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传 卷三十三
萧韩家奴，字休坚，涅剌部人，中书令安抟之孙。
萧韩家奴，字休坚，涅剌部人，中书令萧安抟之孙。
少好学，弱冠入南山读书，博览经史，通辽、汉文字。
少年时好学，成年后到南山读书，博览经史，通晓辽、汉文字。
统和十四年始仕。
统和十四年开始出任官职。
家有一牛，不任驱策，其奴得善价鬻之。
家中有一头牛，不听使唤，其奴仆得到好价钱将它卖了。
韩家奴曰： 利己误人，非吾所欲。
韩家奴说： 自己得利，让别人受害，我不能这么做。
乃归直取牛。
便退了钱取回了牛。
二十八年，为右通进，典南京栗园。
二十八年，为右通进，主管南京栗园。
重熙初，同知三司使事。
重熙初年，同知三司使事。
四年，迁天成军节度使，徙彰愍宫使。
四年，迁天成军节度使，徙为彰愍宫使。
帝与语，才之，命为诗友。
皇上跟他交谈，觉得他有才，让他做个诗友。
尝从容问曰： 卿居外有异闻乎？
曾经从容地问他 ：你在京外做官有特别的见闻吗？
韩家奴对曰： 臣惟知炒栗：小者熟，则大者必生；大者熟，则小者必焦。
韩家奴说 ：臣仅仅只知炒栗子：小的熟了，那么大的一定是生的；大的熟了，则小的一定焦了。
使大小均熟，始为尽美。
要让大栗小栗都熟，这才是尽善尽美。
不知其他。
别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盖尝掌栗园，故托栗以讽谏。
因为曾掌管栗园，所以借炒栗之事讽谏。
帝大笑。
皇上大笑。
诏作《四时逸乐赋》，帝称善。
诏令做《四时逸乐赋》，皇上夸奖他做的好。
时诏天下言治道之要，制问： 徭役不加于旧，征伐亦不常有，年谷既登，帑廪既实，而民重困，岂为吏者慢、为民者惰欤？
当时诏令天下陈说治国之道的关键，制问： 徭役不曾比从前增加，征伐之事也不常有，谷子丰收了，府库仓廪也充实了，然而百姓受到重重困扰，难道是做官的怠慢疏忽，做百姓的懒惰吗？
今之徭役何者最重？
现在的徭役哪一种最重？
何者尤苦？
哪一种尤其烦苦？
何所蠲省则为便益？
将哪一项减省则能得益？
补役之法何可以复？
用什么办法可以恢复补役之法？
盗贼之何害可以止？
用什么办法可以防止盗贼的蠹害？
韩家奴对曰：
韩家奴回答说：
臣伏见比年以来，高丽未宾，阻卜犹强，战守之备，诚不容已。
臣伏见近年以来，高丽不曾宾服，阻卜仍然强大，备战防守之举，实在不能停止。
乃者选富民防边，自备粮糗。
前者选派富民防边，自备粮草。
道路修阻，动淹岁月；比至屯所，费已过半；只牛单毂，鲜有还者。
道路甚远，又多险阻，动辄积年累月；等到到达屯所，费用已用去过半；一头牛一驾车，只见人去，很少有回来的。
其无丁之家，倍直佣僦，人惮其劳，半途亡窜，故戍卒之食多不能给。
没有男丁的家庭，要用两倍的耗费去雇人租车，人们都害怕劳苦，半途逃亡，所以戍卒的军粮多数不能得到供应。
求假于人，则十倍其息，至有鬻子割田不能偿者。
向人借贷，那么要附加的利息之高，以至于有卖儿子、割让田地而不能偿还者。
或逋役不归，在军物故，则复补以少壮。
有的逃役不回，有的在军中死去，那么就以少壮之人补充。
其鸭渌江之东，戍役大率如此。
在鸭绿江以东，戍役情况大抵如此。
况渤海、女直、高丽合从连衡，不时征讨。
况且又有渤海、女真、高丽的合纵连横，以至于不时要去征讨。
富者从军，贫者侦候。
富家从军，贫穷的人当探子。
加之水旱，菽粟不登，民以日困。
加上又有水灾旱灾，大豆和谷子歉收，百姓因此日益困苦。
盖势使之然也。
这大概要算是外部条件造成他们这样的了。
方今最重之役，无过西戍。
当今最重之役，无过于西戍。
如无西戍，虽遇凶年，困弊不至于此。
如果没有西戍，即使遇上不好的年成，百姓之贫困凋敝也不至于如此。
若能徙西戍稍近，则往来不劳，民无深患。
如果能将西戍驻所稍稍移近，那么往来不再劳顿，百姓也就没有过于深重的痛苦。
议者谓徙之非便：一则损威名，二则召侵侮，三则弃耕牧之地。
有人说迁西戍不方便：一是自损威名，二是招致侵凌侮辱，三是得放弃农耕放牧之地。
臣谓不然。
我认为不是这样。
阻卜诸部，自来有之。
阻卜各部，自古就有。
曩时北至胪朐河，南至边境，人多散居，无所统壹，惟往来抄掠。
早先北至胪朐河，南至边境，众人多是散居，未能统一，只是往来抢劫。
及太祖西征，至于流沙，阻卜望风悉降，西域诸国皆愿入贡。
待到太祖西征，直到流沙，阻卜见势纷纷降附，西域各国也愿意前来朝贡。
因迁种落，内置三部，以益吾国，不营城邑，不置戍兵，阻卜累世不敢为寇。
于是离散其种群部落，于内置三部，以增益我国，不造城邑，不设戍兵，阻卜累世不敢侵扰。
统和间，王太妃出师西域，拓土既远，降附亦众。
统和年间，皇太妃出师西域，开拓疆土甚远，降附的人也多。
自后一部或叛，邻部讨之，使同力相制，正得驭远人之道。
这以后如果一部反叛，邻部讨伐之，使得互相制约，正得驾驭远人之良法。
及城可敦，开境数千里，西北之民，徭役日增，生业日殚。
及至建可敦城，开拓疆土数千里，西北的百姓，徭役一天比一天增多，生计产业日益穷乏。
警急既不能救，叛服亦复不恒。
有警报急事已不能相救，叛服不常的现象就出现了。
空有广地之名，而无得地之实。
空有土地广漠之名，而没有得地之实惠。
若贪土不已，渐至虚耗，其患有不胜言者。
如果贪恋土地而无止境，渐渐便会空耗人力物力，其危害真是不敢想象。
况边情不可深信，亦不可顿绝。
况且边关之实情不值得过分仰赖，又不能一下子飞渡至彼。
得不为益，舍不为损。
得到它算不上得到了好处，舍弃它也说不上损失了什么。
国家大敌，惟在南方。
国家之大敌，独在于南方。
今虽连和，难保他日。
现在尽管与之讲和，难保将来。
若南方有变，屯戍辽邈，卒难赴援。
如果南方有变故，屯戍之所过于遥远，仓猝间难以赶去增援。
我进则敌退，我还则敌来，不可不虑也。
我进则敌退，我收兵则敌又来，不可不虑。
方今太平已久，正可恩结诸部，释罪而归地，内徙戍兵以增堡障，外明约束以正疆界。
现下太平已久，正可以恩义交结诸部，释免其罪，退还其地，将戍兵内徙以增强堡垒屏障，对外申明规约以稳定疆界。
每部各置酋长，岁修职贡。
每部各立一酋长，使每年修治职贡。
叛则讨之，服则抚之。
反叛则讨伐之，顺服则慰抚之。
诸部既安，必不生衅。
诸部安定之后，必然不会生事。
如是，则臣虽不能保其久而无变，知其必不深入侵掠也。
这样的话，则我尽管不能保证他们长期不出变乱，然而知道他们一定不会深入我内地来侵扰掠夺。
或云弃地则损威，殊不知殚费竭财，以贪无用之地，使彼小部抗衡大国，万一有败，损威岂浅？
有人说，弃地就会损威。殊不知耗尽钱财，贪求得到无用之土地，造成对方一个小部落就能与我大国相抗衡，万一作战获败，那损威还会浅吗？
或又云，沃壤不可遽弃。臣以为土虽沃，民不能久居，一旦敌来，则不免内徙，岂可指为吾土而惜之？
又有人说，肥沃之土不可轻易放弃，臣以为土地尽管肥沃，而百姓不能长期居住，一旦敌人来了，则免不了还要向内迁徙，怎么能就把它定为我国的土地而怜惜不舍呢？
夫帑廪虽随部而有，此特周急部民，一偏之惠，不能均济天下。
大凡金库粮仓，尽管各部都有，这只不过是在有限范围内权且周济部民的小恩惠，并不能同时救济天下。
如欲均济天下，则当知民困之由，而窒其隙。
如要同时周济天下，那么应该了解百姓困苦之原由，从而堵塞这些漏洞。
节盘游，简驿传，薄赋敛，戒奢侈。
节制娱乐游逸，简省驿传数目，减轻赋敛，力戒奢侈。
期以数年，则困者可苏，贫者可富矣。
以数年相期，则困苦无赖之人可望过得顺当，贫穷的人可望变富。
盖民者国之本，兵者国之卫。
大抵百姓乃是国之根本，军队乃是国之卫士。
兵不调则旷军役，调之则损国本。
兵不加征发则荒废了军役，征发则又有损国本。
且诸部皆有补役之法。
况且各部均有补役之法。
昔补役始行，居者行者，类皆富实，故累世从戍，易为更代。
从前补役法初行时，居家者、出征者一样都能富贵，所以累世从军戍守，易于加以替换。
近岁边虞数起，民多匮乏，既不任役事，随补随缺。
近年边境发生变乱，百姓大多贫乏，已不能忍受役事，则随时补员随时逃役以致最终缺员。
苟无上户，则中户当之。
假如没有上等户，则由中等户承担之。
旷日弥年，其穷益甚，所以取代为艰也。
旷日持久，经年累月，剩下的人是越来越贫穷，所以取贫代富十分困难。
非惟补役如此，在边戍兵亦然。
不仅补役如此，在边之戍兵也是这样。
譬如一杯之土，岂能填寻丈之壑！
好比一捧土，岂能填平寻丈之深壑！
欲为长久之便，莫若使远戍疲兵还于故乡，薄其徭役，使人人给足，则补役之道可以复故也。
要想做到长久的便利，不如使在远方戍守的疲兵都回到故乡，减轻其徭役，使人人自给自足，则补役之法可以恢复如常。
臣又闻，自昔有国家者，不能无盗。
我又听说，自古以来统治国家的人，都不能做到国中没有盗贼。
比年以来，群黎凋弊，利于剽窃，良民往往化为凶暴。
近年以来，众生凋敝，行抢劫偷盗之事却很方便，良民往往变为凶人暴徒。
甚者杀人无忌，至有亡命山泽，基乱首祸。
更有甚者杀人无忌，甚至亡命于山泽之中，倡导肇乱，祸及百姓。
所谓民以困穷，皆为盗贼者，诚如圣虑。
所谓百姓因为穷困，都变成了盗贼，这正如皇上所担心的。
今欲芟夷本根，愿陛下轻徭省役，使民务农。
现在要想铲除盗根，希望陛下轻徭省役，使百姓专事农耕。
衣食既足，安习教化，而重犯法，则民趋礼义，刑罚罕用矣。
衣食既已充足，安适、习惯于礼义教化，从而不轻于犯法，那么百姓对于礼义趋之若鹜，刑罚很少有机会动用了。
臣闻唐太宗问群臣治盗之方，皆曰： 严刑峻法。
我听说唐太宗向群臣请问治盗之方，都说： 严刑峻法。
太宗笑曰： 寇盗所以滋者，由赋敛无度，民不聊生。
太宗笑着说： 盗贼之所以滋生，是因为无限制地征收赋税，以致民不聊生。
今朕内省嗜欲，外罢游幸，使海内安静，则寇盗自止。
现在我在内节制嗜欲，在外停止巡游，使天下安静，那么盗贼自然就没有了。
由此观之，寇盗多寡，皆由衣食丰俭，徭役重轻耳。
由此看来，盗贼之寡多，都是因为衣食之丰俭、徭役之轻重不同所致。
今宜徙可敦城于近地，与西南副都部署乌古敌烈、隗乌古等部声援相接。
现在应该迁可敦城于近地，与西南副都部署乌古敌烈、隗乌古等部互相声援、连接。
罢黑岭二军，并开、保州，皆隶东京。益东北戍军及南京总管兵。
撤销黑岭二军，合并开、保二州，使一概隶于东京；增加东北戍军及南京总管兵。
增修壁垒，候尉相望，缮完楼橹，浚治城隍，以为边防。
增修壁垒，使望台与尉所相望，修缮楼橹，整治城隍，以为边防之用。
此方今之急务也，愿陛下裁之。
以上乃是当今之急务，请陛下裁定。
擢翰林都林牙，兼修国史。
提升为翰林都林牙、兼修国史。
仍诏谕之曰： 文章之职，国之光华，非才不用。
又下诏晓谕之： 文辞之职，乃是国家之荣耀，非才子不得担任。
以卿文学，为时大儒，是用授卿以翰林之职。
以你的文才学识，堪称一时大儒，所以我将翰林之职授予你。
朕之起居，悉以实录。
我的起居状况，都要据实记录。
厥后累圣相承，自夷离堇湖烈以下，大号未加，天皇帝之考夷离堇的鲁犹以名呼。
从此日见亲信，每当入内侍候，都要侍坐。遇到节庆之日，皇上同他一起饮酒赋诗，相互敬酒，君臣之互相投合为人所不及。
臣以为宜依唐典，追崇四祖为皇帝，则陛下弘业有光，坠典复举矣。 疏奏，帝纳之，始行追册玄、德二祖之礼。
韩家奴知无不言，即使是诙谐戏谑之言，也不忘做规劝讽谏之语。十三年春，上疏请依照唐之旧制，追尊夷离堇湖烈以下四代祖先为皇帝，奏疏上达，皇上加以采纳，开始实行追册玄、德二祖之礼。
韩家奴每见帝猎，未尝不谏。
韩家奴每次见到皇上出猎，没有一次不加以劝谏的。
会有司奏猎秋山，熊虎伤死数十人，韩家奴书于册。
适逢有司上奏，皇上狩猎于秋山，熊、虎致伤致死数十人。韩家奴将此事记于史册上。
帝见，命去之。
皇上见到，命他去掉。
韩家奴既出，复书。
韩家奴出宫之后，又记了下来。
他日，帝见之曰： 史笔当如是。
后来一日，皇上见到了，说 ：史笔就该是这样。
帝问韩家奴： 我国家创业以来，孰为贤主？
皇上问韩家奴 ：我们国家创业以来谁可以算是贤主？
韩家奴以穆宗对。
韩家奴回答说是穆宗。
帝怪之曰： 穆宗嗜酒，喜怒不常，视人犹草芥，卿何谓贤？
皇上奇怪，问： 穆宗贪酒，喜怒无常，将人命视如草芥，你为什么说他贤明呢？
韩家奴对曰： 穆宗虽暴虐，省徭轻赋，人乐其生。
韩家奴回答说： 穆宗尽管暴虐，但能减省徭役，减轻赋税，人人都过得很快乐。
终穆之世，无罪被戮，未有过今日秋山伤死者。
总计穆宗一朝，无罪而被杀的，还没有超过现在秋山田猎的死伤之数。
臣故以穆宗为贤。
所以我就认为穆宗贤明了。
帝默然。
皇上无言以对。
诏与耶律庶成录遥辇可汗至重熙以来事迹，集为二十卷，进之。
诏令与耶律庶成一道编撰遥辇可汗至重熙以来之史事，合为二十卷，进呈之。
十五年，复诏曰： 古之治天下者，明礼义，正法度。
十五年，又下诏说： 古时治天下者，申明礼仪，肃正法度。
我朝之兴，世有明德，虽中外向化，然礼书未作，无以示后世。
我朝兴国以来，世世有完美之德，尽管国内外仰慕归化，然而礼书未成，无法垂示后代。
卿可与庶成酌古准今，制为礼典。
你可跟庶成一道参照古今加以斟酌取舍，制定礼典。
事或有疑，与北、南院同议。
事理如果有疑问，就与北院、南院一同探讨。
韩家奴既被诏，博考经籍，自天子达于庶人，情文制度可行于世，不缪于古者，撰成三卷，进之。
韩家奴受诏之后，广泛考证经书典籍，自天子以至于常人，质朴或者典雅之制度可流行于世，又不与古制相违背者，撰成为三卷，进呈之。
又诏译诸书，韩家奴欲帝知古今成败，译《通历》、《贞观政要》、《五代史》。
又诏令翻译诸书，韩家奴希望皇上能了解古今成败之迹，译出《通历》、《贞观政要》、《五代史》。
时帝以其老，不任朝谒，拜归德军节度使。
当时皇帝因他年老，不能胜任朝拜之事，拜为归德军节度使。
以善治闻。
以善于治理著称。
帝遣使问劳，韩家奴表谢。
皇上派使者慰问他，韩家奴上表称谢。
召修国史，卒，年七十二。
召修国史，卒，年七十二岁。
有《六义集》十二卷行于世。
有《六义集》十二卷行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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