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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 卷三十七

魏收,字伯起,小字佛助,巨鹿下曲阳人氏。

曾祖名缉,祖父名韶。

父子建,字敬忠,赠仪同、定州刺史。

收年十五,便会撰著文辞。

跟随父亲来到边地后,却又喜欢上了骑马射箭,并准备依仗武艺晋升。

荥阳郑伯戏弄说: 魏郎用过了几多戟? 收惭愧,便改变志向认真读书。

夏月,坐板床,随着树荫移动读诵文章,几年下来,板床因此磨损,但精力没有分散。

凭借文章的华美而崭露头角。

初授太学博士。

尔朱荣在河阴残害朝士时,收也在被害人之中,由于天晚而幸免于难。

吏部尚书李神俊看重了收的才学,上奏朝廷,被委任为司徒记室参军。

永安三年,除北主客郎中。

节闵帝立,拣选近臣,诏收试作《封禅书》,收下笔便成,不打草稿,文近千言,删改极少。

此时黄门郎贾思同侍立帝侧,十分惊奇,禀告说: 虽七步之才,也不能超过此人。 迁散骑侍郎,不久受令掌管起居注,并修国史,兼中书侍郎,当时二十六岁。

孝武初年,又诏收摄本职,文诰堆积,他却处理得颇合皇上意旨。

黄门郎崔随从齐神武帝入朝,傲气逼人,收起初没有登门拜访。

崔为帝登基作赦,称 朕托体孝文 ,收嗤笑他率直。

正员郎李慎将此事向作了报告,极其忌恨。

时节闵帝驾崩,令收为诏。

崔便公开讲:魏收普泰年间出入帏幄,一日撰诏,美饰词藻,可是义旗之士全成了叛逆之徒;又收的父亲老迈,当辞官回家服侍。

南台将给以弹劾。幸亏尚书辛雄为他向中尉綦俊游说,才免于惩罚。

收有贱生的弟弟仲同,先前没有登记,因而怖惧,上户籍后,遣送回乡侍奉老父。

孝武曾大发士卒,在嵩山之南打了半个多月的猎。

那时天气寒冷,朝野怨恨。

帝与从官及诸妃公主,奇伎异饰,不合礼数。

收想进谏但很害怕,想保持沉默却又忍不住,于是便上《南狩赋》以行劝谏,时年二十七,虽言辞淫丽,而终归雅正。

帝亲手为诏回报,极其褒美。

郑伯对魏收说: 你若没有遇见老夫,眼下还在追逐兔子吧?

当初神武坚决推辞天柱大将军之职,魏帝令收作诏,同意神武的请求。

欲加神武相国,问品秩,收以实情回答,帝遂止。

收不知主相之意何在,加之前事造成的恐惧,请求辞职,诏许可。

很长时间,才任帝兄之子广平王赞的开府从事中郎,收不敢推辞,乃撰《庭竹赋》以表白己意。

很快就兼任了中书舍人,与济阴人温子升、河间人邢子才齐名,世称 三才 。

时孝武疑忌神武,两人矛盾较多,收因此托病辞官才获批准。

其舅崔孝芬感到不好理解,质问他,收说: 害怕晋阳甲士。 不久神武南下,帝西入关。

收兼通直散骑常侍,作为王昕的副使出使梁朝,昕风流文辩,收辞藻富丽,梁主及其群臣均加敬异。

先是南北刚刚和好,李谐、卢元明首通使命,二人才器,并为邻国推崇。

到这个时候,梁主褒赞道: 卢、李命世,王、魏中兴,不知再来的人情况如何? 收住旅馆,便买吴婢女进馆,他的部下也有买婢的,收亦唤来,一一奸污,梁朝馆司因此也都获罪。

人们称道收的才气但鄙视他的品行。

在途中作《聘游赋》,言辞十分华美。

出使梁朝回来,尚书右仆射高隆之向昕、收索求南货,不能如愿,就进行诬告,使御史中尉高仲密将昕、收二人拘禁于御史台,很久才被释放。

孙搴死后,司马子如推荐魏收,征召到晋阳,任命为中外府主簿。

因受旨乖忤,常遭斥责,并受杖打,所以久不得志。

恰逢司马子如奉命出使神武的霸朝,收便沾了他的光。

宴会上,子如向神武戏言: 魏收是天子的中书郎,一国的大才,希望大王借给他一些机会。 由此转为府属,但还没有得到优待。

收从叔季景,有才学,历官著名,二者均在收上,但常受收欺侮。

季景、收初次赶赴并州,顿丘人李庶,前大司农谐的儿子,以善辩被世人称赞,对收说: 霸者的朝堂有二魏。 收轻蔑地说: 将我同从叔对比,便是拿耶输和我相比。 耶输这个人,是故尚书令陈留公继伯的儿子,痴呆有名,喜欢一个人跑到集市上,高价购物,而被行商坐贾们逗笑取乐。

收瞧不起季景,故有这种比方。如此不逊之例还有很多。

收本想凭其文才脱颖而出,但官位不亨通,于是便求修国史。

为此事,崔暹特意报告文襄说: 国史事大,公家父子的霸王功业,都该详细记载,执掌者非收不可。 文襄启奏授收兼散骑常侍,修国史。

武定二年,升正常侍,领兼中书侍郎,仍然修史。

魏帝设宴款待百官,问什么叫 人日 ,众不能答。

收说: 晋议郎董勋《答问礼俗》云: 正月一日为鸡,二日为狗,三日为猪,四日为羊,五日为牛,六日为马,七日为人。

此时邢邵也在旁边,十分地惭愧。自从魏、梁和好之后,书信上常有: 想彼境内宁静,此率土安和。 梁后派使者来魏,其书就去掉了 彼 字,自称还保留着 此 字,想显示无外之意。

收确定复信,称 想境内清晏,今万国安和 ,梁人回信,以此为本。

后神武入朝,静帝授给相国,坚决推辞不受,便请收作启。

启写好后呈送给了皇上,此时文襄站在帝的身边,神武指着收对文襄说: 此人当是第二个崔光。 四年,神武在西门豹祠集宴,对司马子如说: 魏收为史官,记载我们的善与恶,听说北伐时,各位豪贵们常常送给史官好吃的东西,司马仆射送过没有? 于是一同大笑。

又转向收说: 你不要看元康他们在我眼皮底下理事,就生嫉妒,我后世的声名执掌在你的手中,不要说我不知晓。 不久加兼著作郎。

往昔收在洛阳,十分轻薄,人称 魏收惊蛱蝶 。

文襄有次游玩东山,令给事黄门侍郎颢等人侍宴。

文襄说: 魏收恃才傲物,应该揭发他的短处。 并且重复了数遍,收突然大声唱道: 杨遵彦理屈已倒。 遵彦不慌不忙地说: 我绰有余裕,山一样的立着不动,如果遇见当涂,大概就会翩翩飞去。 当涂是魏;翩翩者,是蛱蝶。

文襄最先明白遵彦话语的含义,大笑着称好。

文襄又说: 刚才的话还不算什么,当再指斥。 遵彦应声而道: 魏收在并州时作有一首诗,对众朗读完后,说: 从叔季景出六百斛米请人,也闹不清我的诗意。 众人所知,不敢妄语。 文襄兴奋地说: 先前我也听说过的。 众人都笑。

收虽然为自己辩护,不再还击,但将此事终身记在了心上。

侯景叛变逃往梁,寇掠魏南部边境,文襄时在晋阳,令收作檄文,不到一天时间,就写了五十多张纸。

又晓喻梁朝,令其送还侯景,天黑时动笔,不到三更就写好了,共有七页多纸。

文襄很是欣赏。

魏帝曾于晚秋举行大射礼,令百官赋诗,收的诗末这样说: 尺书征建业,折简召长安。 文襄赞赏他,回头对人讲: 本朝今有魏收,便是国家的光彩,文墨雅俗,通达纵横。

我也让子才、子升写过檄文之类的东西,但在词气方面,却不能同日而语。

我意有所怀,忘了,也讲不出来了,或者讲出来了,但表达不清楚,收写出来后,将我的想法表达得十分周全、完整,这是难得的。 文襄又让收兼主客郎接待梁朝使者谢、徐陵。

侯景攻克建康,此时梁鄱阳王范为合州刺史,文襄令收写信劝谕。

范收到信后,便率领部众西上,魏刺史崔圣念趁机占据了合州城。

文襄对收说: 今定一州,你有大力,但我还遗憾 尺书征建邺 的目标没有实现。

文襄驾崩,文宣前往晋阳,令魏收与黄门郎崔季舒、高德正,吏部郎中尉瑾在北第掌管机密。

转秘书监,兼著作郎,又任定州大中正。

时北齐将受东魏禅,杨遵彦请求将收安置在别馆,让他撰写禅代诏册诸文,派徐之才把守门户,不准其出入。

天保元年,授中书令,仍兼著作郎,封富平县子。

二年,受诏撰述魏史。

四年,拜魏尹,并以优厚俸禄,使其专心史阁,而且还不让主持州郡事务。

一次,帝令群臣谈谈各自的志向,收说: 我希望能在东观秉笔直书,早日成就《魏书》。 因此帝让收专力此事。

又诏平原王高隆之为总监理,当然,他不过是挂名而已。

帝敕令收说: 一定要直笔,我不会做出魏太武帝诛杀史官这类事的。 魏初邓彦海撰《代记》十多卷,之后崔浩主持史馆工作,游雅、高允、程骏、李彪、崔光、李琰等人世为此业。

崔浩撰编年体,李彪开始分撰纪、表、志、传,当然书还没有写出来。

宣武帝时,命令邢峦追记《孝文起居注》,时间截止于太和十四年,又让崔鸿、王遵业续补。

下至孝明帝,记载都十分的详尽。

济阴王晖业撰《辨宗室录》三十卷。

这样,魏收便安排通直常侍房延佑、司空司马辛元植、国子博士刁柔、裴昂之、尚书郎高孝干广泛搜集资料并行取舍斟酌,以成《魏书》。

收辨定名称,随条甄举,又搜采亡遗,缀续后事,备一代史籍,向皇帝上表报告。

撰成一代大典,计十二纪,九十二列传,合一百一十卷。

天保五年三月奏上。

秋,授梁州刺史。

收以《魏书》志未撰成,奏请修志,朝廷同意。

十一月,复奏十志:《天象》四卷,《地形》三卷,《律历》二卷,《礼乐》四卷,《食货》一卷,《刑罚》一卷,《灵征》二卷,《官氏》二卷,《释老》一卷,共二十卷,连前纪传,合为一百三十卷,分为十二帙。

其史有三十五例,二十五序,九十四论,前后还有二表一启。

魏收招引的史官,要么学派相同,要么关系密切,所以对那些有威胁力量的人一概不用。

房延、辛元植、眭仲让虽然很早就入了仕途,但不是史才。

刁柔、裴昂之以儒学为世人所知,却不能胜任史书的编辑工作。

高孝干用歪门邪道求得的官职。

凡参加修史的,其祖宗姻戚都被收录,而且讲的都是好话。

收性格急躁,心胸也不宽广,对有怨恨的人,多没其善、扬其恶。

收常言: 哪家小子,敢向魏收变脸!抬举,可让上天,贬抑,可使入地。 当初收在神武手下任太常少卿修国史,得阳休之的帮助,于是向休之表示谢意,说: 无法感激你的恩德,但我要为你作一佳传。 休之父固,魏代为北平太守,由于贪残暴虐被中尉李平弹劾而受惩处,此事在《魏起居注》中有记载。

但魏收的书却是: 固任北平太守,甚有惠政,因公事犯法,被免官。 又说: 李平极其尊敬推崇阳固。 对于魏来说,尔朱荣是盗贼,收认为高姓出自尔朱,又收受了尔朱荣儿子的贿赂,所以少写其罪恶而增加其善举,他在荣传的论中说: 如果修德义之风的话,豕韦、大彭、伊尹、霍光就不值得一提了。

时论认为收修史不公平。文宣便诏收在尚书省与各家子孙论讨,前后投诉的有一百多人,有的说漏失了家世职位,有的说家史上没有这样的记录,有的说妄加诋毁,收则依照人们的责问分别进行了答复、解释。

范阳卢斐父卢同附在族祖卢玄的传后,顿丘李庶家传记他们本是梁国蒙地人,因此斐、庶讥讽说: 史书不直。 魏收性急,听后十分愤慨,上书皇帝诉说诬陷之苦和即将遭受杀戮的情况,帝大怒,亲自诘问。

斐说: 我的父亲仕魏,位至仪同,功名显著,名闻天下,同收无亲无邻,所以不被立传。

博陵人崔绰,官位只不过是本郡的功曹,更是没有什么事迹,但他是收的亲戚,便被置于传首。 收说: 绰虽官位低下,但名义可嘉,合乎立传的要求。 帝说: 你从哪方面知道他是好人? 收答: 高允曾经为绰写过赞语,称他有道有德。 帝说: 司空是才士,他为人作赞,自然要讲好话,这就像你为人作文章那样,说人好难道都是真话?

收无言再对,战栗不止。因帝很早就推赏收的文才,故没有加罪。

这时太原人王松年也毁谤魏收,当斐、庶均获罪,并遭鞭打、罚配甲坊,有人因此事而被处死时,卢思道也受到了惩处。

不过,人们依然还是不满,这样,帝便下令魏史暂不发行,敕百官博议,还允许有疑问者入署,不实者陈牒。

虽然如此,人们还是议论纷纷,称魏史为 秽史 ,投诉者一个接一个,收则无可奈何。

左仆射杨忄音、右仆射高德政两人权倾朝野,同收关系密切,收便为这两家立传。

二人不让人们说史不实,就阻碍诉讼,一直到文宣帝去世,才算结束。

尚书陆操曾对杨忄音说: 魏收的《魏书》可谓博物宏才,对魏室立下了汗马功劳。 对收说: 这是不刊之书,当会传之万古。

遗憾的是论及诸家枝叶姻亲,过于繁杂,与旧史体例不同罢了。 收说: 以往由于中原丧乱,各家谱牒,遗逸殆尽,所以详细地记录了那些支流。

望你观过知仁,不要对我特别指责。

八年夏,拜太子少傅,监修国史,再参议制定律令。

三台建成,文宣说: 台成应该有赋。 杨忄音提前告诉了魏收,收上《皇居新殿台赋》,其文非常的壮丽。

他人所作,从邢邵开始都赶不上。

收上赋前几天才告知邢邵,邵后来对人讲: 收很讨厌,不早点给我讲。

帝曾出游东山,敕收作诏,宣扬威德,晓喻西魏,很快写成,且词理极壮。

帝当着百官的面,大加赞叹。

兼太子詹事。

收娶其舅舅之女,即崔昂的妹妹,育有一女,无子。

魏太常刘芳的孙女,中书郎崔肇师的女儿,均因夫家犯罪受株连,帝都赏赐给收做妾,时人拿他与贾充置左右夫人相比。

但两妾都没有生养儿子。

收后来病重的时候,担心自己死后嫡妾不谐,就放走了刘、崔二妾。

病愈后回忆此事,作《怀离赋》表述自己的心意。

文宣每当酒足饭饱之后,说: 太子懦弱,社稷事重,当传位于常山。 收对杨说: 古人云,太子为国家的根本,是不能动摇的。

至尊三杯酒下肚,就说传位给常山,这将会使臣下疑贰。

如果是真的,应该快些行动。

这绝对不是戏言。

魏收既然是师傅,就应该保护好太子,哪怕是杀了头,我只是担心国家不得安宁。 将收讲的话向帝作了报告,从此之后,帝就不讲这样的话了。

帝多次设宴,收常侍从在侧。皇太子纳郑良娣为妃,有司备置牢馔,帝猛食酣饮后,站起来掀翻了桌子。

继而问收说: 明白我的意思吗? 收说: 我以为良娣既然是东宫之妃,按理酒桌上不应有牛、羊等,陛下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掀翻了桌子。 帝大笑,握着收的手说: 只有你晓得我的心思。 安德王延宗纳赵郡李祖收的女儿为妃,后帝前往李宅赴宴,妃的母亲将两颗石榴贡献在帝的面前。

问侍从,均不解其意,帝扔掉了石榴。

收说: 石榴房中多子,王刚结婚,妃母希望女儿有众多的子孙。 帝十分高兴,叫收赶快把石榴捡回来,还赐收美锦二匹。

十年,拜仪同三司。

帝在酒席上,口敕收为中书令,叫中书郎李在树下造诏。

李认为收是一代盛才,不能随便轻率,很久也没有写成。

写好后,帝已醒酒,再不提及,李也就把诏压下了,事情便告结束。

帝死于晋阳,驿车征召魏收和中山太守阳休之参议吉凶礼仪,并一同执掌诏诰。

授侍中,迁太常卿。

文宣帝的谥、庙号、陵名,都是收定下来的。

孝昭帝在宫中主事,命收于禁中作诸种诏诰文书,几天也不让他出门。

转中书监。

皇建元年,除兼侍中、右光禄大夫,依然为仪同、监修国史。

收先为王昕副使往梁,两人关系紧张,时昕与弟关系密切。

孝昭别令阳休之兼中书,在晋阳执掌诏诰,留收在邺城,这大概是做了小动作。

收心中忿忿不平,对太子舍人卢询祖说: 如果让你起草文诰,我也就没有意见了。 又授祖为著作郎,想让他代替收。

司空主簿李翥是位文词之士,听到这两条消息后对人讲: 诏诰全由阳子烈,著作复委祖孝征,文史顿失,恐怕魏收要发病于背部了。 帝诏令议论二王三恪,收依据王肃、杜预的观点,把元、司马氏作为二王,连同曹就成了三恪。

又诏告诸礼学之官讨论,他们都赞同郑玄的五代之议。

孝昭后姓元,也就是说恪的范围不能太广,所以讨论后便顺从了收的主张。

又拜兼太子少傅,解除侍中之职。

因为魏史没有刊行,所以帝诏收再加审定增补。

收依照诏令,颇多改正。

当诏令颁行魏史时,收认为只是置放秘阁,外人无法看见,不妥。

于是帝下令一套付并府保存,一套收藏在邺城,准许人们任意阅读抄写。

太宁元年,加开府。

河清二年,兼右仆射。

这一时期,武成整天酣饮不休,朝政专委侍中高元海。

元海平庸,不堪大任,因为收才名振俗,都官尚书毕义云擅长决断,所以元海虚心地倚仗他们两人。

收畏避不前,无所匡救,颇为时人讥议。

帝在华林另起一玄洲苑,尽收山水台观的壮美,还诏令在阁上图绘魏收之像,可见帝对他的敬重。

最初收同温子升、邢邵相比,稍为后进些,自从邵被疏远外任,子升犯罪囚禁而死,于是收大受信任,独步一时。

议论更相诋毁,而且各有朋党。

收常常鄙视邢邵的文章。

邢邵说: 江南任窻,文体本来疏落,魏收不仅是模仿,简直是大剽窃。 收听到后说: 他常在《沈约集》中做贼,为何说我偷任窻的。 任、沈都很著名,邢、魏便各有喜好。

武平中,黄门郎颜之推就两人的喜好向仆射祖请教,祖回答说: 看邢、魏的褒贬,就能知道任、沈的优劣。 收见温子升没有作过一篇赋,邢虽有一两篇,但却不是所长,所以常说: 必须会作赋,才能成为大才士,只是夸耀自己的章表碑志,其实就像在作儿戏。

从武定二年之后,国家大事诏令,军国文辞,都是魏收制作的。

每当有紧急之事,得旨后马上就作好了。或者时时有中使催促,收成竹在胸,如有宿构,敏捷快速,邢、温是赶不上的,其参议典制则与邢邵不相上下。

不久赵郡公增大年岁得以免罪,收知晓而且探望过他,此事被人揭发遭受除名的处罚。

其年,又由于请托陈朝使者封孝琰,用公文命令其门客与封氏一同前往,遇昆仑船抵达,收得奇货猓然褥表、美玉盈尺等几十件,论罪当处流刑,用钱赎免。

河清三年,起任为清都尹。

不久,帝派黄门郎元文遥敕收说: 你是老臣,侍奉我家最久,前时所犯之罪,情理当可宽恕。

前些时令你为尹,不能算是美授,但这是初次启用你,所以只能如此。

朕哪能用你的才气而遗忘你的身子。等到十月,当把开府官职归还给你。 天统元年,授左光禄大夫。

二年,行齐州刺史事,不久,任齐州刺史。

因子侄年少,魏收便著《枕中篇》向他们提出告诫,其词云:

我曾浏览过管子的著作,其中有: 任重不如身体,畏途不如关口,期远不如年数。

负重任走畏途,至远期,只有君子才能抵达。 细细品味,喟然长叹。

好像那高山耸立,偷偷地增大重量却不会倾斜;山有宝藏,为取宝人们奔走不息;吕梁河深广,畅行无阻而不必戒惧;焦原山险峻,努力攀登而勿须惊恐;九天方集,虽高远能迅举;五纪已定,想深远而上问。

若任重有度,则任之更稳固;登高有术,登之而无忧。期远而能达,果应而可必。

岂神理之独然,人事亦如此。啊!

居处于天地之间,劳苦在死生之地,用嗜欲作引诱,以名利为牵制,食味不召而同来,珠玉无脚而齐到;于是骄奢兴起,危亡急来。

然而上智大贤,唯机唯智,或出或居,不常节制。

若舒展,则济世安民;若伸缩,则销声匿迹。

玉帛子女,椒兰律吕,谄谀不占先;称肉量骨,膏唇挑舌,怨仇不在前。

功名与山河同在,志业如金石坚固。

这大概是栋梁不曲,游刃有余的缘故。

当道德破坏之时,则金璞丢失。

奔走人间,鼓动流俗。抱着太阳说寒冷,囊括山河道不足。源不清而流浊,身不正而影歪。啊!

胶漆固牢,寒暑迫近。

反利为害,化荣成辱。高兴忧愁接踵而至,获取丢失连续不断。以至身抗鬼怪,魂入地狱。

并非脚力不健,而是当局者迷。

真可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听君子们说:雅道之士,遨游儒术,饱学文史。

笔有奇锋,论有大道。

孝悌之至,神明通晓。

看路而行,量路而止。

从我到物,先人后己。情感不要被荣誉和忧愁牵连,心思勿要为怨恨和高兴羁縻。不隐居山林,不待价集市。

言行一致,始终如一。

有一如此,即成表率。

谨慎从事,无往不胜。

或左或右,则英俊之士强健。无悔无贪,故高而不危。

不同于勇进忘退,如果患得患失,追求万贯家财,逐取万钟品秩,归附烈风之门,趋赴炎火之室,或颠仆致使子孙不安,或蹲坐而丧失贞操。

这难道不当畏惧,难道不应戒备?

门外有灾祸,事情不能不保密;墙边有伏盗,言语不能不谨慎。

宜注意言辞,宜端正行为。

言辞不善,品行不正。

鬼执凶暴,人囚径庭。

阴夺其魄,明丧其命。

不事非法,不行非道。

公鼎为己信,私玉非身宝。

太涅是为绀,过蓝则为青,扯绳测量直,置水考察平,时机来了便争取,不如无欲。

知止亦知足,则可少受侮辱。

因此行动一定要察看时机,举止一定要小心谨慎。

知晓时机考虑周全,那么失误就会更少。

既审察而且谨慎,福禄全有。

古时蘧瑗认为四十九岁前全是非,颜渊三月不弃背仁义。

不停地行走,可达千里。

不断地堆土,可致万仞。

所以说走远路是从近处开始的,登上高处自觉卑贱,可大可久,与世长存。

明月满如镜,后夜便亏。

槿花开于枝,傍晚便谢。

增益而不减损,岂有减损而不是祸害?

增加不想太多,利益不要过大,惟有居德之士畏惧过多,体健之人害怕巨大。

道尊,诽谤便会齐集;任重,众怨便会汇合。

其达观,孔子便会周游列国;其忠心,而周公狼狈不堪。

如山一样的高大,什么都会拥有;如谷一样的空虚,什么都可接收。

能柔能刚,重任可以负担;能伸能顺,险地亦能行走;能智能愚,年数可以长久。

进入周庙,三缄其口。

漏卮在前,欹器留后,令我后辈,置之座右。

后来群臣又多讲魏史不真实,武成帝再敕重新审定,收便进行了一些加工处理。

如为卢同立传,崔绰反而附于他人传后。

杨家传,原本有 有魏以来一门而已 ,此时删掉了这八个字;又先说 弘农华阴人 ,这次改为 自云弘农 ,以与王慧龙自称是太原人相配。

这就是魏收的失误。

不久为开府、中书监。

武成帝死,还没有发丧。

正在宫中的诸公认为后主即位已快一年,因此对赦令怀疑。

诸公向收询问,收坚决坚持当有恩泽,人们才依从了他的看法。

执掌诏诰,授尚书右仆射,总领议定五礼事,位特进。

收上书请赵彦深、和士开、徐之才共同监办。

收提前将此事告诉了士开,士开吃了一惊便以不学无术相推辞。

收说: 天下事都由大王您总理,议定五礼没有王就决断不了。 士开致谢才勉强同意。

于是广招文士令其执笔,事实上,它是由儒者马敬德、熊安生、权会诸人主持的。

武平三年死。

赠司空、尚书左仆射,谥文贞。

有文集七十卷。

魏收硕学大才,但心胸狭窄,不能达命体道。

见当朝权贵,则阿谀奉承。提拔后辈,重视名声行为,浮华轻率之徒,虽有才华,却不能入选。

当年河间人邢子才和魏季景与收一道以文章扬名于世,时称大邢小魏,意思是说他们特别优异。

收比子才小十来岁,子才常说: 佛助是我们同僚中的伟人。 后来收渐渐地与子才齐名。文宣帝贬子才说: 你的才能赶不上魏收。 收越发得意。

自序称: 先云温、邢,后曰邢、魏。 但收在内心里鄙视邢,对他不服气。

收有些轻佻,好声乐,善胡舞。

文宣帝末年,他多次在东山同优人做猕猴嘻闹和狗斗游戏,帝因而宠幸亲近他。

收表兄博陵人崔岩曾用双声讥讽他: 愚魏衰收。 收回答: 颜岩腥瘦,为谁生养?羊下巴猪狗脸,头圆鼻扁,饭筐鱼篓,张口朝天。 他就是这样的辩捷不拘。

掌管修史后,多有憾于人,齐亡之年,其冢被人挖开,尸骨抛散野地。

收养其弟之子仁表为后嗣,仁表官至尚书膳部郎中,隋开皇年间,死在温县县令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