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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应君主对自己的言语神色,不可不慎重。
凡是君主有见识的,言谈都不想先开口。
别人唱,自己应和,别人先做,自己随着。根据他外在的表现,考察他的内心,根据他的言论,考察他的名声,根据他的实际,推求他的名声。这样,那么游说的人就不敢胡言乱语,而君主就能掌握住根本了。
孔思请求离开鲁国,鲁国君主说, 天下的君主也都像我一样啊,你将要到哪里去?
孔思回答说。 我听说君子就像鸟一样,受到惊吓就飞走。
鲁国君主说: 君主不贤德,天下都是这样啊。离开不贤德的君主,还到不贤德的君主那里去,你自己认为这是能了解天下的君主吗?
凡鸟飞走,都是离开惊吓它的地方不惊吓它的地方去,惊吓与不惊吓,并不能知道,如果离开惊吓它的地方到惊吓它的地方去,那么鸟为什么要飞走呢?
孔思那样回答鲁国君主,是不对的。
魏惠王派人对韩昭侯说: 郑国是韩国灭亡的,希望您封郑国君主的后代。
这就是所说的使灭亡的国家得以存在、使灭绝的诸侯得以延续的道义。
您如果封郑国君主的后代,那么您的名声就会显赫。
昭侯对此感到忧虑,公子食我说: 我请您允许我去回答弛。
公子食我到了魏国,见到魏王以后说; 贵国命令我国封郑国君主的后代,我国不敢应承。
我国一向被贵国视为祸患。
从前晋出公的后代声氏当晋国君主,后来被囚禁在铜鞮,贵国不怜悯他,却让我国保存灭亡的国家、延续灭绝的诸侯,我国不敢应承。
魏王惭愧地说; 这本来不是我的意思,请客人不要再说了。
这是举出别人的不义行为来为自己做不义的事辩解。
魏王虽然无话回答,但韩国做不义的事却更加厉害了。
公子食我的善辩,恰好足以文过饰非。
魏昭王向田诎问道: 我在东宫当太子的时候,听到先生您议论说: 当圣贤很容易。
有这样的话吗?
田诎回答说; 这是我说的话。
昭王说: 那么先生您是圣贤吗?
田诎回答说: 没有功绩就能知道这人是圣贤,这是尧对舜的了解,等到这人有了功绩然后才知道他是圣贤,这是一般人对舜的了解。
现在我没有功绩,可是您却问我说 你是圣贤吗 ,请问您也是尧吗?
昭王无话回答。
田诎回答昭王的时候,昭王本来不是说 我了解圣贤 ,而是问他说 先生您是圣贤喝 ,田诎自己于是就用了解圣贤的话回答昭王,这样,就使昭王享有了自己不应该享有的声誉,而田诎在对答时也不省察。
赵惠王对公孙龙说; 我致力于捎除战争有十多年了,可是却没有成功。战争不可以消除吗?
公孙龙回答说; 消除战争的本意,体现了兼爱天下人的思想。
兼爱天下人,不可以靠虚名就能实现,一定要有实际。
现在蔺,商石二县归属了秦国,您就穿上丧国之服,向东攻打齐国夺取了城邑,您就安排酒筵加餐庆贺。
秦国得到土地您就穿上丧服,齐国丧失土地您就加餐庆贺,这都不符舍兼爱天下人的思想。
这就是消除战争之所以不能成功的原因啊。
假如有这样个人,傲慢无礼却想受到尊敬,结党营私处事不公却想得到好名声,号令烦难屡次变更却想平静,乖良残暴贪得无厌却想安定,即使是黄帝也会束手无策的。
卫嗣君想加重赋税来聚积粮食,人民对此感到不安,他就把这种情况告诉薄疑说; 人民非常愚昧啊。
我聚积粮食,是为人民着想。
他们自己保存粮食与保存在官府里,有什么区别呢? 薄疑说: 不对。
粮食保存在人民手里,您就不能得到,这就不如保存在官府里了;粮食保存在官府里,人民就不能得到,这就不如保存在人民手里了。
凡是听到某种意见一定要反躬自求,能详察,那么命令就没有不被听从的了。
立国时间长了就稳固,国家稳固就难以灭亡。
现在虞、夏、商、周没有存在的,都是因为不知道反躬自求啊。
公子沓当周国的相,申向劝说他时战栗不止。
公子沓责备他说: 您劝说我时战粟不止,是困为我是相吧?
申向说: 我是很不贤德,虽说这样,但是您年纪二十岁就当了相,会见年老的人却让他战粟不止,请问这是谁的过错昵?
公子沓无话回答。
战栗不止是因为不习惯见尊者,让人战栗不止是因为严厉骄横。
倘或谦虚恭敬待人而别人还是战栗不止,那么责任就不在尊贵的人了。
所以,别人虽说时常有犯过失的,但自己还是不能改变谦虚恭敬待人的志度。
别人犯过失不足以责难,用严厉骄横的态度待人则应该责难。
重言君主说话,不可不慎重。
殷高宗是天子,即位以后,守孝三年不说话。
卿、大夫们很恐惧,对此感到忧虑。
高宗这才说道; 凭我直己的力量使四方得到纠正,我唯恐说的话不恰当啊,因此才不说话。
古代的天子,他们对说话慎重到如此地步,所以说的话没有失误的。
周成王与唐叔虞闲居时,摘下梧桐叶子当珪,交给唐叔虞说: 我拿这个亲封你。
叔虞很高兴,把这事告诉了周公。
周公向成王请示说: 天子您封叔虞了吧?
成王说。 我是跟叔虞开玩笑呢。
周公回答说: 我听说过,天子没有开玩笑的话。
天子一说话,史官就记下来,乐人就吟诵,士就颂扬。
成王于是就把叔虞封在晋。
周公旦可以说是善于劝说了,他一劝说就使成王对言谈更加慎重,使爱护弟弟这种道义彰明,又因为封叔虞于晋而使周王室更加稳固。
楚庄王立为国君三年,不理政事,却爱好隐语。
成公贾入朝劝谏,庄王说: 我禁止人们来劝谏,现在你却来劝谏,这是为什么?
成公贾回答说; 我不敢来劝谏,我希望跟您讲隐语, 庄王说: 你何不对我讲隐语昵?
成公贾回答说: 有只鸟停在南方的土山上,三年不动不飞不呜,这是什么鸟啊?
庄王猜测说: 有只鸟停在南方的土山上,它之所以三年不动,是要借此安定意志,它之所以不飞,是要借此生长羽翼,它之所以不鸣,是要借此观察民间的法度。
这鸟虽然不飞,一飞就将冲上天空,虽然不鸣,一鸣就将使入惊恐。
你出去吧,栽知道隐语的含义了。
第二天上朝,提拔的有五个人,罢免的有十个人。
臣子们都非常高兴,楚国的人们都互相庆贺。所以《诗》上说: 为什么这么久不行动呢,一定是有原因的。
为什么安居不动呢,一定是有缘故的。
这大概说的就是庄王吧。
成公贾讲的隐语,胜过太宰豁劝说的言论。
太宰话劝说的言论被夫差听从了,吴国因此成为废墟,成公贾讲的隐语,被楚王理解了,楚国因此称霸诸侯。
齐桓公与管仲谋划攻打莒国,谋划的事尚未公布就被国人知道了,桓公感到很奇怪,蜕; 与仲父谋划攻打莒国,谋划的事尚未公布就被国人知道了,这是什么原因呢?
管仲说。 国内一定有聪明睿智的人。 柜公说: 嘻!
那天服役的人有拿着来向上张望的,我料想大溉就是这个人吧!
干是就命令那天服役的人再来服役,不得替代。
过了一会儿,东郭牙来了。
管仲说: 这人一定是那个把消息传出去的有了。
于是就派礼宾官员领他上来,管仲和他分宾主在台阶上站定。
管仲说: 传播攻打莒国消息的人是你吧?
东郭牙回菩说; 是的。
仲说; 我没有说过攻打莒国的话,你为什么要传播攻打莒菖国的消息呢?
东郭牙回答说: 我听说君子善于谋划,小人善干揣测,我是私下里揣测出来的。
管仲说; 我没有说过攻打莒国的话,你根据什么揣测出来的?
东郭牙回答说: 我听说君子有三种神色:面露喜悦之色,这是欣赏钟鼓等乐器时的神色,面带清冷安静之色,这是居丧时的神色,怒气冲冲、手足挥动,这是要用兵打仗的神色。
那天哉=我望见您在台上怒气冲冲、手足挥动,这就是要用兵打仗的神色。
您的嘴张开了,没有闭上,这表明您所说的是 莒 。您举起胳膊指点,被指的正是莒国。
我私下考虑,诸侯当中不肯归服齐国的,大溉只有莒国了吧,因此我就传播了攻打莒国的消息。
大凡耳朵能听到,是因为有声音。
现在没有听到声音,却根据别人的面部表情与手臂动作了解别人的意图,这是东郭牙不靠耳朵就能听到别人的话啊。
桓公、管仲虽然善于保守秘密,也不能掩盖住。
所以,圣人能在无声之中有所听闻,能在无形之中有所察见。
詹何,田子方、老耽就是这样喇。
精谕圣人相互晓谕不须言语,有先于言语表达思想的东西。
海上有个喜欢蜻蜒的人,每当他停留在海上,总跟蜻蜒在一起嬉戏,来的蜻蜓数以百计都不止,前后左右尽是蜻蜒,整天玩赏它们它们都不离开。
他的父亲告诉他说: 听说蜻蜒都跟你在一起,你把它们带来,我也要玩赏它们。
第二天到了海上,蜻蜒没有一个来的了。
胜书劝说周公旦道: 廷堂小而人很多,轻声说您不能听到,大声说别人就会知道。
是轻声说呢,还是大声说呢? 周公旦说: 轻声说。
胜书说: 假如有件事情,隐微地说不能说明白,不说就不能办成。
是隐微地说呢,还是不说呢? 周公旦说: 不说。
所以胜书能凭着不言劝说周公,而周公旦也能凭着对方的不言听懂他的意思。
这就叫做不用别人说话就能听情。
不说出亲的计谋,听不到的事情,商虽然厌恶周,也不能挑毛病。
嘴巴不讲话,通过神情告诉对方,纣虽然多心,也不能知道周的计谋。
眼晴看到的都是无形的东西,耳朵听到的都是无声的东西,商探听消息的人虽然很多,也不能窥见周的秘密。
听者与说者好恶相同,志欲一样,虽然是天于,也不能把他们隔断。
孔子去见温伯雪子,不说话就出来了。
子贡说: 先生您希望见到温怕雪子已经很久了,现在见到了却不说话,这是什么原因呢?
孔子说: 像他那样的人,用眼一看就知道他是有道之人,不着再讲话了。
所以,还没有见到那个人就能知道他的志向,见到那个人以后他的内心与志向都能看清楚,这是因为彼此都与天道相合。
圣人相互了解,哪里要等待言语呢?
白公向孔干问道: 人可以跟他讲隐秘的话吗?
孔子不同答。
白公说 讲的隐秘的话就如同把石头投入水中一样不为人所知,怎么样?
孔子说: 在水中潜行的人能得到它。
白公说; 就如同把水倒入水中一样不为人所知,怎么样?
孔子说: 淄水、渑水汇台在一起,易牙尝尝就能区分它们。
白公说: 这样说来,那么人不可以跟他讲隐秘的话了吗?
孔子说; 为什么不可以?
只有懂得说的话的意思的人才可以啊。
白公不懂得说的话的意思。
懂得意思就可以不用言语了,因为言语是表达思想的。
捕鱼的要沾湿衣服,争抢野兽的要奔跑,并不是他们愿意沾湿衣服或奔跑。
所以,最高境界的言语是抛弃言语,最高境界的作为是无所作为。
才智短浅的人他们所争的已是很渺小了这就是白公后来死在监狱里的原因。
齐桓公盟会诸侯,卫国人来晚了。
桓公上朝时与管仲谋划攻打卫国。退朝以后进入内室,卫姬望见君主,下堂拜了两拜,为卫国君主请罪。
柜公说: 我对卫国没有事,你为什么要请罪?
卫姬回答说: 我望见您进来的时候,迈着大步,怒气冲冲,有攻打别国的意思。
见到我就变了脸色,这表明是要攻打卫国啊。
第二天桓公上朝,向管仲作揖请他进来。
管仲说: 您不攻打卫国了吧?
桓公说。 仲父您怎么知道的?
管仲说; 您升朝时作揖很恭敬,见到我面有愧色,我因此知道的。 桓公说: 好。
仲父治理宫外的事情,夫人治理宫内的事情,我知道自己终究不会被诸侯们耻笑了。
桓公用以掩盖自己意图的办法是不说话,现在管子却凭着容貌声音、夫人却凭着走路气质察觉到了。
桓公虽然不说话,他的意图就像黑夜点燃烛火一样看得清楚明白。
晋襄公派人去周朝说: 我国君主卧病不起,用龟甲占卜,卜兆说; 是三涂山山神降下灾祸。
我国君主派我来,希望借条路去向三涂山山神求福。 周天子答应了他,于是升朝,按礼节接待完使者,宾客出去了。
苌弘对刘康公说: 向三涂山山神求福,在天子这里受礼遇,这是温和美善的事情,可是宾客却表现出勇武之色,恐怕有别的事情,希望您加以防备。
刘康公就让战车士卒做好戒备等待着。
晋国果然先做祭祀的事,趁机派杨子率领十二万士兵跟随着,渡过棘津,袭击聊,阮、粱等蛮人居住的城邑,灭掉了这三国。
这就是实际和名称不相符,这种情况是圣人所能明察的,苌弘对此就审察清楚了。
所以单凭说的话不足以决断事情,只有懂得说的话的意思才可以决断事情。
离谓说的话是为了表达意思的。
说的话和意思相违背,是凶险的。
造成国家混乱的习俗是,流言很多,却不顾事实如何,一些人极力互相诋毁,一些人极力互相吹捧,诋毁的,吹捧的分别结成朋党,众口喧嚣,气势冲天,贤与不肖不能分辨。
靠着这些来治理国家,贤明的君主尚且会感到疑惑,更何况不贤明的君主呢?
疑惑之人的祸患是,自己不感到疑惑。所以得道之人能在疑惑之中悟出事物的道理,能在昏暗之中看到光明的境界。
亡国的君主,自己不感到疑惑,所以就与夏桀、商村、周幽王、周厉王一样了。
这样看来,那些遭到灭亡的国家,都是沿着这条路走的了。
郑国很多人把新法令悬挂起来,子产命令不要悬挂法令,邓析就对新法加以修饰。
子产命令不要修饰新法,邓析就把新法弄得很偏颇。
子产的命令无穷无尽,邓析对付的办法也就无穷无尽。
这样一来,可以的与不可以的就无法辨别了。
可以的与不可以的无法辨别,却用以施加赏罚,那么赏罚越厉害,混乱就会越厉害。
这是治理国家的禁忌。
所以,如果善辩但却不符合事理就会奸巧,如果聪明但却不符合事理就会狡诈。
狡诈奸巧的人,是先王所惩处的人。
事理,是判断是非的根本啊。
清水很大,郑国有个富人淹死了,有个人得到了这人的尸体。
富人家里请求赎买尸体,得到尸体的那个人要的钱很多。
富人家里把这情况告诉了邓析,邓析说: 你安心等待。
那个人一定无处去卖尸体了。
得到尸体的人对此很担忧,把这情况告诉了邓析,邓析又回答说: 你安心等待。
这人一定无处再去买尸体了。
那些诋毁忠臣的人,与此很相似。
忠臣没有功劳不能得到人民拥护,就拿他们没有功劳不能得到人民拥护诋毁他们,他们有功劳得到人民拥护,就又拿他们有功努得到人民拥护诋毁他们。
君主中没有原则的,就无了解这种情况。无法了解这种情况,难道不是很可悲吗?
比干、苌弘就是因此而被杀死的,箕子、商容就是因此受到猜疑的,范蠡、伍子胥就是因此而泛舟五湖、流尸干江的,生死,存亡、安危,都由此产生出来了。
子产治理郑国,邓析极力刁难他,跟有狱讼的人约定:学习大的狱讼要送上一伴上衣,学习小的张讼要耍送上短衣下衣。
献上上衣短衣下衣以便学习狱讼的人不可胜数。
把错的当成对的,把对的当成错的,对的错的没有标准,可以的与不可以的每天都在改变。
想让人诉讼胜了就能让人诉讼胜了,想让人获罪就能让人获罪。
郑国大乱,人民吵吵嚷嚷。
子产对此感到忧虑,于是就杀死了邓析并且陈尸示众,民心才顺服了,是非才确定了,法律才实行了。
如今世上的人,大都想治理好自己的国家,可是却不杀掉邓析之类的人,这就是想把国家冶理好而国家却更加混乱的原因啊。
齐国有个侍奉人的人,所侍奉的人遇难他却不殉死。
这人在路上遇到熟人,熟人说: 你果真不殉死吗?
这个人回答说: 是的。
凡是侍奉人,都是为了谋利。
殉死不利,所以不殉死。
熟人说说; 您选样还可以见人吗?
这个人回答说: 你认为殉死以后倒可以见人吗?
这样的话他多次传述。
不为自己的君主上司殉死,是非常不义的,可是这个人还振振有词。凭言辞不足以决断事情,是很清楚的了。
言辞是思想的外在表现,欣赏外在表现却抛弃思想,这是胡涂的。
所以古人懂得了人的思想就用不着听他的言语了。
听别人讲话是要通过其言语观察其思想。听别人讲话却不了解他的思想,那样的言语就与乖戾之言没有区别了。
齐国人有个叫淳于髡的,他用合纵之术劝说魏王。
魏王认为他说得好,就套好十辆车,要派他到楚国去。
他告辞要走的时侯,又用连横之术劝说魏王,魏王于是就不让他去了。
既让合纵的主张落空,又让连横的事落空,那么他才能多就不如才能少,他有辩才就不如没有辩才。
周鼎刻铸上倕的图像却让他咬新自己的手指,先王以此表明大巧是不可取的。
淫辞没有言辞就无法互相交往,只听信言辞就会发生混乱。
言辞之中又有言辞,这指的就是思想。
言语不违背思想,那就差不多了。
凡是说的话,都是为了表达思想的。
说的话和思想相背离,可是在上位的却无法考察,那么在下位的就会有很多说的话与做的事不相符,做的事与说的话不相符的情况。言行互相背离,没有什么比这更不吉祥的了。
在空洛盟会的时候,秦国,赵国相互订立盟约,盟约说; 从今以后,秦国想做的事,赵国予以帮助,赵国想做的事,秦国予以帮助。
过了不久,秦国发兵攻打魏国,赵国想援救魏国。
秦王很不高兴,派人责备赵王说: 盟约说; 秦国想做的事,赵国予以帮助,赵国想做的事,秦国予以帮助。
现在秦国想攻打燕国,而赵国却想援救它,这不符合台盟约。
赵王把这些话告诉了平原君,平原君把这些话告诉了公孙龙,公孙龙说: 赵王也可以派使臣去责备秦王说: 赵国想援救魏国,现在泰国却偏偏不帮助赵国,这不符合盟约。
孔穿、公孙龙在平原君那里互相辩论,言辞精深而雄辩,谈到羊有三耳的命题,公孙龙说羊有三耳,说得头头是道。
孔穿不回答,过了一会儿,就告辞走了。
第二天,孔穿来朝见,平原君对孔穿说: 昨天公孙龙说的话非常雄辩。
孔穿说, 是的。
几乎能让羊有三耳了。
尽管这说法很难成立。
我愿问问您,说羊有三耳难度很大,而实际上却不是这样,说羊有两耳很容易,而事实确实是这样。
不知您将赞同容易而正确的说法呢,还是赞同困难而不正确的说法呢?
平原君不回答。
第二天,平原君对公孙龙说: 你不要跟孔穿辩论了 。
楚国的柱国庄伯让巫去看看太阳是早是晚,巫却说 在天上 ,看看太阳怎么样了,却说 正圆 ,看看是什么时辰,却说 正是现在 。
让谒者去传令驾车,却回答说 没有马 。
让涓人去拿帽子,回答说 呈上去了 。
问马的年齿,日人却说 齿十二个,加上牙共三十个 。
有个担保人家的奴仆不逃跑的人,奴仆逃跑了,庄伯判决,担保的人却没有罪。
宋国有个叫澄子的,丢了一件黑色衣服。
他到路上去寻找,看见一个妇女穿着黑色衣服,就抓住她不放手,要脱掉她的衣服,说; 如今我丢了件黑色农服。
妇女说; 您虽然丢了黑色衣服,不过这件衣服确实是我自己做的。
澄子说; 你不如赶快把衣服给我。
昨天我丢的是纺丝的黑衣服,如今你的衣服是单面的黑衣服。
用单面的黑衣服抵偿纺丝的黑衣服,你难道还不占便宜吗?
宋王对他的相唐鞅说: 我杀死的人很多了,可是臣子们却越发不是惧我,这是什么原因呢?
唐鞅回答说。 您治罪的,都是不好的人。
对不好的人治罪,所以好人不畏惧。
您想让臣子们畏惧您,不如不要区分好与不好,不断地治罪臣子,这样,臣子们就会是惧了。
过了不久,宋国君主杀死了唐鞅。
唐鞅的回答,还不如不回答。
惠子给魏惠王制定法令。
法令已经制定完了,拿来给人们看,人们都认为法令很好。
把法令献给惠王,惠王认为法令很好,拿来让翟翦看,翟翦说: 好啊。
惠王说: 可以实行吗?
翟翦说: 不可以。
惠王说: 好却不可以实行,为什么?
翟翦回答说: 如今抬大木头的,前面的唱号子,后面的来应和,这号子对于推大木头的来说是很好了。
难道没有郑国、卫国那样人民喜爱的音乐可唱吗?
然而唱那个不如唱这个适宜。
治理国家也像抬大木头一样自有其适宜的法令啊。
不屈
明察的士人,认为他得到了道术那倒未必。虽说这样,可是他对答事物,言辞是难以穷尽的。
言辞即使穷尽了,这到底是祸是福还是不可以知道。明察如果用以通晓事理弄清道义,那么明察就是福了,明察如果用以掩饰错误愚弄蠢人,那么明察就是祸了。
古代之所以看重善于驾车的,是因为可以借以驱逐残暴的人,制止邪恶的事。
魏惠王对惠子说: 前代享有国家的,一定是贤德的人。
如今我确实不如先生您,我希望能把国家传给您。
惠手谢绝了,魏王又坚决请求道; 假如我不享有这个国家,而把它传给贤德的人,人们贪婪争夺的想法就可以制止了。
希望先生您因此而听从我的话。
惠子说: 像您说的这样,那我就不能听从您的话了。
您本来是大国的君主,把国家让给别人尚且可以制止人们贪婪争夺的想法,如今我是个平民,可以享有大国却谢绝了,这样,那就更能制止人们贪婪争夺的想法了。
惠王对惠子说;古代享有国家的,一定是贤德的人。
接受别人的国家而且自己又贤德的,是舜,这样就是想让惠子成为舜那样的人,谢绝享有别人的国家而且自己又贤德的,是许由,这样就是惠子想成为许由那样的人;把国家传给别人而且自己又贤德的,是尧,这就是惠王想成为尧那样的人,尧、舜、许由所以名闻天下,不单单是尧把帝位传给舜而舜接受了,尧把帝位传给许由而许由谢绝了,他们其他的行为也与此相称。
如今没有其他的行为,却想成为尧、舜、许由那样的人,所以惠王穿着丧国之服把自己拘禁在鄄请求归服齐国,齐威王几乎不肯接受他的归服,惠子改换了衣帽,乘车逃走,几乎逃不出魏国国境。
大凡自己的行为,不可以凭侥幸之心去行动,一定要诚恳。
匡章在惠王面前惠子说: 螟虫,农夫捉住就弄死它,为什么?
因为它损害庄稼。
如今您一行动,多的时候跟随若几百辆车、几百个步行的人,少的时候跟随着几十辆车、几十个步行的人。
这些都是不耕而食的人,他们损害庄稼也太厉害了。
惠王说; 惠子很难用言辞回答您,虽然如此,还是请惠子谈谈自己的想法。
惠子说: 如今修筑城墙的,有的拿着大杵在墟上捣士。有的背着畚箕在城下来来往往运土,有的拿着标志仔细观望方位的斜正。
像我这样的,就是拿着标志的人啊。
让善于织丝的女子变成丝,就不能织丝了,让巧匠变成木材,就不能处置木材了,让圣人变成农夫,就不能管理农夫了。
我就是能管理农夫的人啊。您为什么把我比做螟虫呢?
惠子以治理魏国为根本,他却治理得不好。
在惠王的时代,作战五十次却失败了二十次,被杀死的人不计其数,惠王的大将、爱子有被俘虏的。
惠子治国之术的愚惑,被天下人耻笑,天下人部得以称举他的过错。
惠王这才请求让周天子的太史改变惠子仲父的名号。
惠王包围邯郸三年却不能攻下来,兵士和人民很疲惫,国家弄得很空虚,天下诸侯的救兵从四面到来解救邯郸之围,百姓们责难他,诸侯们不赞誉他。
他向翟翦道歉,重新听取翟翦的计谋,国家才保存住。
名贵的宝物都失散到国外,土地被四邻割去,魏国从此衰弱了。
仲父是显赫的名号,把国家让给别人是高尚的行动。
惠子用不可听不可信之言劝说惠王。
惠王如此听从意见,不以叫做善于听取意见。
不善于听取意见却来治理国家,对天下人的危害没有比这更大的了。
幸好惠子的话只是被魏国听从了。
以危害天下人为实,却以治理国家为名,匡章非难惠子,不是应该的吗!
白圭刚与惠子相见,惠子就用如何使国家强大来劝说他,白圭无话回答。
惠子出去阻后,白圭告诉别人说; 有个刚娶媳妇的人,媳妇到来时,应该安稳持重,微视慢行。
童仆拿的火把烧得太旺,新媳妇说: 火把太旺。
进了门,门里有陷坎,新媳妇说; 填上它!
它将跌伤人的腿。
这对于她的夫家不是没有利,然而太过分了些。
如今惠子刚刚见到我,他劝说我的话太过分了些。
惠子听到这话以后,说: 不对。
《诗》上说: 具有恺悌之风的君子,如同人民的父母。
恺是大的意思,悌是长的意思。
君子的品德,高尚盛大的,就可以成为人民的父母。
父母教育孩子,哪里要等好久呢?
为什么把我比做新媳妇呢?
《诗》上难道说过 具有恺悌之风的薪媳妇 吗?
用污秽责难污秽,用邪僻责难邪僻,这样就是责难的人与被责难的人相同了。
白圭说,惠子刚刚见到我,他劝说我的话太过分了些。
惠子听到达话以后就责难他,于是自认为可以成为他的父母,那惠子的错误比白圭说的太过分了还要严重得多。
应言自圭对魏王说: 用帝丘出产的大鼎来煮鸡,多加汤汁就会淡得没法吃,少加汤汁就会烧焦可是却不熟,然而这鼎看起来非常高大漂亮,不过没有什么用处。
惠子的话,就跟这大鼎相似。
惠子听到这话以后,说; 不对。
假使三军士兵饥饿了停留在鼎旁边,恰好弄到了蒸饭用的大甑,那么和甑搭配起来蒸饭就没有比这鼎更合适的了。
白圭听到这话以后,说; 没有什么用处的东西,想来只能在上面放上甑蒸饭用啦!
白圭的评论自然是错的,他太轻视魏王了。
认为惠子的话只是说得漂亮,但没什么用处,这样就是魏王把说话没什么用处的人当成仲父了,这样就是把说话没什用处的人当成完美的人了。
公孙龙用如何消除战争的话劝说燕昭王,昭王说; 很好。
我愿意跟宾客们商议这件事。
公孙龙说; 我私下里估计大王您不会消除战争的。 昭王说; 为什么?
公孙龙说: 从前大王您想打败齐国,天下杰出的人士中那些想打败齐国的人,大壬您全都收养了他们,那些了解齐国的险阻要塞和君臣之间关系的人,大王您全都收养了他们;那些虽然了解这些情况但却不想打赃齐国的人,大王您还是不肯收养他们,最后果然打败了齐国,并以此为功劳。
如今大王您说,我很赞成消除战争。
可是其他诸侯国的人士在大王您朝廷里的,都是善于用兵的人。
我因此知道大王您不会消除战争的。
昭王无话回答。
司马喜在中山国王前就 非攻 的主张诘责墨家学派名叫师的人,说; 先生您所主张的是 非攻 吧? 师说: 是的。
司马喜说; 假如国王发兵攻打燕国,先生您将责备国王吗?
一师回答说: 这样说来,那么相国您赞成攻打燕国吗? 司马喜说: 是的。
师说; 假如赵国发兵攻打中山国,相国您也将赞成攻打中山国吗?
司马喜无话回答。
路说对周颇说: 您如果不爱赵国,那么天下人一定会跟随您。
周颇说: 我本来想让天下人跟随我啊。
天下人跟随我,那么秦国就有利。
路说回答他说; 这样说来,那么您想让秦国有利啦?
周颇说: 想让秦国有利。
路说说; 您想让秦国有利,那么为什么不因此而让天下人跟随您呢?
魏王派孟卯割让绛、窃、安邑等地给秦王。
秦王很高兴,让起贾去向魏王为孟卯请求司徒的官职。
魏王很不高兴,回答起贾说: 孟卯是我的臣子。
我宁肯用奴仆当司徒,也不用孟卯。
希望大王另用其他的人诏示我。
起贾出来,在庭院里遇到孟卯。
孟卯说: 您说的事情怎么样?
超贾说: 您太受您的君主轻视了。
您的君主说宁肯用奴仆当司徒,也不用您。
孟卯进去谒见,对魏王说: 秦国客人说什么?
魏王说: 请求用你当司徒。
孟卯说; 您怎样回答他的?
魏上说; 我说 宁肯任用奴仆,也不用孟卯, 孟卯长叹道: 您受秦国控制是应该的了,秦国善待我,您对此为什么要猜疑呢?把绛、窃、安邑的地图让牛驮者献给秦国,秦国尚且会好好对待牛。
我虽然不好,难道还不如牛吗?
况且,您让三位将军先去秦国为我致意,说 看待孟卯如同看待我一样 ,这是重视我啊。
如今您轻视我,以后让我击索取秦国答应过的东西,我即使贤德,难道还能做到吗?
过了三天,魏王才答应了起贾的请求。
大凡君主给人大的官职,是因为他有益于国家。
如今割让国家少量土地,因而得到了大的官职,以后哪有那么多土地供给他割让?
大的官职,是臣子所希望得到的。
孟卯让秦国得到了它所希望的土地,秦国也让孟卯得到了他所希望的官职。对方所欠的债已经偿还了,还有什么可索取的呢?
魏国即使强大,也还不能向不欠债的素取债务,更何况它本身是弱小的国家呢?
魏王让孟卯当了司徒,从而失掉了自己向秦国提出要求的地位,这就很笨拙了。
秦王立为帝,宜阳令许绾骗魏王,魏王要去秦朝拜。
魏敬对魏王说: 拿河内和大梁比,哪一个重要?
魏王说: 大梁要。 魏敬又说; 大粱跟您自身比,哪一个重要?
魏王说: 自身重要。
魏敬又说: 假如秦国索取河内,那么您将给它码?
魏王说。 不给它。
巍敬说: 河内在三者之中占最下等,您自身在三者之中占最上等。
秦国索取最下等的您不答应,索取最上等的您却答应了。我私下里对此是不赞成的。 魏王说, 很对。
这才不去秦国。
秦国虽然在长平打了大胜仗,但打了三年然后才决定胜负,它的兵士和人民很疲惫,粮食很匮乏。
正当那个时候,东、西周尚束灭亡,大粱以北的地区尚未失去,魏国攻下了陶,夺取了卫国城邑,土地有六百里见方。具有这样的形势,却要去秦朝拜,那是太早了,何必要等魏敬劝说之后才不去秦朝拜呢?
在不可去的时候却要去,这种祸患与将来可以去的时候却不去是一样的。
去与不去的时机,不可不仔细考察啊!
具备假如有羿、蜂蒙这样的善射之人和繁弱这样的良弓,却没有弓弦,那么必定不能射中。
射中不但仅是靠了弓弦,可弓弦是射中的条件。
建立功名也要有条件。不具备条件,即使贤德超过了汤、武王,那也会劳而无功。
汤曾经在郼、亳受贫困,武王曾经在毕、裎受困窘,伊尹曾经在厨房里当仆隶,太公望曾经隐居钓鱼。
他们的贤德并不是衰微了,他们的才智并不是愚蠢了,都是因为没有具备条件。
所以凡是建立功名,即使贤德,也必定要具备条件,然后才可以成功。
宓子贱去治理堂父,担心鲁国君主听信谗人的坏话,从而使自己不能实行自己的主张,将要告辞走的时候,向鲁国君主请求君主身边的两个官吏跟自己一起去到了堂父,堂父的官吏都来朝见,宓子贱让那两个官吏书写。
官吏刚要书写,宓子贱从旁边不时地摇动他们的胳膊肘,官吏写得很不好,宓必子贱就为此而发怒。
官吏对此厌恨,就告辞请求回去。
宓手贱说: 你们写得很不好,你们赶快回去吧!
两个官吏回去以后向鲁国君主禀报说: 宓子这个人不可以给他书写。
鲁国君主说: 为什么?
官吏回答说: 宓子让我们书写,却不时地摇动我们的胳膊肘,写得不好又大发脾气,堂父的官吏都因宓子这样做而发笑。
这就是们所以要告辞离开的原因。
鲁国君主长叹道: 宓子是用这种方式对我的缺点进行劝谏啊。
我扰乱宓子,使宓子不能实行自己的主张,这样的事一定多次发生过了。
假如没有这两个人,我几乎要犯错误。 于是就派所喜欢的人让他去亶父,告诉宓子说; 从今以后,亶父不归我所有,归你所有。
有对亶父蟹父有利的事情,你自己决断去做吧。
五以吼后报告施政的要点。
宓子恭敬地答应了,这才得以在亶父实行自己的主张。
过了三年,巫马旗穿着粗劣的衣服和破旧的皮衣,到亶父去观察施行教化的情况,看到夜里捕鱼的人,得到鱼 就扔回水里。
巫马旗问他说: 捕鱼是为了得到鱼,现在你得到鱼却把它扔回水里,这是为什?
那人回答说: 宓子不想让人们捕取小鱼。
我扔回水虽的都是小鱼。
巫马旗回去以后,告诉孔子说: 宓子的德政达到极点了,他能让人们黑夜中独自做事,就像有严刑在身旁一样不敢为非作歹。
请问宓子用什么办法达到这种境地的?
孔子说: 我曾经跟他说过: 自己心诚的,就能在外实行。
宓子一定是在亶父实行这个主张了。
宓子得以实行这个主张,是因为鲁国君主后来领悟到这一点。
鲁国君主之所以后来能领悟到这一点,是因为宓子事先有了准备。
事先有了准备,难道就一定能让君主领悟到吗?
这就是鲁国君主的贤明之处啊。三个月的婴儿,轩冕在前边不知道羡慕,斧铖在后边不知道厌恶,对慈母的爱却能懂得。
这是因为婴儿的心赤诚意啊,所以诚而又诚才合乎真情,精而又精才与天性相通。
与天性相通,水、木,石的本性都可以改变,更何况有血气的人呢?
所以凡是劝说别人与治理政事,要做的事没有比赤诚更重要的了。
听别人说的话很悲哀,不如看到他哭泣,听别人说的话很愤怒,不如看到他搏斗,劝说别人与治理政事不赤诚,那就不能感化人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