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二 订鬼篇
凡天地之间有鬼，非人死精神为之也，皆人思念存想之所致也。
凡是天地之间有鬼，不是人死后精神变成的，都是人思念过于专心引来的。
致之何由？由於疾病。
怎么会引来鬼呢？由于人有疾病。
人病则忧惧，忧惧见鬼出。
人病了就忧惧，忧惧鬼就出现。
凡人不病则不畏惧。
大凡人不病就不会畏惧。
故得病寝衽，畏惧鬼至；畏惧则存想，存想则目虚见。
所以得病躺在席子上，畏惧鬼会来，畏惧就呆呆的去想，呆想就会虚幻地看见鬼。
何以效之？
用什么来证明这一点呢？
传曰： 伯乐学相马，顾玩所见，无非马者。
传上说： 伯乐学习鉴别马，察看琢磨他所见到的东西，没有一样不是马。
宋之庖丁学解牛，三年不见生牛，所见皆死牛也。
宋国的厨师学习解剖牛，三年不见一头活牛，所见到的全是死牛。
二者用精至矣。思念存想，自见异物也。
伯乐和厨师精神过于集中，思念过于专心，所以虚幻地看到了这些东西。
人病见鬼，犹伯乐之见马，庖丁之见牛也。
人病了看见鬼，如同伯乐看见马，厨师看见牛一样。
伯乐、庖丁所见非马与牛，则亦知夫病者所见非鬼也。
伯乐、厨师所看见的不是马和牛，那么也就知道病人所看见的不是鬼了。
病者困剧身体痛，则谓鬼持棰杖殴击之，若见鬼把椎锁绳纆立守其旁，病痛恐惧，妄见之也。
病人病得厉害身体疼痛，就认为是鬼拿鞭子棍棒殴打他，或者是见鬼拿槌子锁链绳索站立守候在他的身旁，病痛中恐惧，虚妄地看见了鬼。
初疾畏惊，见鬼之来；疾困恐死，见鬼之怒；身自疾痛，见鬼之击，皆存想虚致，未必有其实也。
刚病时畏惧惊慌，看见鬼来了，病得厉害时恐怕死去，看见鬼发怒；病人身体自己疼痛，看见鬼在殴打，都是忧虑过度遭致的虚幻，不一定有真实的鬼。
夫精念存想，或泄於目，或泄於口，或泄於耳。
精心思虑，或发泄于目，或发泄于口，或发泄于耳。
泄於目，目见其形；泄於耳，耳闻其声；泄於口，口言其事。
发泄于目，眼睛就看见鬼的形状；发泄于耳，耳朵就听见鬼的声音；发泄于口，嘴里就说鬼的事。
昼日则鬼见，暮卧则梦闻。
白天就见鬼出现，晚上睡觉就梦见鬼。
独卧空室之中，若有所畏惧，则梦见夫人据案其身哭矣。
一个人睡在空空的卧室之中，如果心里有所畏惧，就会梦见有妖压在自己的身上。
觉见卧闻，俱用精神；畏惧存想，同一实也。
醒时见鬼、睡着梦鬼，都是由于精神在起作用；心里畏惧和专心思虑，实际上同是一回事。
一曰：人之见鬼，目光与卧乱也。
有一种说法：人之所以看见鬼，是由于目光因为睡觉的缘故而昏乱了。
人之昼也，气倦精尽，夜则欲卧，卧而目光反，反而精神见人物之象矣。
人在白天，搞得精疲力尽，晚上就想睡觉，睡觉以后目光就反照，目光反照而精神就看见人和物的虚像。
人病亦气倦精尽，目虽不卧，光已乱於卧也，故亦见人物象。
人病了也会弄得精疲力尽，眼睛虽然没有像睡觉那样闭上，但目光已经比正常人睡觉时还要昏乱，所以也会看见人和物的虚像。
病者之见也，若卧若否，与梦相似。
病人看见虚象时，似睡非睡，和做梦相似。
当其见也，其人能自知觉与梦，故其见物不能知其鬼与人，精尽气倦之效也。
当病人看见人和物的虚像时，他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在作梦，所以他看见东西就不能够知道那是鬼还是人，这是他精疲力尽的证明。
何以验之？
根据什么来证明这一点呢？
以狂者见鬼也。
根据精神病患者看见鬼的情况就可以证明。
狂痴独语，不与善人相得者，病困精乱也。
精神病人和傻子自言自语，和健康的人不相同，是由于病得厉害精神昏乱的缘故。
夫病且死之时，亦与狂等。
人病到将近死亡的时候，也就和精神病人一样。
卧、病及狂，三者皆精衰倦，目光反照，故皆独见人物之象焉。
睡觉的人、生病的人以及精神病人，三种人都是精衰气倦，目光反照，所以唯独他们都能看见人和物的虚像。
一曰：鬼者，人所见得病之气也。
有一种说法：鬼是人们见到的使人得病的一种气。
气不和者中人，中人为鬼，其气象人形而见。
气不协调会伤害人，伤害人的气被叫做鬼。这种不协调的气构成像人的形状而出现。
故病笃者气盛，气盛则象人而至，至则病者见其象矣。
所以病情严重的人不和之气多，不和之气多就会构成像人形状的鬼到来，鬼到来病人就会看见它的形象。
假令得病山林之中，其见鬼则见山林之精。
假如人在山林之中得病，他看见鬼就是看见山林中的精怪。
人或病越地者，见越人坐其侧。
有人在越地得病，他看见鬼就会看见越人坐在他的身旁。
由此言之，灌夫、窦婴之徒，或时气之形象也。
据此说来，灌夫、窦婴这类人死后出现，可能是使人得病的气所形成的虚像。
凡天地之间气皆於天，天文垂象於上，其气降而生物。
大凡天地之间，气都统属于天，日月星辰从天空向地上显示各种形象，天上的气降下来而生成万物。
气和者养生，不和者伤害。
阴阳之气和谐有益于活着的东西，不和谐就伤害活着的东西。
本有象於天，则其降下，有形於地矣。
这些气本来有各自的星象在天上，那么它们降下来，就在地上产生出各种形象。
故鬼之见也，象气为之也。
所以鬼的出现，是星象的气造成的。
众之体，为人与鸟兽，故其病人，则见人与鸟兽之形。
由于各种星体是人和鸟兽的样子，所以当鬼使人得病时，就以人和鸟兽的形象出现。
一曰：鬼者，老物精也。
有一种说法：鬼，就是老物精。
夫物之老者，其精为人；亦有未老，性能变化，象人形。
老物，它的精气可以离开形体虚构成人形，然而也有未老的东西，它们天生就能离开形体而变化，变成像人一样的形体。
人之受气，有与物同精者，则其物与之交；及病，精气衰劣也，则来犯陵之矣。
人从天承受了气，如果有和某种物的精气相同的，那么，那种物就能与他交接。等到他生了病，精气衰弱的时候，那种物的精气就会来侵犯他了。
何以效之？
用什么来证明这一点呢？
成事：俗间与物交者，见鬼之来也。
以往的事例：民间凡是生病和物交接的人，都能看见有鬼到来。
夫病者所见之鬼，与彼病物何以异？
病人见到的鬼，与那些趁人生病时来交接的物有什么不同呢？
人病见鬼来，象其墓中死人来迎呼之者，宅中之六畜也。
人生病见到鬼来，如果这个鬼像是自家墓中的死人来迎接呼唤自己的，那么，它就是自己家中的六畜的精气变成的。
及见他鬼，非是所素知者，他家若草野之中物为之也。
如果见到的是其他的鬼而不是平时所熟悉的人，那么，它就是别人家里或草野之中的物的精气变成的。
一曰：鬼者，本生於人，时不成人，变化而去。
有一种说法：鬼，本来是由人生出来的，有时生下来后没有成为人，而是变化成别的东西走掉了。
天地之性，本有此化，非道术之家所能论辩。
天地之间有生命的东西，本来就存在着这样的变化，不是 道术之家 所能谈论清楚的。
与人相触犯者病，病人命当死，死者不离人。
鬼能触犯人是由于人自身有病，得病的人命中注定应当死，死的原因离不开这个人自身而不是鬼造成的。
何以明之？
用什么来证明这一点呢？
《礼》曰： 颛顼氏有三子，生而亡去为疫鬼：一居江水，是为虐鬼；一居若水，是为魍魉鬼；一居人宫室区隅沤库，善惊人小兒。
《礼纬》上说： 颛顼氏有三个儿子，生下来时变化而去成为疫鬼。一个住在长江，这是虐鬼；一个住在若水，这是魍魉鬼；一个住在人的宫室小屋角落潮湿库房中，专门惊吓人家的小孩子。
前颛顼之世，生子必多，若颛顼之鬼神以百数也。
颛顼以前的时代，出生的孩子一定很多，像颛顼的儿子那样生下来变成鬼神的应该有成百个。
诸鬼神有形体法，能立树与人相见者，皆生於善人，得善人之气，故能似类善人之形，能与善人相害。
所有的鬼神中，那些具有变化形体的手段，能站着和活人相见的鬼，都是正常人所生下来的，它们得到正常人的气，所以能模仿正常人的形体，来伤害正常的人。
阴阳浮游之类，若云烟之气，不能为也。
一般的阴阳之气和类似蜉蝣一类的东西。就像是云烟之气，是不能变成这种有形体的鬼的。
一曰：鬼者，甲乙之神也。
有一种说法：鬼就是甲乙之神。
甲乙者，天之别气也，其形象人。
甲乙之神，是天的别气构成的，它的形状像人。
人病且死，甲乙之神至矣。
人病到快要死的时候，就会看见甲乙之神到来。
假令甲乙之日病，则死见庚辛之神矣。
如果恰逢天干是甲、乙的日子生病，那么死的时候就会见到庚辛之神。为什么呢？
何则？甲乙鬼，庚辛报甲乙，故病人且死，杀鬼之至者，庚辛之神也。
甲乙之日看见鬼，庚辛之神克甲乙之神，所以病人临死，到来的恶鬼，是庚辛之神。
何以效之？
用什么来证明这一点呢？
以甲乙日病者，其死生之期，常在庚辛之日。
用甲乙日生病的人，他的死期经常在庚辛之日来证明。
此非论者所以为实也。
我并不认为这些看法是符合事实的。
天道难知，鬼神暗昧，故具载列，令世察之也。
因为天道很难弄清楚，鬼神的事也很难弄明白，所以我原原本本地记载罗列出来，让世人去判断它。
一曰：鬼者，物也，与人无异。
有一种说法：鬼是物，和人没有什么不同。
天地之间，有鬼之物，常在四边之外，时往来中国，与人杂，凶恶之类也，故人病且死者乃见之。
天地之间，有鬼这种东西，常在边远地区，有时往来于中原地区，与人混杂在一起，是一种凶恶的东西，所以人生病临死时才看见它。
天地生物也，有人如鸟兽。及其生凶物，亦有似人象鸟兽者。
天地生育万物，有人以及鸟兽，至于天地生出凶恶之物，也有既像人又像鸟兽的。
故凶祸之家，或见蜚尸，或见走凶，或见人形，三者皆鬼也。
所以凶祸之家，有时看见能飞行的尸体，有时看见会奔跑的凶物，有时看见像人形的东西，这三种都是鬼。
或谓之鬼，或谓之凶，或谓之魅，或谓之魑，皆生存实有，非虚无象类之也。
有人称它是凶物，有人称它是物精，有人称它是山怪，它们都是活着的实际存在的东西，而不是虚无的类似怪物的虚像。
何以明之？
用什么来证明这一点呢？
成事：俗间家人且凶，见流光集其室，或见其形若鸟之状，时流入堂室，察其不谓若鸟兽矣。
以往的事例：民间百姓将要发生不吉利的事，就会看见一种流动的光聚集在他的屋子里，或者是看见它的形体像鸟的形状，不时流进堂室，观察它的形状认为像鸟兽一样。
夫物有形则能食，能食则便利。
物有形体就能吃东西，能吃东西就要大小便。
便利有验，则形体有实矣。
大小便可以验证，那么形体就是实际存在的了。
《左氏春秋》曰： 投之四裔，以御魑魅。
《左氏春秋》上说： 流放他们到四方边远地区，以承受魑魅的灾害。
《山海经》曰： 北方有鬼国。
《山海经》上说： 北方有个鬼国。
说螭者谓之龙物也，而魅与龙相连，魅则龙之类矣。
谈论螭的人称它为龙一类的动物，而魅与龙经常连用，魅就是龙一类的动物。
又言：国，人物之党也。
既然说 鬼国 ，里边的鬼就该和通常的人和物是一类的东西。
《山海经》又曰：沧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间东北曰鬼门，万鬼所出入也。
《山海经》上又说： 沧海之中，有一座度朔山，山上有棵大桃树，它的枝干盘绕达三千里，它的树枝间的东北方叫鬼门，是所有的鬼出入的地方。
上有二神人，一曰神荼，一曰郁垒，主阅领万鬼。
山上有两个神人，一个叫神荼，一个叫郁垒，负责检查和统领所有鬼怪。
恶害之鬼，执以苇索，而以食虎。
有作恶祸害的鬼，他们就用苇索捆起来，把它喂老虎。
於是黄帝乃作礼以时驱之，立大桃人，门户画神荼、郁垒与虎，悬苇索以御凶魅。
于是黄帝就制订礼仪按一定的时间驱鬼，立一个大桃木人，门户上画神荼、郁垒与虎的形象，悬挂苇索以防御鬼怪。
有形，故执以食虎。
凶恶的魅有形体，所以捆它去喂老虎。
案可食之物，无空虚者。
考察可以食用的东西，没有一样是虚而不实的。
其物也性与人殊，时见时匿，与龙不常见，无以异也。
魑魅这一类东西，本性与人不同，有时出现有时隐藏，和龙的不经常出现，没有什么不同。
一曰：人且吉凶，妖祥先见。
有一种说法：人将要发生吉凶之事，征兆首先出现。
人之且死，见百怪，鬼在百怪之中。
人将要死的时候会看见各种怪异现象，鬼是各种怪异现象之中的一种。
故妖怪之动，象人之形，或象人之声为应，故其妖动不离人形。
所以妖怪的行动，或类似人的形象，或模仿人的声音作为应和，因此那些妖怪行动不会离开人的形象。
天地之间，妖怪非一，言有妖，声有妖，文有妖，或妖气象人之形，或人含气为妖。
天地之间，妖怪不只一种，有表现为言语的怪现象，有表现为声音的怪现象，有表现为文字的怪现象。有的妖气模仿成人的形状，有的则是人含着妖气表现出一种怪异现象。
象人之形，诸所见鬼是也。人含气为妖，巫之类是也。
妖气模仿人的形状的，就是大家所见到的鬼；人含着妖气表现出怪异现象的，就是巫师一类的人。
是以实巫之辞，无所因据，其吉凶自从口出，若童之摇矣。
因此核实巫师的言辞，并不是有什么根据而说出来的，那些预示吉凶的话，是通过巫师的口自己迸发出来的，就像儿童唱的歌谣一样。
童谣口自言，巫辞意自出。口自言，意自出，则其为人，与声气自立，音声自发，同一实也。
童谣是儿童的嘴里自动唱出来的，巫师话语中的意思也是自动流露出来的，嘴里自动唱出来，意思自动流露出来，那么鬼之成为人形，也就和声音是妖气自动形成的，声音是自动发出来的，同属于一回事情。
世称纣之时，夜郊鬼哭；及仓颉作书，鬼夜哭。
世人说纣的时候，夜晚郊外有鬼在哭，到仓颉创造文字时，有鬼在晚上哭泣。
气能象人声而哭，则亦能象人形而见，则人以为鬼矣。
妖气既然能模仿人的声音而哭泣，那么也能模仿人形而出现，人们就认为是鬼了。
鬼之见也，人之妖也。
鬼的出现，是一种像人形的妖气。
天地之间，祸福之至，皆有兆象，有渐不卒然，有象不猥来。
天地之间，祸福的到来，都有征兆，是有苗头的不会突然到来，先有迹象不会猝然到来。
天地之道，入将亡，凶亦出；国将亡，妖亦见。
天地间的道理，人将要死亡，凶兆也就出现了；国家将要灭亡，妖象也就出现了。
犹人且吉，吉祥至；国且昌，昌瑞至矣。
如同人将有吉事，吉祥的征兆就出现；国家将要昌盛，昌盛的征兆就出现一样。
故夫瑞应妖祥，其实一也。
所以那些瑞应和妖祥，作为一种征兆实质上是一样的。
而世独谓鬼者不在妖祥之中，谓鬼犹神而能害人，不通妖祥之道，不睹物气之变也。
然而世人唯独说鬼不在妖祥之中，说鬼就像神一样能够害人，这是不懂得吉凶征兆出现的道理，看不到物气发生的变化。
国将亡，妖见，其亡非妖也。
国家将要灭亡，妖象就会出现；然而国家的灭亡，并不是由于妖象造成的。
人将死，鬼来，其死非鬼也。
人将要死了，鬼就会到来，然而人死不是由于鬼造成的。
亡国者，兵也；杀人者，病也。
使国家灭亡的是战争；杀人致死的是疾病。
何以明之？
用什么来证明这一点呢？
齐襄公将为贼所杀，游於姑棼，遂田於贝丘，见大豕。
齐襄公将要被贼人杀死，他巡游于姑棼，接着又在贝丘打猎，在路上看见一头大猪。
从者曰： 公子彭生也。
随从的人说： 猪是公子彭生变的。
公怒曰： 彭生敢见！
齐襄公发怒说： 彭生敢出现！
引弓射之，豕人立而啼。
拉弓射大猪，大猪像人一样站立起来呼号。
公惧，坠於车，伤足丧履，而为贼杀之。
齐襄公很害怕，坠落下车脚伤鞋丢，被贼人杀了他。
夫杀襄公者，贼也。
杀死襄公的是贼人。
先见大豕於路，则襄公且死之妖也。
先看见大猪在路上，就是襄公将要死而出现的妖象。
人谓之彭生者，有似彭生之状也。
随从的人说猪是彭生变的，是因为猪有点像彭生的形状的缘故。
世人皆知杀襄公者非豕，而独谓鬼能杀人，一惑也。
世人都知道杀死襄公的不是大猪，而唯独要说鬼能杀人，实在是糊涂啊。
天地之气为妖者，太阳之气也。
天地间的气能变成妖的，是极盛的阳气。
妖与毒同，气中伤人者谓之毒，气变化者谓之妖。
妖与毒相同，阳气能够中伤人的称之为毒，阳气能够变化的称之为妖。
世谓童谣，荧惑使之，彼言有所见也。
世上的人说童谣是荧惑星的精气诱导儿童唱的，这话是有一定见解的。
荧惑火星，火有毒荧。故当荧惑守宿，国有祸败。
荧惑是火星，火有毒光，所以倘若荧惑星侵犯心宿，国家就会有祸败。
火气恍惚，故妖象存亡。
由于荧惑星的火气是恍恍惚惚的，所以它产生的妖象时有时无。
龙，阳物也，故时变化。鬼，阳气也，时藏时见。
龙，是随阳气而出没的动物，所以时常变化；鬼，是阳气构成的，所以有时隐藏有时出现。
阳气赤，故世人尽见鬼，其色纯硃。
阳气是红的，所以世人尽都看得见鬼，鬼的颜色都是纯红的。
蜚凶，阳也。阳，火也。
能飞的怪物，是阳气构成的，阳，也就是火，所以 蜚凶 之类表现为火光。
故蜚凶之类为火光，火热焦物，故止集树木，枝叶枯死。
火灼热能烤焦东西，所以 蜚凶 停聚在树上，树的枝叶会枯死。
《鸿范》五行二曰火，五事二曰言。
《洪范》记载，五行中第二位是火，五事中第二位是言。
言、火同气，故童谣、诗歌为妖言。
言与火都同属于阳气，所以童谣、诗歌都是妖气诱导的言语。
言出文成，故世有文书之怪。
话说出来文字写出来，所以世间上有以文书表现的怪异现象。
世谓童子为阳，故妖言出於小童。
世人认为童子属阳，所以妖言出于儿童的口里。
童、巫含阳，故大雩之祭，舞童暴巫。
儿童、巫师含有阳气，所以举行大雩祭祀时，让儿童不停地跳舞把巫师晒在太阳下。
雩祭之礼，倍阴合阳，故犹日食阴胜，攻社之阴也。
雩祭这种典礼，是为了助长阴气以调和阳气。所以如同日食时阴气过于旺盛，就讨伐社神的阴气一样。
日食阴胜，故攻阴之类。天旱阳胜，故愁阳之党。
日食时阴气胜过阳气，所以要攻伐属于阴类的东西；天旱时阳气胜过阴气，所以要折磨属于阳类的东西。
巫为阳党，故鲁僖遭旱，议欲焚巫。
巫师属于阳类，所以鲁僖公时遭受旱灾，就和大臣们商议要烧死巫师以损阳气。
巫含阳气，以故阳地之民多为巫。
巫师含阳气，所以南方的老百姓许多人都作巫师。
巫党於鬼，故巫者为鬼巫。
巫师属于鬼这一类，所以称巫师为鬼巫。
鬼巫比於童谣，故巫之审者，能处吉凶。
鬼巫等同于童谣，因此巫师中的高明者，能够判断吉凶之事。
吉凶能处，吉凶之徒也，故申生之妖见於巫。
吉凶能够判断，巫师也就和预示吉凶的妖象同属于一类了。
巫含阳，能见为妖也。申生为妖，则知杜伯、庄子义厉鬼之徒皆妖也。
所以申生的妖象通过巫师显形来预言吉凶，巫师含有阳气，所以能把申生的妖象表现出来。申生死后变成妖象出现，那么可知杜伯、庄子义、厉鬼这类鬼的出现都是妖象了。
杜伯之厉为妖，则其弓、矢、投、措皆妖毒也。
杜伯这类鬼是妖象，那么他们的弓、矢、杖、楫都是妖毒了。
妖象人之形，其毒象人之兵。
妖气化成的鬼像人的形体，它的毒像人的兵器。
鬼、毒同色，故杜伯弓矢皆硃彤也。
鬼和鬼毒是同一种颜色，所以杜伯的弓矢都是红色的。
毒象人之兵，则其中人，人辄死也。
鬼毒像人的兵器，那么鬼毒伤人，人往往会死。
中人微者即为腓，病者不即时死。
鬼毒轻微地伤人人就得腓病，病人不会立即死去。
何则？
为什么呢？
腓者，毒气所加也。
腓病，是毒气所造成的。
妖或施其毒，不见其体；或见其形，不施其毒；或出其声，不成其言；或明其言，不知其音。
妖或者施放它的毒，不显现它的形体；或显现它的形体，不施放它的毒；或者发出它的声音，不讲出它的话；或讲出它的话，又听不见它的声音。
若夫申生，见其体、成其言者也；杜伯之属，见其体、施其毒者也；诗妖、童谣、石言之属，明其言者也；濮水琴声、纣郊鬼哭，出其声者也。
如像申生，就是显现形体、讲出它的话的；如杜伯这一类，就是显现形体、施放他们的毒的；如诗妖、童谣、石头说话这一类，就是讲明它们的话的；在濮水听见琴声、纣时郊外有鬼哭，就是发出了声音的。
妖之见出也，或且凶而豫见，或凶至而因出。
妖象的出现，或是人将遇到凶祸而预先出现，或凶祸到来而随同出现。
因出，则妖与毒俱行。豫见，妖出不能毒。
随同出现，那么妖象与妖毒一起发生；预先出现，就只出现妖象而不能毒害人。
申生之见，豫见之妖也。杜伯、庄子义、厉鬼至，因出之妖也。
申生妖象的出现，是预先出现的妖象；杜伯、庄子义、厉鬼的到来，是随同出现的妖象。
周宣王、燕简公、宋夜姑时当死，故妖见毒因击。
周宣王、燕简公、宋夜姑时运注定他们应当死，所以妖象出现妖毒也随着打中他们了。
晋惠公身当获，命未死，故妖直见毒不射。
晋惠公自己注定应当被秦国俘虏，命中注定不应当死，所以妖象只是出现而没有放毒。
然则杜伯、庄子义、厉鬼之见，周宣王、燕简、夜姑且死之妖也。
这样说来，那么杜伯、庄子义、厉鬼的出现，是周宣王、燕简公、夜姑将要死时出现的妖象。
申生之而出，晋惠公且见获之妖也。
申生的出现，是晋惠公将要被俘时出现的妖象。
伯有之梦，驷带、公孙段且卒之妖也。
伯有的托梦，是驷带、公孙段将要死时出现的妖象。
老父结草，魏颗且胜之祥，亦或时杜回见获之妖也。
老人编结草绳，是魏颗将要获胜的吉兆，也或许是杜回要被俘时出现的妖象。
苍犬噬吕后，吕后且死，妖象犬形也。
灰白色的狗咬吕后，是吕后将要死了，妖气显出像狗的形状。
武安且卒，妖象窦婴、灌夫之面也。
武安侯将要死了，妖气显出像窦婴、灌夫面貌的妖象。
故凡世间所谓妖祥、所谓鬼神者，皆太阳之气为之也。
所以大凡世间所说的妖象瑞祥，所说的鬼魂神怪之类的现象，都是由极盛的阳气构成的。
太阳之气，天气也。
极盛的阳气，是天施放的气。
天能生人之体，故能象人之容。
天能生育人的形体，所以极盛的阳气就能模仿人的容貌。
夫人所以生者，阴、阳气也。
人之所以产生，是由于承受了天施放的阴阳之气。
阴气主为骨肉，阳气主为精神。
阴气主管形成骨肉，阳气主管形成精神。
人之生也，阴、阳气具，故骨肉坚，精气盛。
人出生以后，阴阳之气齐备，所以骨肉坚强，精气旺盛。
精气为知，骨肉为强，故精神言谈，形体固守。
精气产生知觉，骨肉产生筋力，所以有精神说话，有形体维持生存。
骨肉精神，合错相持，故能常见而不灭亡也。
骨肉与精神，交错结合相互依持，所以人体能经常存在而不消失。
太阳之气，盛而无阴，故徒能为象，不能为形。
极盛的阳气，虽极盛而没有阴气配合，所以只能形成虚象，不能构成形体。
无骨肉有精气，故一见恍惚，辄复灭亡也。
由于虚象没有骨肉，只有精气，所以恍恍惚惚地出现一下，马上又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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