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粤西游日记十三

丁丑年六月十二日早餐后登船,顺流往南行,曲曲折折向西转,二十里,到小江口,是永福县的辖境。

又行二十里,路过永福县。

县城在北岸,船夫临时停船去买菜。

又向西南行船三十五里,下了兰麻滩。

这个河滩悬浪腾涌得特别厉害,河岸上有兰麻岭,行路的人也感到这里非常狭窄。

又行二十里,下了险滩是理定,理定城在江北岸。

又行十五里天便黑下来了。

又行十五里,停泊在新安铺。

十三日黎明行船四十里,上午经过旧街,已进入柳州府洛容县的境内了,街在江北岸。

又行四十里,中午过了牛排。

又行四于里,下午抵达洛容县的南门。

县虽然有城,可街市店铺荒凉冷落,城中有草房数十家,县城门唯有一个老妇人住在里面。

晚上住在船上。

预定了马匹为静闻上路做准备。

十四日黎明起床吃饭,找来挑夫担着筐子包袱,让马驮着静闻,由南门外绕过城往西走。

静闻刚一登上坐骑,马上翻滚而下。

顾仆跟随静闻、挑夫先离开,我带着坐骑返回来调换,换了两次马可两次都不能走。打算乘车走,大家认为车子上下颠簸甚于马,而且上坡下岭时,必须下车来扶着拉着,更为不便。

只得用重金找来三个人抬轿子,让他们尽量吃饱后上路,已是上午了。

我独自先走,打算在前边的骚站等他们,是担忧轿子走得快我不能跟在它后面走。

共走一里,路过西门,向西越过一座桥往西行,立即上登斜坡。

四面环顾都是环绕的冈峦重叠的山岭,荒草连绵,唯有路南隔着山冈处有座山尖尖耸起,露出锋利的石棱来。

跋涉在荒原草莽中共十八里,翻越一座高岭,回头望去静闻的轿子还没来。

下岭又向西南行二里,是高岭铺,这才有茅屋数家,名叫孟村。

此时静闻仍未来到,暂且歇在店铺中等他。

过了很久他才来到,却见他疲惫得更加厉害。

于是再向西一里,就折向南登岭,曲曲折折向南上爬,共四里,到达南寨山之西,就见柳江逼近它西面的山崖了。

于是往西下去,船夫停船靠岸渡过江。

有条小溪自南寨冲出壑谷,向西注入柳江,叫做山门冲。江的东岸是洛容县的辖境,江的西岸是马平县的属地。

登上西岸,顺着山势濒江向南行,这是马鹿堡。

隔江往东望去,石崖横亘在江上,南寨山分出支脉,主峰耸立,亭亭玉立露出奇秀。

共行五里,就向西越过山坳入山,就见石峰森然矗立,夹在道路两边好像双阀。

那南面的山峰叫罗山,山顶向北处有个斜斜的山洞,旁边开有两个洞口,可抬头远眺没有可攀登上去的路,西麓又有洞并列在那里。

那北面的山峰叫李冯山,而南面尤其峻峭陡削得厉害。

又走二里,双胭的西边,有座小峰当中而立,叫做独秀峰。

与走路的人一同在树下休息,等候静闻的轿子,不见来到。

询间后面走来的人,说途中并无轿子,心里十分惶惑。

不过回头眺望罗山西麓的山洞,心里觉得它很奇异。

一同休息的人说: 从罗山南麓转到山的东面,有个罗洞岩在那里,东面有座牌坊,可望着山走去。

我听了这话心里越加觉得奇异,仰面看天色太阳还未偏西,于是从岔路向东南分开积年深草前行。

一里,抵达罗山的西南角,山头成丛的岩石叠架着,侧上的洞穴如玉圭,横卧的洞穴如桥梁。

从此处转向南,往东沿山的南麓走,望见北边半山腰也有个洞向南,高处稍低于北山的山顶,可前后正好互相面对着。

往东南望去一座小山濒临江流,山的南隅,岩石剖成裂隙,上边裂到峰顶,又连成门洞。

此时山雨忽然来临,草深没过肩头,不担忧雨水倾注,却反而为身旁草上淋漓的雨水而苦恼了。

转到山的东麓,约共走一里,便越过山坳向北进去,一块平地在当中铺开,自然形成盒盖样的地形。

右侧山峰的北面,有块巨石斜斜地叠架而起,高数十丈,俨然一个人向北端端正正拱着手,衣服上的褶皱十分古朴。

左边山崖的北面,有两个洞口向下坠入峡中,里边的洞向北,深削成深渊,底下有伏流清彻透明,两旁都是几十丈深的峭壁,往南伸展进去深远得不知通往何处。

向北来到洞口,石壁耸立悬绝,上边有块横卧的岩石,高二尺,挡在洞口如像门槛,可坐下来俯瞰深渊底部,不能越过险阻下坠,也不必担忧越过去失足坠落下去了。

门槛的左壁上,有根几十丈长的粗绳悬挂着,绕成圈系在石壁上,我怀疑是好事的人从悬崖顶端引下来去游览洞底的绳子。

可惜我独自一人走路没有同伴,不能用身体来当做辘护,到这个幽深隐秘的地方去汲水了。

向北出到峡口之上,又向西眺望西峰,有路一直上去,果然有座石牌坊在那里。

急忙赶到那儿,石牌坊的后面,有个洞向东,正远远面对着正身拱手的石人,牌坊上写着 第一仙区 ,但没写洞名。

洞内却安了门设了锁,门的上方又横着栅栏作为护栏,从门缝中向内窥视,洞中非常空阔,可无路可以进去。

只得攀着栅栏踩着石壁越过门头进去,就见洞又高大又平坦,宽敞而明朗,洞中无佛像,有方床、木几,留有毛笔、砚台。

探测它的左边,就转向北去逐渐变得又黑又窄;穷究它的右侧,却越往西上去就愈加深邃昏暗。

我希望后面有透光的地方,摸索了很久找不到。

出来,仍翻过门上的栅栏,来到洞前。

见洞右有路向西上去,拨开草丛攀着石缝而登,上登数重石崖,则小径到了头无法前进,是洞中人砍柴火的小道。

山雨又狂至,只得靠着高岩倚着弯隆的山崖坐着等雨停。

忽然见到下边山洞北面的平地上翠色绿茸茸的,心中诧异这里的草颜色为什么唯独不同,莫非是新栽的禾苗淋雨后才这样的吗?

不多久,就见绕成圆圈如同圆规,五色交映,平铺在四周的壑谷上,从上边望它,如像筛幕环绕合拢来,倏忽之间光影幻灭了。

雨停了才下来,仍由石牌坊越过南边的山坳,共走二里,转到这座山的西麓。

先走进一个洞,洞口向西,竖立着好像合起的手掌,洞内洼下去,左转后往西进去,黑得摸不到东西;向右转后往东下走,有水走不到头,是陡峻逼窄的石崖,不是幽深优美的宫室。

出洞又往北走,就到了前些时候在大道上望见的洞。

洞口也是向西,一连重叠着两层。

洞外有块大石头,横卧着挡住洞口,像设置的门槛一样,陡峻不可翻越。

北面有个隘口,侧着身子才能进去,这便是下洞。

洞中有岩石悬在中央,又隔成两个洞口,南北并列。

先从南边的洞口进去,慢慢低洼而下,它南面石壁上陡峻的裂口斜举着,不是攀登能到达的;它北面的石崖上有缝隙,穿到悬垂的岩石后边,通到北洞的里面。

北洞内也是向下坠,而向东走入洞底,水声潺潺,与南洞向右转的洞底,下面有洞穴暗中相通。

由北洞口出来,仰视上层,岩石如荷叶下覆,悬在虚空中无从上登。

再从南洞口的侧边,向左穿过外边的石窍,找到一个开在旁边的石完。

石完外有峡谷对峙,峡壁相距一尺五,峡谷上方南面就是石完顶的尽头,北面就是下覆荷叶的顶端。

从峡谷中用手攀用脚撑,终于从虚空中登到峡顶之上。

就见上层的洞,往东进去不深,可反射的光线逼射着它,不可接近;唯有洞北的石崖裂成洞穴,环列的石柱通到洞口,岩石的质地忽然美妙起来,像乳汁一样变得不同寻常;攀着缝隙向西钻进去,石崖转向南,一连开出两间石室,下面高跨如重楼,上边悬着高飞的钟乳石,里面不深可曲折有余,上不相连而飞凌高空无遮无碍。

岩洞以凌驾虚空为奇的,除阳朔珠明洞之外,这里是最奇妙的了。

坐下休息了很久,仍用先前的方法下来。

出了洞前横着的门槛,再往西北走上大道,一里路抵达独秀峰下。

又向西疾行了五六里,遇到过来的人,向他打听,没见乘轿子的和尚,只有一个躺在牛车上的僧人。

这才明白轿夫故意慢慢走的原因,是窥探出静闻可以愚弄,打算私下用牛车来替换轿子。

此处往北望去,有两座相夹的尖峰亭亭玉立,南望则见群峰森然环绕,其中有岩石点缀露出峰头,极为纤巧变幻,但辨不出它的名字。

又向西走五六里,就见柳江自南往北流,就是绕到府城东面的江滨了。

江东的南山,有楼阁高悬在青翠的山色之中,是黄氏书馆。

此时急于去追静闻,便向西渡江,登岸后就有街市连接,从曲折的小巷中走二里进柳州城。

东门以内,反而寂静了。

往西路过府衙,找到顾仆投宿的寓所,但却无法找到静闻的踪迹。

立刻出了南门,沿途见人便打听静闻的消息,有人见到有人没见到。

仍然经过东门,绕着城往北走,由唐二贤祠追踪到开元寺。

知道静闻由寺中出去,不知去了哪里,寺中僧人说: 此地唯有千佛楼、三官堂是接待众人的场所,必须到那里去寻找。

于是出了寺,由寺东马上向北赶去,一里多后找到了千佛楼,已是傍晚了。

向僧人打听静闻,没有啊。

又向西赶到三官堂。

进门后,众人说有和尚进里面去了,我以为是了;到了僧房,却仍然没有。

急忙出来,又向南走到开元寺东边,再次向过路人打听静闻,只有一个汲水的人说,曾经在江边遇见过静闻。我问: 江边有什么寺庵? 答道: 有个天妃庙。

在黑暗中往东北行,又一里,便见寺庙在那里了:进庙后与静闻相遇。

原来轿夫用牛车来顶替轿子,而车子没有渡江,只派一个人带着行李随行,而且又想重重勒索静闻的钱财,惟恐与我相遇,故意绕到城外的荒庙中,竟然把静闻的包袱被盖拿给寺中僧人抵为食宿费,然后离去。

静闻虽然生病,怎么愚蠢到这个地步!

此时庙中的僧人拿饭来吃了,我躺在庙北野外的小屋里,四面墙壁都是零零落落的竹篱笆,月光一直亮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