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三 言毒篇
或问曰： 天地之间，万物之性，含血之虫，有蝮、蛇、蜂、虿，咸怀毒螫，犯中人身，获疾痛，当时不救，流遍一身；草木之中，有巴豆、野葛，食之凑懑，颇多杀人。
有人问道： 天地之间，万物的特性，含有血气的各种动物中，有蝮蛇、蜂、虿等等，都含有毒汁，毒汁侵入人体之中，疾痛漫延，当时如果不救治，毒汁就会流遍全身；草木之中，有巴豆、野葛，吃了它就会气积胸闷，很能伤害人。
不知此物，禀何气於天？
不知道这类东西是从上天那里承受了什么样的气而形成的？
万物之生，皆禀元气，元气之中，有毒螫乎？
万物的产生，都是承受了上天的元气，元气之中，有形成毒螫的气吗？
曰：夫毒，太阳之热气也，中人人毒。
回答说：这些毒，是太阳之热气构成的，毒气侵入人体人就会中毒。
人食凑懑者，其不堪任也。
人吃了巴豆、野葛气积胸闷，那是不能忍受的缘故。
不堪任，则谓之毒矣。
不能忍受就说它是毒了。
太阳火气，常为毒螫，气热也。
太阳之气就是火气，经常产生毒素，是因为太阳之气非常热的缘故。
太阳之地，人民促急，促急之人，口舌为毒。
南方最热的地方，老百姓性情急躁，急躁的人，口舌会产生毒。
故楚、越之人，促急捷疾，与人谈言，口唾射人，则人脣胎肿而为创。
所以楚、越地方的人性情急躁说话急促，与人谈话，口中的唾液喷射到别人身上，别人身上就会肿胀，肿了就会生疮。
南郡极热之地，其人祝树树枯，唾鸟鸟坠。
在南部非常热的地方，那里的人诅咒树，树就枯死；对鸟吐唾沫，鸟就会坠落下来。
巫咸能以祝延人之疾、愈人之祸者，生於江南，含烈气也。
那里的巫师都能够用诅咒拖延人的疾病、加剧人的灾祸，这是由于他们生在江南，含有火气的缘故。
夫毒，阳气也，故其中人，若火灼人。
毒，是阳气构成的，所以它伤人，就像是火烧人一样。
或为蝮所中，割肉置地焦沸，火气之验也。
有人被蝮蛇咬了，把被咬伤的那块肉割下来扔到地上，肉就枯焦沸腾起来，这就是毒为火气的证明。
四方极皆为维边，唯东南隅有温烈气。
四面最远的地方都是地的四个角的边缘，唯有东南角有温烈气。
温烈气发，常以春夏。
温烈气发生，常在春夏季。
春夏阳起。东南隅，阳位也。
春夏季阳气产生，东南角，是阳气所处的正常位置。
他物之气，入人鼻目，不能疾痛。
其他东西的气进入人的鼻子眼睛，不能使鼻子眼睛产生疾痛。
火烟入鼻鼻疾，入目目痛，火气有烈也。
火烟进入鼻子，鼻子会得病；进入眼睛，眼睛会疼痛，因为火有炽热的特性。
物为靡屑者多，唯一火最烈，火气所燥也。
在万物之中，能够粉碎其他物品的东西很多，唯独火是最厉害的，因为火气能把物烧焦烤干变成碎末。
食甘旨之食，无伤於人。食蜜少多，则令人毒。
吃美味的食物，对人没有伤害。吃蜂蜜稍多些，就会让人中毒。
蜜为蜂液，蜂则阳物也。
因为蜜是蜂的体液，而蜂是阳物的缘故。
人行无所触犯，体无故痛，痛处若杖之迹。
人走路没有碰到什么东西，而身体无缘无故疼痛起来，疼痛的地方像有鞭棍打过的痕迹。
人腓，腓谓鬼殴之。
人患了腓病，腓病据说是被鬼殴打后得的。
鬼者，太阳之妖也。
鬼，是太阳之气构成的妖象。
微者，疾谓之边，其治用蜜与丹。
轻一些的腓病，这种病称为 边病 ，边病的治疗用蜂蜜和朱砂。
蜜丹阳物，以类治之也。
蜂蜜和朱砂是阳物，这是用同类的阳物来治阳气导致的病。
夫治风用风，治热用热，治边用蜜丹。则知边者阳气所为，流毒所加也。
治疗风病用风，治疗热病用热，治疗边病用蜂蜜和朱砂，那么可知边病是阳气所引起的，是流毒所造成的。
天地之间，毒气流行，人当其冲，则面肿疾，世人谓之火流所刺也。
天地之间，毒气流行，人遇到毒气冲击，就面部患肿疾，世人说它是火流刺激引起的。
人见鬼者，言其色赤，太阳妖气，自如其色也。
人们见到鬼，说鬼的颜色是红的，鬼是由太阳妖气构成的，自然也就像太阳之气的本色。
鬼为烈毒，犯人辄死，故杜伯射周宣立崩。
鬼是一种剧毒，触到人人会立即死，所以杜伯射箭，周宣王马上就死了。
鬼所赍物，阳火之类，杜伯弓矢，其色皆亦。
鬼所携带的东西，属于阳火一类，所以杜伯的弓矢，其颜色都是红的。
南道名毒曰短狐。
南方把蜮这种毒虫称为短弧。
杜伯之象，执弓而射，阳气因而激，激而射，故其中人象弓矢之形。
杜伯的妖象，拿着弓箭射。因为阳气被围住而激发，激发而喷射，所以它击中人就像用弓箭射中的一样。
火困而气热，血毒盛，故食走马之肝杀人，气困为热也；盛夏暴行，暑暍而死，热极为毒也。
火被围住而气发热，含火而气热的动物其血非常毒，所以吃了刚刚奔驰过的马的肝，就会把人毒死，这是由于气困发热的缘故。盛夏顶着烈日走路，人会中暑而死，这是热极了而产生的毒。
人疾行汗出，对炉汗出，向日亦汗出，疾温病者亦汗出。四者异事而皆汗出，困同热等，火日之变也。
人走得很快会出汗，对着火炉烤会出汗，对着太阳晒会出汗，得热病的人也会出汗，四种不同的情况都会出汗，阳气受困炎热是相同的，是火和太阳引起的变化。
天下万物，含太阳气而生者，皆有毒螫。
天下万物，凡是含有极盛的阳气而产生的，全都有毒汁。
毒螫渥者，在虫则为蝮蛇蜂虿，在草则为巴豆治葛，在鱼则为鲑与多、叔，故人食鲑肝而死，为多、叔螫有毒。
毒汁多的，在动物方面是蝮蛇、蜂、虿；在草木方面是巴豆、冶葛；在鱼类方面是鲑和■、■，所以人吃了鲑肝会被毒死，被■、■螫了就有中毒的危险。
鱼与鸟同类，故鸟蜚鱼亦蜚，鸟卵鱼亦卵，蝮蛇蜂虿皆卵，同性类也。
鱼与鸟同属一类，所以鸟会飞鱼也会飞跃出水面，鸟产卵鱼也产卵，蝮蛇、蜂、虿都产卵，它们是同性同类的动物。
其在人也为小人，故小人之口，为祸天下。
含有极盛的阳气在人方面就表现为小人，所以小人的口，会给天下造成祸乱。
小人皆怀毒气，阳地小人，毒尤酷烈，故南越之人，祝誓辄效。谚曰： 众口烁金。
小人都含有毒气，南方的小人毒气特别厉害，所以南越地方的人咒禁什么都会立刻灵验。俗话说： 众口烁金 。
口者，火也。
口属火。
五行二曰火，五事二曰言。
五行中排第二位的是火，五事中排第二位的是言。
言与火直，故云烁金。
言和火位置与性质相同，所以称为 烁金 。
道口舌之烁，不言拔木焰火，必云烁金，金制於火，火口同类也。
提到口舌能熔化东西，不说它像 取木烧火 一样，而一定要说它 烁金 ，是因为金受火所克，而火和口是同类的缘故。
药生非一地，太伯之吴。
药物不只是在一个地方生长，而太伯却要到吴地去采药。
铸多非一工，世称楚棠溪。
铸剑的地方很多不只一个地方善于铸造，世人却赞美楚国棠溪铸的剑。
温气天下有，路畏入南海。
炎热之气天下到处都有，行路却害怕到南方沿海一带去。
鸩鸟生於南，人饮鸩死。
鸩鸟生在南方，人饮了鸩酒会毒死。
辰为龙，巳为蛇，辰巳之位在东南。
辰属龙，巳属蛇，辰、巳的位置在东南方。
龙有毒，蛇有螫，故蝮有利牙，龙有逆鳞。
龙有毒，蛇有毒，所以蝮蛇有锋利的毒牙，龙有倒长的龙鳞。
木生火，火为毒，故苍龙之兽含火星。
木生火，火是一种毒，所以苍龙星宿中含有大火星。
冶葛巴豆，皆有毒螫，故冶在东南，巴在西南。
冶葛、巴豆都有毒汁，所以冶葛生长在东南，巴豆生长在西南。
土地有燥湿，故毒物有多少。生出有处地，故毒有烈不烈。
土地有干燥和潮湿的地方，所以毒物有多的和少的地方；毒物生出在不同的地方，所以毒汁有剧烈的和不剧烈的。
蝮蛇与鱼比，故生於草泽。蜂虿与鸟同，故产於屋树。
蝮蛇与鱼类似，所以产生于草泽之中；蜂、虿与鸟类同，所以产生于屋上树上。
江北地燥，故多蜂虿。江南地湿，故多蝮蛇。
长江以北地方干燥，所以蜂、虿很多；长江以南地方潮湿，所以蝮蛇很多。
生高燥比阳，阳物悬垂，故蜂虿以尾刺。
由于生在高处、干燥靠近阳气的地方，这些阳物都是悬空向下垂的，所以蜂、虿刺人用尾针。
生下湿比阴，阴物柔伸，故蝮蛇以口齰。
由于生在低处，潮湿靠近阴气的地方，这些阴物都是软体曲伸爬行的，所以蝮蛇用口咬人。
毒或藏於首尾，故螫有毒；或藏于体肤，故食之辄懑；或附於脣吻，故舌鼓为祸。
毒汁有的藏在首尾部，所以刺咬就有毒；有的藏在体肤内，所以吃了往往胸闷；有的是附在嘴唇上，所以舌头摇动就会产生祸害。
毒螫之生，皆同一气，发动虽异，内为一类。
毒汁的产生，都是同一种阳气构成的，咬人、蜇人虽然不同，但可以归结为一类。
故人梦见火，占为口舌；梦见蝮蛇，亦口舌。
所以人梦见火，卜问是因口舌引起纠纷；梦见蝮蛇，卜问也是口舌引起纠纷。
火为口舌之象，口舌见於蝮蛇，同类共本，所禀一气也。
火是口舌纠纷的征兆，口舌纠纷表现于蝮蛇，是因为它们是同一类而共一个本源，承受的是同一种太阳之气的缘故。
故火为言，言为小人。小人为妖，由口舌。
所以火象征言语，言语象征小人，小人成为一种妖象，就是由于口舌的缘故。
口舌之徵，由人感天，故五事二曰言。
由口舌构成的征兆，是小人与天感应而造成的。
言之咎徵， 僭恆旸若 。
所以五事中排在第二位的是言，言语显示凶兆， 君王骄横常常会伴随天旱 。
僭者奢丽，故蝮蛇多文。
超越本分的人讲究奢侈华丽，所以蝮蛇身上多花纹。
文起於阳，故若致文。
花纹是由阳气构成的，所以就伴随着产生了花纹。
旸若则言从，故时有诗妖。
天旱伴随君王的骄横出现，言语便不顺从，所以经常有 诗妖 出现。
妖气生美好，故美好之人多邪恶。
妖气会使人容貌美丽，所以美貌的人大多是邪恶的。
叔虎之母美，叔向之母知之，不使视寝。
叔虎的母亲漂亮，叔向的母亲明白 美貌之人多邪恶 ，所以不让她去服侍丈夫睡觉。
叔向谏其，其母曰： 深山大泽，实生龙蛇。
叔向劝谏母亲，他的母亲说： 深山大泽，是产生龙、蛇一类毒物的地方。
彼美，吾惧其生龙蛇以祸汝。
她长得漂亮，我担心她生下如龙、蛇般的子女给你带来灾祸。
汝弊族也，国多大宠，不仁之人间之，不亦难乎！
你是势弱的家族，国家多有受宠的大族，不仁的人如果挑拨离间，你们弱族不是要遭难了吗？
余何爱焉！
我有什么舍不得而不让她去 视寝 的呢？
使往视寝，生叔虎，美有勇力，嬖於栾怀子。
就让她去服侍丈夫睡觉，生下了叔虎，叔虎长得健美有勇力，受到栾怀子的宠爱。
及范宣子怀子，杀叔虎，祸及叔向。
到了范宣子驱逐栾怀子时，宣子杀了叔虎，灾祸也涉及叔向。
夫深山大泽，龙蛇所生也，比之叔虎之母者，美色之人怀毒螫也。
深山大泽是产生龙、蛇的地方，用它比喻叔虎的母亲，是因为容貌美丽的人都怀有毒汁。
生子叔虎，美有勇力，勇力所生，生於美色；祸难所发，由於勇力。
生的儿子叔虎，健美而有勇力，勇力所产生，产生于美色；祸难所产生，由于有勇力。
火有光耀，木有容貌。
火有光亮，树有容貌。
龙蛇东方木，含火精，故美色貌丽。
龙、蛇是配属于东方和木的，含有火的精气，所以色美貌丽。
胆附於肝，故生勇力。
胆附着在肝上，所以胆产生勇力。
火气猛，故多勇；木刚强，故多力也。
胆火气猛烈，所以多有勇气；木属刚强，所以多有力气。
生妖怪者，常由好色，为祸难者，常发勇力；为毒害者，皆在好色。
产生妖怪现象的，经常是因为美色；产生祸难的，经常是来源于勇力；产生毒害的，全都在于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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