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粤西游日记九

二十三日早索晨餐,从白沙随江东北行。

二十三日早晨找早餐吃了,从白沙湾顺江往东北行。

一里,渡江而南,出东界书童山之东。

一里,渡江往南走,到了东面分界的书童山的东边。

由渡口东望,江之东北岸有高峰耸立,四尖并起,障江南趋。

由渡口向东望,江的东北岸有高峰耸立,四个山尖并排耸起,挡住江水往南流。

其北一峰,又岐分支石,缀立峰头作人形,而西北拱邑,此亦东入山之一也。

它北面的一座山峰,又岔出分支的岩石,缀立在峰头如人的样子,并面向西北拱手作揖,这也是东人山之一了。

既渡,南抵东界东麓。

渡江后,往南到达东面分界山的东麓。

陂塘高下,林木翛ā然,有澄心亭峙焉,又东一里,过穆山村,复渡江而东,循四尖之南麓趋出其东,东北又起一峰,上分二岐,东岐矮而欹斜,西岐高而独耸,此一山之二奇也。

上上下下都是池塘,林木秀美自然,有个澄心亭屹立在那里,可以歇息。又往东一里,路过穆山村,再渡江往东走,沿着四座尖峰的南麓赶到它的东面,山体开阔眼界宽广,奇异的景致愈加显现出来。望见前边东北方又突起一峰,上边分为两岔,东岔矮而倾斜,好似和尚的帽子垂在空中,西侧高而独耸,这是一座山上的两处奇景。

四尖东枝最秀,二岐西岫最雄,此两山之一致也。

四座尖峰中东面的支峰最秀丽,分出两岔的峰西峰最雄壮,这是两座山一致之处。

而回眺西南隔江,下则尖崖并削,上则双岫齐悬,此又即书童之南,群峰所幻而出者也。

回头眺望西南方隔江之处,下边则尖尖的石崖都很陡削,上面却双峰一同高悬,这又是书童山的南面,群峰变幻而出现的景观。

时循山东向,又五里已出二岐,东南逾一岭而下,是为佛力司福利。

此时沿着山向东行,又走五里已走出分为两岔的那座山,往东南越过一岭向下走,这是佛力司。

置行李于旅肆,问状元峰而上,犹欲东趋,居人指而西,始知即二岐之峰是也。

佛力司正当江流向南转之处,北边距县城十里。把行李放在旅店中,间了去状元峰的路就上登,还打算往东赶,居民指向西,这才知道就是那分出两岔的山峰了。

西峰最高,故以状元名之。

西峰最高,所以用状元来命名。

乃仍逾后岭,即从岭上北去,越岭北下,西一里,抵红旗峒ò。

于是仍越过后岭,马上从岭上往北去,越过岭向北下山,向西一里,抵达红旗桐。

竟峒,西北一里抵山下,路为草没,无从得上,乃攀援踯躅,渐高渐得磴道,旋复失之,盖或翳或现,俱草之疏密为致也。

走遍全洞,向西北一里来到山下,路被草淹没了,无法上去,只得跌跌绊绊地攀援而上,渐渐登高渐渐找到有石瞪的路,随即路又消失了,大体上一段路被遮住了一段路又显现出来,全是草丛的疏密所导致的。

西北上一里,逾山西下坳,乃东北上二里,逾山东上坳,此坳乃两峰分岐处也。

往西北上山一里,翻过山向西下到山坳中,就往东北上山二里,翻过山向东登上山坳,这个山坳就是两座山峰分岔的地方了。

从坳西北度,乱石重蔓,直抵高峰,崖畔则有洞东向焉。

从山坳往西北越过去,乱石重叠杂乱,一直抵达高峰,山崖侧旁就有个洞朝向东方。

洞门虽高,而中不深广,内置仙妃像甚众,土人刻石于旁,言其求雨灵验,又名富教山焉。

洞口虽高,可洞中不深也不宽,里面放置很多仙妃像,当地人在旁边刻有石碑,说向她们求雨灵验,名字又叫富教山。

洞上悬窍两重,檐覆而出,无由得上。

洞上方悬着两层洞穴,像屋檐样倾覆出来,无法能上去。

洞前有峰东向,亦有一洞西与兹山对,悬崖隔莽,不能兼收。

洞前有座山峰向东,就是那像和尚帽子的山峰。那座山峰也有一个洞向西与此山对望,隔着悬崖丛莽,不能兼收。

坐洞内久之,东眺恭城,东南瞻平乐,西南睨荔浦,皆重山横亘。

坐在洞内很久,向东眺望恭城县,往东南远瞻平乐府,朝西南斜视荔浦县,都有重重山峰横亘着。

时欲一登高峰之顶,洞外南北俱壁立无磴,从洞南攀危崖,缘峭石,梯险踔虚,猿垂豹跃,转从峭壁之南,直抵崖半,则穹然无片隙,非复手足之力所及矣。

此时想要一气登上高峰之顶,洞外南北两面全是绝壁耸立没有石瞪,从洞南攀着险峻的山崖,沿着陡峭的岩石,踏着险要之处,跳过虚空,如猿猴样垂吊着,豹子般的跳跃,转而从峭壁的南边,一直抵达悬崖半中腰,却是弯窿状没有丝毫缝隙,不再是手脚的力量所能及的了。

时南山西市,雨势沛然,计上既无隙,下多灌莽,雨湿枝缪,益难着足。

此时南山和西面的集市上空,雨势很大,考虑上边既没有裂缝,脚下灌木草丛很多,雨水潮湿,枝条纠结,益加难以落脚。

亟投崖而下,三里,至山足,又二里,逾岭,饭于佛力肆中。

急忙跳下悬崖来下山,三里,来到山脚,又走二里,越过山岭,到佛力司旅店中吃饭。

居人苏氏,世以耕读起家,以明经贡者三、四人。见客至,俱来聚观,言此峰悬削,曾无登路。

居民苏姓,世代靠种田读书起家,见有客人来,都来聚在一起观看,讲说此峰高悬陡削,从来没有登上去的路。

数年前,峰侧有古木一株,其仆三人祷而后登,梯转絙级,备极其险,然止达木所,亦未登巅,此后从无问津者。

几年前,峰侧有一棵古树,他家的三个仆人祷告后登山,用梯子、粗绳一层层转上去,备尝那各种危险,然而只到达树在的地方,也未登上峰顶,此后从无人问津。

下午,雨中从佛力返,共十里,仍两渡而抵白沙湾,遂憩舟中。

下午,在雨中从佛力司返回来,共走十里,仍两次渡江后抵达白沙湾,便歇息在船中。

佛力司之南,山益开拓,内虽尚余石峰离立,而外俱绵山亘岭,碧簪玉笋之森罗,北自桂林,南尽于此。

佛力司的南面,山体益加开阔,里边虽然还有残余的石峰独立,可外围都是绵亘的山岭,似碧玉替白玉笋般地森然罗列,北边起自桂林,南面尽于此地。

闻平乐以下,四顾皆土山,而巉厉之石,不挺于陆而藏于水矣。

听说平乐府以下,四面环顾都是土山,而险峻危峭的岩石,不挺拔于陆上却藏在水中。

盖山至此而顽,水至此而险也。

大体上山势至此便圆浑起来,水势到此却险恶起来了。

二十四日早饭白沙,即截江渡南峰下,登岸问田家洞道。

二十四日在白沙湾吃了早饭,立即截江横渡到南峰下,登上岸打听去田家洞的路。

乃循麓东南,又转一峰,有岩高张,外有门垣。

于是沿山麓往东南行,又转过一峰,有个岩洞高张着,外边有门有墙。

亟人之,其岩东向,轩朗平豁,上多垂乳,左后有窍,亦幽亦爽。

急忙走入此洞,这个岩洞向东,轩敞明朗,平坦开阔,顶上有很多下垂的钟乳石,左后方有个石窍,又幽静又明朗。

岩中置仙像,甚潇洒,下有石碑,则县尹王之臣重开兹岩记也。

岩洞中放置了神仙像,十分潇洒,像下有石碑,是县官王之臣重开这个岩洞的碑记。

读记始知兹岩即土人所称田家洞,即古时所志为白鹤山者。

读了记文才知道这个岩洞就是本地人所称的田家洞,也就是古时候记载为白鹤山的地方。

三日求白鹤而不得,片时游一洞而两遂之,其快何如!

三天寻找白鹤山却找不到,片刻之间游览一个洞却两处都遂了心愿,那种快乐如何!

余至阳朔即求白鹤山,人无知者,于入田家岩,如其即白鹤也。其山东对书童山,排闼而南,内成长坞,二龙桥之水北注焉。既出白鹤,遂循北麓溯江而西,三里,入东南门。

此山东对书童山,似门扇样排列向南延去,里面形成长条形的山坞,二龙桥的水流向北注人漓江。在坞中乘船行六十里,可以抵达二龙桥。出了白鹤山之后,就沿着北麓溯江往西行,三里,走进东南门。

复由正南门出,置行囊于旅肆,乃携火肩炬,西北循大道向龙洞岩。

再由正南门出来,把行李放在旅店中,于是带上火种扛着火把,往西北沿大道走向龙洞岩。

先一里,望见路右一山,崡岈崆峒,裂窍重重,以为即龙洞矣。

起先一里路,望见路右有一座山,幽深高峻,裂开层层石窍,以为就是龙洞岩了。

途人指云: 犹在北山。

路上的人指点说: 还在北山。

乃出一石圈卷门,共一里,越小桥而东,有两洞门俱西向,一南列、一北列。

于是走出一个石圈卷门,共走一里,越过小桥往东行,有两个洞口都朝向西方,一个排列在南,一个排列在北。

先入南洞,洞内东陟一台,台右有窍深入洞前。

那排列在南的是龙跃岩,地势稍稍低下,洞口极其高峻明朗;北洞地势稍高,草丛堵塞了洞口的路。

左有石台、石座、石龛,可以憩思;右有乡人莫孝塵通尘之先《开洞记》,谓: 北乃潜龙幽蛰之宫,此乃神龙腾跃之所,因命之曰龙跃岩。

先进入南洞,洞内向东走五丈,一层层登上一个高台,高台右侧有个洞穴深入到洞前。左边有石台、石座、石完,可以歇息遐思;右侧有本乡人莫之先孝廉写的《开洞记》,其中说: 北面是神龙潜藏幽居蛰伏的龙宫,这是神龙腾跃的处所,因而把它命名为龙跃岩。

出,由洞北登龙洞岩。

出来,由洞北登上龙岩洞。

爇炬而入,洞阔丈五,高一丈,其南崖半壁,平亘如行廊:入数丈,洞乃南辟,洞顶始高。

点燃火把走进去,洞宽一丈五尺,高一丈,它南面石崖的半壁上,平坦地绵亘着如同走廊;再进去几丈深,洞于是向南开阔起来,洞顶开始高起来。

其后壁有龙影龙床,俱白石萎蕤下垂的样子,上覆下裂,为取石锤凿半去,所存影响而已。

洞后石壁上有龙影龙形石床,全是似玉竹的白色石头,上方下覆下边绽裂开来,被取石头的用锤子凿了一半去,留存下来的仅有点影子而已。

其下有方池一、圆池一,内有泉澄澈如镜,久注不泄,屡斟辄满。

它的下面有一个方池、一个圆池,深有五六寸,池内有泉水澄澈如镜,泉水长期注入却不外泄,屡次舀去总是立刻流满。

幽閟之宫有此灵泉,宜为八景第一也。

幽深隐秘的宫府有此等灵妙的泉水,应该列为八景的第一位。

池前又有丹灶一圆,四围环起,下剜一窍如门,宛如砌造成者。

水池前又有一个圆形炼丹灶,四周呈环状突起,下边挖了一个孔洞如门,宛如垒砌成的灶。

池上连叠小龛,如峰房燕窝,而俱无通道处。

水池上方接连重叠着小石完,如像蜂房燕窝,然而全然没有什么地方有通道。

由左壁洼陷处伏地而入,渐入渐小,穴仅如巨管,蛇游南透五六丈后,始可屈伸。

由左面洞壁洼陷之处伏在地上进洞,渐渐进去渐渐变小,仅如像大一点的竹管,像蛇一样游动往南钻过五六丈后,这才可以屈伸身体。

已乃得一旁裂之龛,得宛转焉。

不久遇到一处在旁边裂开的石兔,才能够转动身体。

于是南明、小酉各启洞天,遂达龙跃后腋。

从这里起南明、小酉各自开启为洞天,于是到达龙跃岩的后侧方。

出洞,仍半里,由圈门入,东望龙洞南列之峰,阊阖āé传说中的天门重重,不胜登龙之企期望。

出洞后,仍走半里,从石圈门进去,东望龙洞岩南面排列的山峰,夭门重重,禁不住有登龙门的愿望。

遂由圈内渡溪东行,从棘莽沮如低温的地方中,又半里,抵山下。

于是由圈门内渡过溪流往东行,从长满荆棘丛莽的泥沼中,又走半里,抵达山下。

初入西向第一门,高穹如峡,内皆牛马践秽,不可容足。

最初走进向西的第一个洞口,高高隆起好像峡谷,里面都是牛马践踏的污秽,不能容脚。

东入数丈,转北者愈昏黑莫穷,转南者旋明穴西透。

向东进去几丈,转向北的地方愈加昏黑无法走到头,转向南的地方随即是明亮的洞穴穿透西面。

随明蹑峡,仍西出洞门之上,盖初入洞,南上西向第二门也。

顺着明亮之处登上峡谷,仍向西出到洞口之上,原来是最初入洞时南面上方向西的第二个洞口。

由其外更南上西向第三门。

从它外边再往南登上向西的第三个洞口。

其洞东入,成峡如初洞,第峡下逼仄如胡同,峡上层叠如楼阁。

此洞向东进去后,形成峡谷与最初进去那个洞一样,只是峡谷下狭窄得如像胡同,峡上层层叠叠好似楼阁。

五丈之内,下峡既尽,上悬重门,圆整如剜琢而成者。

五丈之内,下面的峡谷到头之后,上方悬着两重洞口,圆滑整齐有如挖凿而成的样子。

第峡壁峭削,俱无从上。

只是峡壁峻峭陡削,都无从上去。

与静闻百计攀跻,得上峡一层,而上层复悬亘莫达。

与静闻百般谋划攀登上去,得以登上一层峡壁,可上层又悬垂横亘无法通过。

乃出洞前,仰望洞上又连启二门,此又南上西向第四、第五门也。

于是出到洞前,仰望洞上又接连张开两个洞口,这又是往南上去向西的第四第五个洞口了。

冀其内下与峡内重门通。

希望洞内下边与峡谷内的两重洞口相通。

静闻欲从洞外攀枝蹑缝直上,余欲从洞外觅窦寻崖另入,于是又过南上西向第六门,仰望愈高,悬崖愈削,弥望而弥不可即。

静闻想要从洞外攀树枝踩石缝径直上去,我打算从洞外寻找孔洞和山崖由他途进去,于是又经过南面上方向西的第六个洞口,抬头望去更加高了,悬崖更加陡削,越望而越不可走近。

又过南上西向第七门,见其石纹层层,有突而出者,可以置足,有窍而入者,可以攀指。

又经过南面上方向西的第七个洞口,见这里的石纹一层层的,有突出来的地方,可以落脚,有孔洞凹入之处,可以嵌手指攀登。

遂覆身上蹑,凌数十级而抵洞门。

于是伏下身体上登,凌空数十层才抵达洞口。

洞北又夹坳竖起,高五六丈。

洞北又有相夹的山坳竖起,高五六丈。

始入上层,其夹光腻无级,无计可上。

开始进入上层时,那峡壁光滑细腻没有台阶,无法可上。

乃令顾仆下山觅树,意欲嵌夹以登,而时无佩刀,虽有竖条,难以断取,姑漫徒劳往觅之。

只得叫顾仆下山去找树,打算嵌在峡壁上以便上登,可当时没带佩刀,虽有竖直的枝条,难以弄断取来,姑且漫无边际地寻找树枝。

时静闻犹攀蹑于第五门外,度必难飞陟,因令促来并力于此。

此时静闻仍攀登在第五个洞口之外,估计必定难以飞登上去,因而我强行催促他下来一起在这里攀登。

顾仆下,余独审视,其夹虽无隙级,而夹壁宛转,可以手撑足支,不虞料想悬坠。

顾仆下山后,我独自审视,那处峡谷虽然没有缝隙和台阶,可峡壁弯弯曲曲,可以用手脚支撑着,料想悬在空中不会坠落下来。

遂耸身从之,如透井者然,皆横绷竖耸,不缘梯级也。

于是挺身采用这个方法,如钻出水井那样,都是横向绷紧竖直向上耸动,不必靠梯子台阶了。

既升夹脊,其北复隤而成峡,而穿映明透,知与前所望洞必有一通,而未审所通果属何门。

升上峡上的石脊,石脊北面又坠落下去成为峡谷,而穿通进去有亮光照进,知道与先前望见的洞必有一处相通,但不清楚所通之处究竟是哪个洞口。

因骑墙而坐,上睇洞顶,四达如穹庐;下瞰峡底,两分如璇室。

于是骑在石墙上坐下,向上斜视洞顶,四通八达好似帐篷;下瞰峡底,两侧分开如同美玉饰成的屋子。

因高声促静闻,久之,静闻与顾仆后先至。

于是高声催促静闻,很久之后,静闻与顾仆先后来到了。

顾仆所取弱枝细不堪用,而余已升脊,亦不必用,教静闻如余法登,真所谓教猱也。

顾仆取来的嫩树枝细得不能用,而我已登到石脊上,也不必用了,教静闻按我的方法上登,真是所谓的教猿猴了。

静闻既登,余乃从脊西南上,静闻乃从脊东北上,各搜目之所未及者,俱不能远达。

静闻登上来后,我就从石脊向西南上走,静闻便从石脊向东北上去,各自搜寻眼睛所不能看见的地方,都不能通到远处。

于是乃从脊北下峡中北进。

于是就从石脊北边下到峡中向北前进。

西上高悬一门,则第六重门也,不及上。

西面上方高悬的一个洞口,就是第六洞双重的洞口了,来不及上去。

循峡更进,转而西出,则第五门也。

顺着峡谷再向前走,转向西出来,就是第五个洞口了。

门有石龙,下垂三四丈,头分两岐,击之铿然。

洞口有石龙,下垂有三四丈,头部分为两岔,敲击它发出铿锵声。

旁有一坐平庋,下临重崖,上瞩垂乳,悬龙在旁,可卧而扰也。

旁边有一个石座平架着,下临重重山崖,向上注视着下垂的钟乳石,悬龙在旁侧,可躺下去驯服它。

由龙侧循崖端而北,又得一门,则第四门也。

由石龙侧沿着崖端往北走,又找到一个洞口,是第四个洞口。

穿门东入,稍下次层,其中廓然四辟。

穿过洞口往东进去,稍稍下到第二层,洞中空旷,四面扩展开去。

右向东转,深黑无穷,左向西出,即前第三门之上层也。

从右边向东转,深黑无底;从左边向西出来,就是先前第三个洞口的上层了。

知重门若剜处即在其内,因循崖穷之,复隔一柱。

心知双重洞口如像刀挖之处就在那里边,于是顺着山崖去穷究它,又隔着一根石柱。

转柱隙而入,门内复另环一幽,不远亦不透也。

从石柱旁的缝隙转进去,洞口内又另外环绕成一处幽境,不远也不通。

自第三门而上,连历四门,初俱跻攀无路,一入第七门,如连环贯珠,络绎层分,宛转俱透,升陟于层楼复阁之间,浅深随意,叠层凭空,此真群玉山头、蕊珠宫里也。

从第三个洞口往上登,一连经过四个洞口,起初全然无路攀登,一进入第七个洞口,如同连在一起的玉环穿在一起的珠子,络绎不绝,层层分开,宛宛转转地全部相通,升登如在层楼重阁之间,深浅之处随意,层层叠叠登临虚空,这真是在群玉山头、蕊珠宫里了。

有莫公臣者,遍题 珠明洞 三字于四、五二洞之上,此亦有心表章兹洞者。

有莫公臣这样一个人,在第四第五个洞的上方遍处题写了 珠明洞 三个字,这也是个有心表彰宣扬此洞的人。

时当下午,令顾仆先趋南门逆旅,炊黄梁以待。

此时正当下午,叫顾仆先一步赶到南门的旅店中,煮好饭等着。

余与静闻高憩悬龙右畔,飘然欲仙,嗒然丧我心境变虚物我皆失,此亦人世之极遇矣。

我与静闻高高地歇息在悬萎石龙的右侧,飘然欲仙,嗒然丧我,这也是人世间最快乐的时候了。

久之,仍从第六门峡内,西向攀崖以上。

许久,仍然从第六个洞口的峡谷内,向西攀石崖上来。

其门虽高张,内外俱无余地,不若四、五二门,外悬台榭,内叠楼楹也。

此处洞口虽然高张着,内外都没有空余之地,不如第四第五两个洞口,外边悬石如台榭,里面叠石如楼阁。

既乃逾脊,仍下第七门,由门外循崖复南,又得南下东向第八门。

随即越过石脊,仍旧向南下到第七个洞口,由洞口外沿着山崖再往南,又找到南面下方向西的第八个洞口。

其洞亦成峡,东上虽高峙,而不能旁达。

此洞也形成峡谷,东面上方虽然高高耸峙,但不能旁通。

洞右有大理寺丞题识,然不辨其为何时何姓名也。

洞右则有大理寺皿的题记,然而不能辨认出他是何时人姓什名谁。

此山西向八洞,惟南北之洞不交通,而中央四洞最高而可旁达,较之他处一二门之贯彻,一二洞之勾连,真霄壤矣。

此山向西的八个洞,仅有南北两面的洞不相通,而中央的四个洞最高而且可以四通八达,与其他地方一两个洞口贯通,一两个山洞相连相比,这里独揽奇观、独有美名,真是天地之别了。

南崖复北转至第一洞,乃下山循麓南行半里,有峰巍然拔地屏峙于左,有峰峭然分岐拱立于右。

从南面的山崖再往北转到第一个洞,就下山沿山麓往南行半里,有座山峰巍然拔地而起如屏风屹立在左边,有座山峰峭拔地分为两岔对立在右边。

东者不辨为何名,西者心拟为石人,而《志》言石人峰在县西七里,不应若是之近,然使更有一峰,则此峰可不谓之 人 耶?

在东面的辨不清叫什么名字,在西面的心里揣测是石人峰,可志书说石人峰在县城西边七里,不应像此峰这样近,然而假使另外还有一峰,那此峰能不把它称为 人 吗?

既而石人之南,复突一石,若伛偻而听命者,是一是二,是人是石,其幻若此,吾又焉得而辨之!

紧接石人的南边,又突起一块岩石,如像弯腰曲背俯首听命的样子,是一座峰又是两座峰,是人又是石,它的变幻如此,我又怎能辨得清它!

又南半里,将抵南门逆旅,见路南山半,梵宇高悬,一复新构,贾余勇登之。

又往南半里,将抵达南门的旅店,看见路南的半山腰,佛宇高悬,有一处是重新建造的,鼓足剩余的勇气登上去。

新构者文昌阁,再上为南斗延寿堂,以此山当邑正南。故 南斗 之也。

新建的是文昌阁,再上去是南斗延寿堂,因为此山位于县城正南方,所以把它叫做 南斗 了。

时当午,暑极,解衣北窗,稍凉而下。

此时正当中午,天气炎热极了,解开衣襟向着北窗,稍凉爽些便下山。

饭肆中,遂入南门,抵北门,过城隍庙、报恩寺,俱东向。

在客店中吃了饭,就进了南门,到达北山,路过城煌庙、报恩寺,都面朝东方。

觅所谓 大石岩 者,乃大乘庵也,废然而下。

寻找所谓的 大石岩 这地方,却是大乘庵,颓然败兴而下。

乃东过察院。东向临城上。北上北宸é宫,以为即龙头山慈光寺也。

于是往东路过按察院,向北上了北哀宫,以为就是龙头山慈光寺了。

比至,乃知为北宸。

及到了之后,才知是北衰宫。

问: 龙头山何在? 云: 北门外。

问道: 龙头山在哪里? 答: 在北门外。

问: 慈光寺何似?

问: 慈光寺像什么样?

云: 已久废。

答: 已荒废了很久。

问 读书岩何托? 云: 有名而无岩,有室而无路,可无烦往也。

问: 读书岩坐落在什么地方? 答: 有名字却没有岩洞,有房屋却没有路,可以不必麻烦前往了。

余不顾,亟出北门,沿江循麓,忽得殿三楹,则仪安庙也,为土人所虔事者。

我不理会,连忙出了北门,沿江顺山麓走,忽然见到佛殿三间,就是仪安庙了,是被本地人虔诚供奉的庙宇。

又北,路为草蚀,荆蔓没顶,已得颓坊敝室,则读书岩矣。

又向北走,路被草侵蚀了,荆棘蔓草没过头顶,不久找到坍塌的牌坊和破烂的房屋,就是读书岩了。

亦莫孝廉之先所重建,中有曹能始学佺á《碑记》,而旁有一碑,则嘉靖重建,引解学士缙诗曰: 阳朔县中城北寺,云是唐贤旧隐居;山空寺废无僧住,惟有石岩名读书。

也是莫之先孝廉所重建的,其中有曹能始学侄的碑记,而旁边有一块碑,则是嘉靖年间重立的,碑文引学士解谱的诗说: 阳朔县中城北寺,说是唐贤旧隐居;山空寺废无僧住,只有石岩名读书。

观此,则寺之废不自今日矣。

看了这首诗,知道这座寺庙的荒废不是今日的事了。

时殷众多雷催雨,急入北门,过市桥,入龙潭庵,观所谓龙潭。

此时隆隆雷声催雨,急忙进入北门,过了市桥,走入龙潭庵,观览所谓的龙潭。

石崖四丛,中洼成潭,水自市桥东注,隤坠潭中,有纳无泄,潜通城外大江也。

石崖四面成丛,中间下洼成水潭,水流从市桥往东流注而来,坠落到潭中,有流进去的没有外泄的,这潭内潜流暗通城外的大江了。

甫入庵,有莫姓者随余至,问: 游岩乐否? 余以珠明岩夸之。

刚进庵时,有个姓莫的人跟随我来到,问我说: 游览岩洞快不快乐? 我把珠明岩向他夸赞了一番。

曰: 牛洞也。

他说: 这是牛洞。

数洞相连,然不若李相公岩更胜。

几个洞相连,但是不如李相公岩优美。

此间岩洞,山山有之,但少芟荆剔蔓为之表见者耳。

这一带的岩洞,山山都有,只是少了割去荆棘剔除蔓草表彰宣扬它们的人罢了。

惟李岩胜而且近,即在西门外,不可失也。 余仰见日色尚高,急别莫,曳杖出西门,觅火携具,即从岐北行,遇一小石梁,从梁边岐而西行,已绕此山东北两面矣。

唯有李相公岩优美而且近便,就在西门外,不可错过呀! 我抬头见天色还早,急忙告别了姓莫的,拄着手杖出了西门,找来火种带上用具,立即从岔道往北行,遇上一座小石桥,从桥边的岔路往西行,随即绕过此山的东、北两面。

始知即前拔地屏峙之峰,即西与石人为对者也。

这才知道就是先前拔地而起似屏风样屹立着的山峰,也就是西与石人峰相对的山峰。

既乃绕至西麓,其洞正西向石人峰,洞门之右,有镌记焉。

既而绕到西麓,那个岩洞正西向着石人峰,洞口的右边,刻有碑记。

急读之,始知其洞有来仙之名,李公为闽人李杜。

急忙读了碑文,才知道此洞有来仙洞的名称,李公是福建人李杜。

记谓其洞南面,余时占日影,指石人似为西面,大抵西向而少兼夫南者也。

另外了解了洞外排列的山,有天马、石人各种名字,那么石人峰不在县城西边七里,而就在此地更加得到了证实。记文说此洞西向南方,我此时观测太阳的影子,指向石人峰似乎是面向西方,大致是向西却稍微兼向南的山洞。

入洞东行,不甚高爽,转而南,遂昏黑。

进洞后往东走,不十分高大明亮,转向南,便昏黑下来。

秉炬南入,有岐窍焉。

举着火把向南进去,有岔洞。

由正南者,数丈辄穷;由东南者,乳窦初隘,渐入渐宏,转而东北,遂成穹峡,高不见顶,深入,忽峡复下坠渊黑,不可以丈数计。

向正南去的,几丈远就到了头;从东南去的,缀满钟乳石的洞穴起初很狭窄,渐渐进去渐渐宽敞起来,美玉般的花朵,云朵状的叶片,上下缤纷。转向东北,便成了弯窿的峡谷,高得不见顶,那些悬垂奔突蹲踞迸裂的景致,种种姿态现出胜景。深入进去,忽然峡谷又下坠到一片渊深漆黑之中,不能用丈来计数。

以炬火星散投之,荧荧直下,久而不得其底。

把火把散开投下去,火花荧荧一直往下落,很久都不能见到峡底。

其左削崖不能受趾,其右乳柱分楞,窗户历历,以火炬隔崖探之,内若行廊,玲珑似可远达,惟峡上难于横度,而火炬有尽,恐深入难出,乃由旧道出洞前,录《来仙洞记》。

它左边陡削的崖壁不能承受脚掌,它右边钟乳石柱分为格子状,如门窗清清楚楚,举着火把隔着悬崖探视它,里面好像走廊,玲珑小巧似乎可以通到远处,只是峡谷上方难以横度,而且火把又要完了,担心深入进去难以出来,只有经原路出到洞前,抄录《来仙洞记》。

从南麓东入西门,出东南门渡口,则舟人已舣ì附属着岸舟待,遂入舟宿。

从南麓向东进了西门,出了东南门来到渡口,就见船夫已把船泊在岸边等候,于是进船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