国与齐顷公在鞍交战，顷公受伤被困，于是便与他的护右交换了座位，下车去找水喝，从而逃脱而去。
齐师败走，晋追北至齐。
齐军大败而逃，晋国追赶败兵一直达到齐都。
顷公献宝器以求平，不听。
顷公献上宝器求和，晋国不同意。
郄克曰： 必得萧桐侄子为质。
郤克说： 一定要得到萧桐姪子作人质。
齐使曰： 萧桐侄子，顷公母；顷公母犹晋君母，奈何必得之？
齐国使者说： 萧桐姪子是顷公的母亲，顷公的母亲如同晋君的母亲，怎么一定要得到她呢？
不义，请复战。
你们太不讲信义了，请求再一次交战。
晋乃许与平而去。
结果晋才答应与齐讲和而离去。
楚申公巫臣盗夏姬以奔晋，晋以巫臣为邢大夫。
楚申公巫臣偷娶了夏姬逃到晋国，晋君拜巫臣做邢邑大夫。
十二年冬，齐顷公如晋，欲上尊晋景公为王，景公让不敢。
十二年的冬季，齐顷公到了晋国，想尊王奉晋景公为，景公辞谢不敢当。
晋始作六军，韩厥、巩朔、赵穿、荀骓、赵括、赵旃皆为卿，智自楚归。
晋国开始设置六军，韩厥、巩朔、赵穿、荀骓、赵括、赵旃都被封为卿。
十三年，鲁成公朝晋，晋弗敬，鲁怒去，倍晋。
智罃也从楚国返回晋国。十三年，鲁成公朝拜晋国国君，晋君很不礼貌，鲁君生气地走了，背叛了晋国。
晋伐郑，取汜。
晋国讨伐了郑国，攻下了汜。
十四年，梁山崩。
十四年，梁山发生山崩。
问伯宗，伯宗以为不足怪也。
晋君询部伯宗，伯宗认为不值得大惊小怪。
十六年，楚将子反怨巫臣，灭其族。
十六年，楚国大将子反怨恨巫臣，杀死了巫臣整个家族。
巫臣怒，遗子反书曰： 必令子罢于奔命！
巫臣十分气恼，给子反一封信说： 一定会让你这一辈子都疲于奔命！
乃请使吴，令其子为吴行人，教吴乘车用兵。
于是巫臣请求出使吴国，让自己的儿子作吴国的行人，教吴国士兵乘车用兵的方法。
吴晋始通，约伐楚。
吴、晋两国开始有交往，约定一起攻打楚国。
十七年，诛赵同、赵括，族灭之。
十七年，晋景公杀死了赵同、赵括，并灭亡了他们的家族。
韩厥曰： 赵衰、赵盾之功岂可忘乎？
韩厥说： 怎么能忘记赵衰、赵盾的功劳呢？
奈何绝祀！
怎么能断绝他们的香火呢？
乃复令赵庶子武为赵后，复与之邑。
于是，晋景公又让赵氏庶子赵武作为赵氏后代，又赐给他城池。
十九年夏，景公病，立其太子寿曼为君，是为厉公。
十九年的夏季，景公病重，立太子寿曼做国君，这就是厉公。
后月余，景公卒。
一个月后，景公逝世。
厉公元年，初立，欲和诸侯，与秦桓公夹河而盟。
厉公元年，因为刚刚即位，厉公想与诸侯会盟，便与秦桓公隔着黄河订立盟约。
归而秦倍盟，与翟谋伐晋。
回国后秦国就违背盟约，和翟商量攻打晋国。
三年，使吕相让秦，因与诸侯伐秦。
三年，晋国派吕相谴责秦国，借机和诸侯讨伐秦国。
至泾，败秦于麻隧，虏其将成差。
兵至泾水，在麻隧打败秦军，俘虏了秦国大将成差。
五年，三郄谗伯宗，杀之。
五年，郤锜、郤犨、郤至中伤伯宗，晋君杀死他。
伯宗以好直谏得此祸，国人以是不附厉公。
伯宗是因为喜好直言劝谏才召来这个灾祸，百姓因此不再信任厉公。
六年春，郑倍晋与楚盟，晋怒。
六年的春季，郑国背叛了晋国与楚国结盟，晋厉公大怒。
栾书曰： 不可以当吾世而失诸侯。
栾书说： 不可以在我们这一代失去诸侯。
乃发兵。
于是，晋国派军队攻打郑国。
厉公自将，五月度河。
厉公亲自统帅军队，五月渡过黄河。
闻楚兵来救，范文子请公欲还。
听说楚军来援救，范文子请求厉公撤兵。
郄至曰： 发兵诛逆，见强辟之，无以令诸侯。
郤至说： 派军讨伐逆贼，遇到了强敌就躲避，以后将无法再对诸侯发号施令。
遂与战。
于是，晋国与楚国交战。
癸巳，射中楚共王目，楚兵败于鄢陵。
癸巳日，晋军射伤了楚共王的眼睛，楚军在鄢陵失败。
子反收余兵，拊循欲复战，晋患之。
子反聚集残兵，安抚好楚军，想再一次与晋交战，晋国为此十分忧虑。
共王召子反，其侍者竖阳谷进酒，子反醉，不能见。
共王召唤子反，子反的侍者竖阳谷向他敬酒，子反喝醉了，不能去拜见共王。
王怒，让子反，子反死。
共王很生气，责备子反，子反被射杀。
王遂引兵归。
共王于是带兵返回楚国。
晋由此威诸侯，欲以令天下求霸。
晋国因此威振诸侯，晋厉公想趁这个机会号令天下，求得霸权。
厉公多外嬖姬，归，欲尽去群大夫而立诸姬兄弟。
厉公有很多宠姬，回国后，想免除所有大臣的职务，任用宠姬的兄弟。
宠姬兄曰胥童，尝与郄至有怨，及栾书又怨郄至不用其计而遂败楚，乃使人间谢楚。
有个宠姬的哥哥叫胥童，曾与郤至有矛盾，再加上栾书又怨恨郤至不使用自己的计谋竟打败了楚军，就派人暗中向楚国道歉。
楚来诈厉公曰： 鄢陵之战，实至召楚，欲作乱，内子周立之。
楚国派人欺骗厉公说： 鄢陵一战，实际是郤至召来楚国参与的，郤至想作乱，迎接公子周到晋国即位。
会与国不具，是以事不成。
恰好盟国没有准备好，所以事情才没有成功。
厉公告栾书。栾书曰： 其殆有矣！愿公试使人之周微考之。
厉公把引话告诉给栾书，栾书说： 大概有这种情况，国君您不妨试着派他到周都，然后暗中调查一下。
果使郄至于周。
厉公果然派郤至到周京。
栾书又使公子周见郄至，郄至不知见卖也。
栾书又让公子周会见郤至，郤至却不知道自己已被出卖。
厉公验之，信然，遂怨郄至，欲杀之。
厉公验证这件事，认为郤至确实想谋反，于是很痛恨郤至，想杀死他。
八年，厉公猎，与姬饮，郄至杀豕奉进，宦者夺之。郄至射杀宦者。
八年，厉公去打猎，之后与宠姬饮酒，郤至杀猪奉献给厉公，被宦者夺去，郤至射死了宦者。
公怒，曰： 季子欺予！
厉公很生气说： 季子欺侮我！
将诛三郄，未发也。
打算杀掉三郤，还未动手。
郄钩欲攻公，曰： 我虽死，公亦病矣。
郤锜想先下手为强，进攻厉公，说： 我虽然也许会死，国君也会遭难。
郄至曰： 信不反君，智不害民，勇不作乱。
郤至说： 讲忠诚，就不能背叛君主；追求名字，就不能祸害百姓；将勇猛，就不能挑起乱子。
失此三者，谁与我？
失去这三种美德，谁肯帮助我？
我死耳！
我还是死了吧。
十二月壬午，公令胥童以兵八百人袭攻杀三郄。
十二月壬午日，厉公让胥童带领八百名士兵袭击攻杀三郤。
胥童因以劫栾书、中行偃于朝，曰： 不杀二子，患必及公。
胥童借机在朝廷上劫持了栾书、中行偃，说： 不杀死这两个人，灾祸一定落到国君您头上。
公曰： 一旦杀三卿，寡人不忍益也。
厉公说： 一个早上就杀死了三位卿士，我不忍心再多杀人了。
对曰： 人将忍君。
胥童回答说： 可是别人会忍心杀了您。
公弗听，谢栾书等以诛郄氏罪： 大夫复位。
厉公不听，并对栾书道歉说明只是惩治郤氏的罪过： 大夫们都恢复职位。
二子顿首曰： 幸甚幸甚！
两人磕头拜谢说： 实在太幸运了，太幸运了！
公使胥童为卿。
厉公让胥童担任卿。
闰月乙卯，厉公游匠骊氏，栾书、中行偃以其党袭捕厉公，囚之，杀胥童，而使人迎公子周于周而立之，是为悼公。
闰月乙卯日，厉公到匠骊氏家去游玩，栾书、中行偃派他们的党羽袭击逮捕了厉公，囚禁起来，杀死了胥童，并派人从周都迎接回公子周，立他为君王，这就是晋悼公。
悼公元年正月庚申，栾书、中行偃弑厉公，葬之以一乘车。
悼公元年，正月庚申日，栾书、中行偃杀死了厉公，只用一辆车陪葬了他。
厉公囚六日死，死十日庚午，智罃迎公子周来，至绛，刑鸡与大夫盟而立之，是为悼公。
厉公是在被囚禁了六天后死去的，死去十天后的庚午日，智迎接公子周来晋，到了绛，杀鸡和大夫结盟拥立公子周，这就是悼公。
辛巳，朝武宫。
辛巳日，到武宫朝拜。
二月乙酉，即位。
二月乙酉日，公子周即位。
悼公周者，其大父捷，晋襄公少子也，不得立，号为桓叔，桓叔最爱。
悼公周的祖父捷是晋襄公的儿子，没能继位，号称桓叔，桓叔最受襄公的喜爱。
桓叔生惠伯谈，谈生悼公周。
桓叔生下惠伯谈，谈生下悼公周。
周之立，年十四矣。
悼公周即位的时候只有十四岁。
悼公曰： 大父、父皆不得立而辟难于周，客死焉。
悼公说： 祖父、父亲都未能继位而到周避难，客死在周。
寡人自以疏远，毋几为君。
我认为自己已经疏远了，从未盼望当晋君。
今大夫不忘文、襄之意而惠立桓叔之后，赖宗庙大夫之灵，得奉晋祀，岂敢不战战乎？
今天，大夫们不忘文公、襄公的意愿而拥立我这个桓叔的后代，全仰仗祖宗和先大夫们的威灵，得以继承晋国的祭祀，怎么敢不兢兢业业啊！
大夫其亦佐寡人！
希望大夫们好好辅佐我！
于是逐不臣者七人，修旧功，施德惠，收文公入时功臣后。
于是驱逐了不忠于国君的七个大臣，修整旧的功业，向百姓布施恩惠，抚恤文公回晋时各位功臣的后代。
秋，伐郑。
秋天，晋国讨伐郑国。
郑师败，遂至陈。
郑军大败，晋军于是又侵犯陈国。
三年，晋会诸侯。
三年，晋国会见诸侯。
悼公问群臣可用者，祁傒举解狐。
悼公向大臣们询问可以任用的人，祁傒推荐解狐。
解狐，傒之仇。
解狐是祁傒的仇人。
复问，举其子祁午。
悼公又问还有谁，祁傒又推荐自己的儿子祁午。
君子曰： 祁傒可谓不党矣！
君子说： 祁傒可以算作不偏私了。
外举不隐仇，内举不隐子。
在外举荐不避仇人，在内荐不避儿子。
方会诸侯，悼公弟杨干乱行，魏绛戮其仆。
正在会见诸侯时，悼公的弟弟杨干乱了军阵，魏绛杀死了他的驾车人。
悼公怒，或谏公，公卒贤绛，任之政，使和戎，戎大亲附。
悼公很生气，有人劝谏悼公，悼公终于认识到绛很有贤德，任用他主持政务，派他与戎讲和，戎终于非常亲近晋国。
十一年，悼公曰： 自吾用魏绛，九合诸侯，和戎、翟，魏子之力也。
十一年，悼公说： 从我任用魏绛以来，九次会合诸侯，与戎翟和解了，这全是魏子的功劳。
赐之乐，三让乃受之。
悼公赐给他乐队，他三次辞让才接受下来。
冬，秦取我栎。
冬天，秦国攻取了晋国的栎。
十四年，晋使六卿率诸侯伐秦，度泾，大败秦军，至棫林而去。
十四年，晋国派六卿率领诸侯们讨伐秦国，渡过泾河，把秦军打得大败，直到棫林才离去。
十五年，悼公问治国于师旷。
十五年，悼公向师旷询问治国的道理。
师旷曰： 惟仁义为本。
师旷说： 只有仁义是根本。
冬，悼公卒，子平公彪立。
冬季，悼公逝世，儿子平公彪即位。
平公元年，伐齐，齐灵公与战靡下，齐师败走。
平公元年，晋国讨伐齐国，齐灵公与晋国在靡下交战。齐军战败逃走。
晏婴曰： 君亦毋勇，何不止战？
晏婴说： 国君既然没有勇气继续作战，为何不停止打仗？
遂去。
齐军于是离去了。
晋追，遂围临菑，尽烧屠其郭中。
晋国穷追不舍，包围了临菑，烧光了外城的房屋，杀光了外城的百姓。
东至胶，南至沂，齐皆城守，晋乃引兵归。
晋军东到胶水，南到沂水，齐军据城坚守，晋国于是就退兵返回了。
六年，鲁襄公朝晋。
六年，鲁襄公朝拜晋君。
晋栾逞有罪，奔齐。
晋栾逞犯了罪，逃到齐国。
八年，齐庄公微遣栾逞于曲沃，以兵随之。
八年，齐庄公暗中派栾逞到曲沃，又派军跟随他。
齐兵上太行，栾逞从曲沃中反，袭入绛。
齐军上了太行山，栾逞从曲沃内造反，袭击了绛。
绛不戒，平公欲自杀，范献子止公，以其徒击逞，逞败走曲沃。
绛毫无警戒，平公想自杀，范献子阻止了平公，派自己的家兵袭击栾逞，栾逞被打败逃到了曲沃。
曲沃攻逞，逞死，遂灭栾氏宗。
曲沃人攻打栾逞，栾逞被杀死，曲沃人还消灭了栾逞的族党。
逞者，栾书孙也。
栾逞的栾书的孙子。
其入绛，与魏氏谋。
他进入绛时，与魏氏商量过。
齐庄公闻逞败，乃还，取晋之朝歌去，以报临菑之役也。
齐庄公听说栾逞失败，就返回了，攻取了晋国的朝歌离去，为的是报复临菑一战之仇。
十年，齐崔杼弑其君庄公。
十年，齐国的崔抒杀死自己的国君庄公。
晋因齐乱，伐败齐于高唐去，报太行之役也。
晋国趁齐国动乱，高唐打败齐军离去，为的是报复太行一战之仇。
十四年，吴延陵季子来使，与赵文子、韩宣子、魏献子语，曰： 晋国之政，卒归此三家矣。
十四年，吴国延陵季子出使来到晋国，曾与赵文子、韩宣子、魏献子谈话，事后说： 晋国的政权，终于要落在这三家手中。
十九年，齐使晏婴如晋，与叔向语。
十九年，齐国派晏婴出使晋国，晏婴与叔向谈话。
叔向曰： 晋，季世也。
叔向说： 晋国现在已经处于末世了。
公厚赋为台池而不恤政，政在私门，其可久乎！
平公向百姓征收重税修建池台楼阁却不务政事，国家大权已经落入私家门下，这样下去晋国难道可以长久吗？
晏子然之。
晏子表示同意。
二十二年，伐燕。
二十二年，晋国讨伐燕国。
二十六年，平公卒，子昭公夷立。
二十六年，平公逝世，他的儿子昭公夷即位。
昭公六年卒。
昭公于六年逝世。
六卿强，公室卑。
晋国六卿强大，公室却弱小了。
子顷公去疾立。
他的儿子顷公去疾即位。
顷公六年，周景王崩，王子争立。
顷公六年，周景王逝世，各公子们争夺王位。
晋六卿平王室乱，立敬王。
晋国的六卿平息了周王室的乱子，拥立敬王。
九年，鲁季氏逐其君昭公，昭公居干侯。
九年，鲁季氏驱逐了自己的国君昭公，昭公被迫住在乾侯。
十一年，卫、宋使使请晋纳鲁君。
十一年，卫国、宋国派使者请求晋国送鲁君回国。
季平子私赂范献子，献子受之，乃谓晋君曰： 季氏无罪。
季平子私下贿赂了范献子，献子接受贿赂后，就对晋君说： 季氏没有罪。
不果入鲁君。
最终晋国没有送鲁昭公回国。
十二年，晋之宗家祁傒孙，叔向子，相恶于君。
十二年，晋国公族祁傒的孙子，叔向的儿子，在晋君面前互相诋毁。
六卿欲弱公室，乃遂以法尽灭其族，而分其邑为十县，各令其子为大夫。
六卿想削弱国君的力量，便依照刑法杀死了这两个家族的所有人，并把他们的封邑划分为十个县，各自让自己的儿子去做大夫。
晋益弱，六卿皆大。
晋公室的力量更加弱小，六卿都强大起来。
十四年，顷公卒，子定公午立。
十四年，顷公逝世，他的儿子定公午即位。
定公十一年，鲁阳虎奔晋，赵鞅简子舍之。
定公十一年，鲁国的阳虎逃到晋国，赵鞅简子留宿了他。
十二年，孔子相鲁。
十二年，孔子做了鲁国的宰相。
十五年，赵鞅使邯郸大夫午，不信，欲杀午，午与中行寅、范吉射亲攻赵鞅，鞅走保晋阳。
十五年，赵鞅与邯郸大夫午约定，要将卫贡五面家迁徙到晋阳，邯郸父兄不答应，赵鞅认为他不讲信义，想杀死午，午和中行寅、范吉射一起攻打赵鞅，赵鞅逃到晋阳防守。
定公围晋阳。
晋定公包围了晋阳。
荀栎、韩不信、魏侈与范、中行为仇，乃移兵伐范、中行。
荀栎、韩不信、魏侈与范去射、中行寅有仇，就调军队攻打范去射、中行寅。
范、中行反，晋君击之，败范、中行。
范去射、中行寅反叛，晋军攻打他们，打败了范去射、中行寅。
范、中行走朝歌，保之。
范去射、中行寅逃到朝歌，据城固守。
韩、魏为赵鞅谢晋君，乃赦赵鞅，复位。
韩不信、魏侈替赵鞅向晋君道歉，于是晋君赦免了赵鞅，恢复了他的职位。
二十二年，晋败范、中行氏，二子奔齐。
二十二年，晋国打败了范吉射、中行氏，这两个人逃到了齐国。
三十年，定公与吴王夫差会黄池，争长，赵鞅时从，卒长吴。
三十年，定公与吴王夫差在黄池相会，争当首领，赵鞅当时从行，终于让吴王做了首领。
三十一年，齐田常弑其君简公，而立简公弟骜为平公。
三十一年，齐国田常杀死了自己的国君简公，立简公的弟弟骜做平公。
三十三年，孔子卒。
晋定公三十三年，孔子去世。
三十七年，定公卒，子出公凿立。
三十七年，定公逝世，他的儿子出公凿即位。
出公十七年，知伯与赵、韩、魏共分范、中行地以为邑。
出公十七年，知伯与赵鞅、韩不信、魏侈共同瓜分子范吉射、中行寅的领地归入自己的采邑。
出公怒，告齐、鲁，欲以伐四卿。四卿恐，遂反攻出公。
晋出公大怒，求告齐国、鲁国，想借机讨伐四卿，四卿很慌恐，于是反击攻打出公。
出公奔齐，道死。
出公被迫逃到齐国，在中途去世。
故知伯乃立昭公曾孙骄为晋君，是为哀公。
所以知伯就立晋昭公的曾孙骄做了晋君，这就是哀公。
哀公大父雍，晋昭公少子也，号为戴子。
哀公的祖父雍，是晋昭公的小儿子，号叫戴子。
戴子生忌。
戴子生下了忌。
忌善知伯，蚤死，故知伯欲尽并晋，未敢，乃立忌子骄为君。
忌与知伯关系密切，但很早就去世了，所以知伯想吞并晋国，没敢动，就立了忌的儿子骄做晋君。
当是时，晋国政皆决知伯，晋哀公不得有所制。
当时，晋国的政务全部由知伯决定，晋哀公不能控制朝政。
知伯遂有范、中行地，最强。
于是，知伯占有了范吉射，中行寅的领地，在六卿中最强大。
哀公四年，赵襄子、韩康子、魏桓子共杀知伯，尽并其地。
哀公四年，赵襄子、韩康子、魏桓子共同杀死了知伯，全部吞并了他的土地。
十八年，哀公卒，子幽公柳立。
十八年，哀公逝世，他的儿子幽公柳即位。
幽公之时，晋畏，反朝韩、赵、魏之君。
幽公当政时，晋君由于衰弱而畏惧卿大夫，反而朝拜韩、赵、魏的君王。
独有绛、曲沃，余皆入三晋。
晋君只占有绛、曲沃，余下的都并入三晋。
十五年，魏文侯初立。
十五年，魏文侯初即位。
十八年，幽公淫妇人，夜窃出邑中，盗杀幽公。
十八年，幽公奸污妇女，夜间私自出城，被强盗杀死。
魏文侯以兵诛晋乱，立幽公子止，是为烈公。
魏文侯派兵平定了晋国的内乱，立幽公的儿子止，这就是烈公。
烈公十九年，周威烈王赐赵、韩、魏皆命为诸侯。
烈公十九年，周威烈王赐封赵国、韩国、魏国，都命他们为诸侯。
二十七年，烈公卒，子孝公颀立。
二十七年，烈公逝世，他的儿子孝公颀即位。
孝公九年，魏武侯初立，袭邯郸，不胜而去。
孝公九年，魏武侯刚刚即位，袭击了邯郸，未能取胜就离去了。
十七年，孝公卒，子静公俱酒立。
十七年，孝公逝世，儿子静公俱酒即位。
是岁，齐威王元年也。
这一年是齐威王元年。
静公二年，魏武侯、韩哀侯、赵敬侯灭晋后而三分其地。
静公二年，魏武侯、韩哀侯、赵敬侯灭亡晋国后把晋地分割为三份。
静公迁为家人，晋绝不祀。
静公成为平民，晋国断绝祭祀。
太史公曰：晋文公，古所谓明君也，亡居外十九年，至困约，及即位而行赏，尚忘介子推，况骄主乎？
太史公说：晋文公是古代所说的贤明的君主，在外流亡十九年，生活极为困顿贫苦，到即位时施行赏赐，还忘记了介子推，何况那些骄奢的君主呢？
灵公既弑，其后成、景致严，至厉大刻，大夫惧诛，祸作。
灵公被杀后，成公、景公极为严厉，到了厉公更加苛刻，大夫惧怕诛杀，因此祸乱频发。
悼公以后日衰，六卿专权。
悼公之后晋国一天天衰弱下去，六卿专掌政权。
故君道之御其臣下，固不易哉！
所以国君驾驭自己的臣民，本来就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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