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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游日记四十六

初十日早晨起床,打听沈翁,仍未归来。

兰宗备好饭,另外做饼子来吃了。

我取来纸作了狮子林四奇诗送给他。

见顾仆不到,我疑心去查问他。

兰宗说: 他知道先生就要下去,为何再上来? 可我心里仍然快快不乐放不下心,等不到沈翁,立即辞别兰宗下山。

才下走,见一个和尚仓皇来到。兰宗还随行,询问他来是为什么事。

说: 悉檀寺的长老命令前来迎候相公的。

我心知仆人逃走了。

再次询问和尚,他说: 长老见贵使背着包袱前去大理,询问和光,怀疑他未奉相公的命令,因而派我来报告。

我本来就知道他逃跑了,不是去大理。

于是告别兰宗,同和尚急忙下山。

五里,经过兰那寺前幻住庵东边,又下走三里,经过东西两条山涧会合之处,抵达悉檀寺,已是中午。

打开箱子来看,所有东西全都不见了。

体极、弘辨打算为我急速派遣两个寺中的僧人去追,我止住了他们,说道: 追或许追不上。

追上他也不能强迫他一定回来。

也只能听任他离开而已了。

只是离开家乡三年,一主一仆,形影相依,一旦在万里之外抛弃了我,为何这样狠心呀!

十一日我忧心忡仲。

体极担心我忧伤,命令他侄子及纯白陪我到藏经楼诸处散步。有个圆通庵的僧人妙行,在藏经楼前读经,烹茶布果。纯白把象黄念珠给我看。

坐在楼前的水池上访询逛叶的事迹,取来藏经楼中与鸡足山相关的书,摘取一二段把它们抄录下来,这才知道佛经所说的 迎叶守护佛衣坐禅,有四座石山飞来合拢 ,就是这里的事了,也未曾有鸡足山的名字。

又知道迎叶也有三个,只有迎叶波名字是摩诃迎叶。

摩诃 ,是大的意思,其余全是小迎叶而已。

这天晚上,鹤庆史仲文恰好从省城来。

十二日妙行来,约我去游华严寺,说是华严寺有位老和尚野池,是月轮的徒弟,不可不见一面,从前因为在关闭的佛盒中坐禅,所以未能接近他的容貌,为之帐恨。

从前我在岁首路过华严寺,他的徒弟全外出了,无法找到。

我时时悲伤月轮公无后人,到此时才知道还有人,急忙吃完饭上路。

和光也跟随去。

往西一里,越过东面支峰与中间支峰分界的溪水,就是迎祥寺,从这里起进入巾间支峰界内了。

又走一里多,向南越过锁水阁下游的溪水登坡,于是到了中间支峰的山脊上了。

往西北溯山脊行一里,路过息阴轩。

又沿瀑布的上游,往西北行一里多,渡过北来的溪流,在这里离开中间的支峰进入西面支峰界内了。

又向北一里多,往西涉过一条峡谷中的溪水,再上登一条西来小支脉的山嘴,登上它后往西北行。

一里,又向西越过一座亭桥,桥下的水是华严寺前面分界的水流,上下游都有桥,而此处是渡过它下游的桥。

桥内峡中有一个圆形水池,接近流水却不相混,也是龙潭一类。

由溪南向西北行,于是跋涉西面支峰的山脊了。

半里,便进入华严寺。

寺院向东,高踞在西面支峰主脊的北面,创始于月潭,由于他是南京人,又称为南京庵。

到月轮扩大了它,成为鸡足山的首要佛寺,慈圣太后赐给《藏经》贮藏在寺中。

后来毁于火灾,野池重新修建,规模虽然保存下来,但《法藏》不可恢复了。

野池年龄七十多岁,逐一伺候过山中有名望的前辈,如今老来不忘先人的功德,因为少年时未探究过学间,掩上门门静心读书,孜孜不倦,也是值得赞许。

听说我有修撰《鸡足山志》的意图,把所抄录的《清凉通传》借给我,他的用意也很好。

下午即将告别,史君听说我在这里,也追随而来。

我担心归去途中已太晚,于是辞别野池,从别的路先返回去,因为史君有轿子、坐骑。

出寺后,往西北由上游过桥,四里,接连向东北越过三条山涧,然后来到那东面的支峰,这就是圣峰燃灯寺下垂的支峰了。

又走一里,向东下到它的尽头处,有寺院悬在中央,这是天竺寺。

它北边的山涧自仰高亭的峡中流下来,它南边的山涧又是从西面支峰东边的山谷屡次坠落下流的,夹住圣峰的支脉,东边在此到了尽头。

《王十岳游纪》把圣峰作为中间的支峰,错了。

由它的下垂处越过北峡中的小桥,于是又进入中间支峰的西界。

沿北麓往东走,半里,两次跨过南下的小溪,是首传寺前方左右两侧的溪流。

它南边峡中开始开垦为田地,有房屋在中央,这是大觉寺的菜园。

从它左边向北转,半里,越过支峰的山脊,一连横着走过法华庵、千佛庵、灵源庵三座寺庵,这里全是中间的山脊下垂之处。

半里,向北越过锁水阁的下游,就到大觉寺了。仍往东顺大路走一里,经过西竺寺前,登上圆通庵,观赏灯笼花树。

这种树的树叶细如豆瓣,树根大如葫芦,花开大如山茱英,中间红但花尖花蒂全是绿色的,似灯笼样低低下垂着。

我在永昌刘家书馆见过这种树,未见过它的花。

此庵是妙行的旧居,留下烹茶喝后才离开。

一里,由迎祥寺北边渡过山涧,仍离开中间支峰的界内进入东面支峰界内。

溯涧水往北走,经过龙泉庵、五华庵。

五华庵如今名叫小龙潭,是悉檀寺大龙潭的上游,大龙潭已干涸为深壑,小龙潭竟然仍积着水往下流。

我多次想去探寻它,到此时强迫二位僧人到五华庵的后坡去找它。

只见水流涂涂,分散注入悉檀寺右侧,可沿坡上的路上登,不见它所在之处。

二位僧人用天晚劝我返回去,等回来时,寺门将要关闭了。

这天夜里,在复吾的书斋与史君交谈。

史君留心山川,谈起大山脊自他府中西境金凤哨岭往南经过洱海东面,自五龙坝、水目寺、水盘铺,经过易门县、昆阳州的南部,而后包围省会的山脉,非常熟悉。

并且说到九鼎山前梁王山西侧的溪流,是一起往南下流到白崖站、迷渡的,此溪名叫山溪。

后代人分流凿断它流经的山峡,把它引进洱海,那么此溪又是一条溪水分为两条支流了。

果然这样,那清华洞的山脉,又自梁王山东边转向南下延,是今天凿断之处。

我当初认为那条山脊自九鼎山往西下坠,如果有往南下流到白崖站的溪流,那么从前我估量的,不大错了!

眼前的山脉,经我扶杖漫游之下还如此,因而真不可缺少议论探究的人呀!

史君说起生平喜爱搜寻访求山脉,每每被人讥笑,不敢告诉人,邂逅间遇上我,他的心里非常痛快。

不过我也搜寻访求此条山脊,几乎四十年,到此时才完结,又到此地然后才遇见一个同心的人,也是奇迹呀!

夜间月亮十分明亮,澄碧的天宇如洗涤过一般,心骨全都明彻透了!

十三日史君为悉檀寺写了巨匾,原来这位先生是向来以擅长书法出名的人,而且诗也不俗。

再次互相畅谈。

午后,轿夫催着上路,姓史的恳切邀请我一同去游九重崖,向西横过狮子林、旎檀林,住宿在罗汉壁,明天一同登一次绝顶告别。

我听从了他。

于是由悉檀寺东边上坡,半里,经过天池的静室,六里后经过河南止足禅师的静室。

再向北上走一里多,一直踩着危崖下走,这是德充的静室。

德充是复吾的高足弟子,复吾与史君有乡亲的情谊,所以命令他徒弟领路来游此处静室,然后自此从西路上罗汉壁,在西来寺备好饭菜,用为住宿之地。

此处静室正当九重崖的中心,是九重崖的最高处,静室是新建的而且整洁,它后方危崖的半中腰,有山洞悬在中央,可以沿着树上登。

我从前听说过它,不料跟随别人游山,首先到达此地。

我仰面眺望,丛林森森入云霄,山崖上仿佛像有洞口。

此时史君正好停下休息不再前走,我立即踏着险阻上登。

最初虽然没有路径,遇到引水的木槽后,顺着它往西行,半里,又仰面眺望,山洞应当在上方,又踏着险阻上登。

起初也没有路径,半里,抵达危崖下后,见一棵树紧靠危崖直立,稍微有砍凿过台阶的痕迹以便承受脚掌,于是攀着树枝上登危崖。

一共悬空越过几层树枝,才到达树梢,而石崖上的台阶也如此,全危险极了。

脚的力量一半寄托在手上,手的力量也是一半无所寄托,这是所谓的凭靠虚空驾御山风了,可实际上凭靠又无所凭靠,驾御也无所驾御。

洞口向正南,上下全是陡削的石壁,中间嵌入一个洞口,高一丈五,宽处与深处也如此,可四旁没有其余的缝隙。

洞中有水从洞顶飞洒下来,把水贮存起来可供一个人饮用,在这里憩息也仅能放下一个人的床,只是没有其余的空隙,恐怕免不了风雨的逼迫了。

不过在洞内临眺一望无际,近处是香木抨的山岭已低伏在下方,远处则是五龙坝的山峰正横在南面,排沙、观音著诸山层层交错在中间,各自呈献出它们深藏的地方而没有剩下的深奥之处了。

很久,听见静室中的呼叫声,这才下来。

又顺着引水的木槽往东走过一处栈道,观看泉水流出之处,是在一块巨石下。

刚流出来,就用挖空的树把水引向西流,这是最上层的水;它下方一二丈,又涌出一处泉水,复吾的徒弟把水引入静室;它的下边又涌出一处泉水,一袖轩把水引去。

一连涌出三层,全在一个峡坳中,虽然泉眼的位置不同可脉胳必定暗中相通,那往旁边分支引流的水,是整座山崖之中全仰仗的。

下到静室中后,吃了茶水果子,又继之以糕饼,于是顺着下层引水的木槽,向西一里进入一钠轩。

抬头眺望了很久,文喝了茶上路。

往西一里,经过先前来时登顶的山坡。

横向西,路渐变窄,有时绕过坡嘴,有时走过峡坳,全是乱石块垂下山脊,峡中没有滴水,所以这个地方不能建屋,便成了满是草丛的小径。

二里多,峡坳中有一棵巨树,横倒着好似桥梁。

又向西二里,便踏着山坡绕着山嘴上登,经过野愚的静室。

又走半里,上到白云的静室。

白云坚决挽留,由于天晚便离开了,白云跟着走过体极的静室才告别。

往西半里,经过一宗的静室。

傍着水流又爬坡半里,越过望台向南突的山脊,到这里暮色已经来临,月光渐渐照耀起来。

一里多,两次越过望台西面山坳的水流,又走一里,向南绕过旎檀岭,于是往西走过罗汉壁的东垂,都是乘着月色前行的。

又慢慢绕过山嘴上走半里,这是慧心的静室,此地是幻空碧云寺前往南突的山坡。

我从前与慧心在会灯寺分别,拜访他没遇上,至今已是半年多,于是乘着月光叩开门。

慧心拿出茶在月光下饮,十分适意。

此地离复吾事先约定的住宿处还有三里,可由此向西下走越过山著,黑得不能走,慧心于是拖着手杖为我指点迷途。

半里,横越而上,又走半里,登坡,与碧云寺来的大路会合,见月光又如先前一样,慧心这才告别离去。

又一里,路过一处静室,就绕着山嘴向北登坡,就见复吾派人在山头遍处呼叫了。

又一里,进入西来寺。

寺中僧人明空出门去其他地方,他的弟子三空,是从前我们一起就餐的人,听见声音,从他的静室出来迎接。

复吾知道我们这帮人喜欢喝粥,为此煮了粥献上来。

很久没吃到过此等东西,况且正当行走上登之后,在明月之夜喝到,如同仙掌金茎一般。

十四日三空先准备了小吃,馒头之后是黄黍做的糕,是用小米蒸制的,但柔软更胜过糯米粉做的。

乳酪、辣椒油、鸡萝油、梅子醋,杂乱地陈放着,不丰盛但颇有风味。

原来史君是与他的师兄明空有约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