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辨兴亡
贞观初年,唐太宗从容地对身边的大臣们说: 周武王平定了商纣王之乱,取得了天下;秦始皇乘周王室的衰微,就吞并了六国。
他们取得天下没有什么不同,为什么国运长短如此悬殊呢?
尚书右仆射萧瑀回答说: 商纣王暴虐无道,天下的人都痛恨他,所以八百诸侯不约而同地来与周武王会师,讨伐纣王。
周朝虽然衰微,六国无罪,秦国完全是倚仗智诈暴力,像蚕吃桑叶一样,逐渐吞并诸侯的。
虽然同是平定天下,人们对待他们的态度却不一样。
太宗说: 这样的说法不对,周灭殷以后,努力推行仁义;秦国达到目的以后,却一味地施行欺诈和暴力,它们不仅在取得天下的方式上有差别,而且守护天下的方式也不相同。
国运之所以有长有短,道理大概就在这里吧!
贞观二年,唐太宗对黄门侍郎王珪说: 隋朝开皇十四年遇到大旱,百姓大多忍饥挨饿。
当时国家粮仓贮存甚丰,可是朝廷竟不肯用粮食拯济灾民,下令让老百姓自己想办法。
隋文帝不爱惜百姓却吝惜粮食,到了隋朝末年,粮仓贮存的粮食,足够五、六十年之需。
隋炀帝继承父业,依仗国家富庶,所以挥霍无度,极尽奢侈之能事,终于国破家亡。
对于国君,首要的任务在于含养民生,不在于充实粮仓。
古人说: 老百姓不富足,国君又怎么能够富足呢?
只要仓库的贮备足以对付灾年,再多贮存粮食又有什么用呢?
国君的后代如果贤明,他自然可以保住江山,如果他昏庸,即使粮食满仓,也只是助长他奢侈浪费的习气而已,这是国家危亡的原因。
贞观五年,唐太宗对侍从的大臣们说: 上天给善人降福、给坏人降祸,事必报应。
当年突厥的启民可汗失国南奔,隋文帝不惜粟帛钱财,动员了大批兵士守卫安置,使他们能够生存下来。
不久突厥富强了,启民可汗的子孙却不想报答恩德。到始毕可汗时,就起兵把隋炀帝围困在雁门关。
等到隋朝大乱,又恃强深入,致使当年帮助启民可汗安家立国的隋朝官员自身和子孙,都遭到颉利可汗兄弟的屠杀。
如今颉利可汗破灭了,难道不是忘恩负义的下场吗?
大臣们都说: 确实像陛下所说的那样。
贞观九年,北方突厥归顺的人奏疏说: 突厥境内连降大雪,百姓饥荒,羊和马都死了。
住在那里的汉人都跑到山里做了山贼,民情非常动荡。
太宗对侍臣们说: 观察古代的君主,实行仁义、任用贤良就能使国家得以治理;施行暴政、任用小人国家就会败亡。
突厥所信任的人,和我们大家所看到的,根本没有忠诚正直的可取之处。
首领颉利又不关心百姓,恣意妄为,我用人情世故来分析,他又怎么可能长久呢?
魏徵进言说: 从前魏文侯询问李克: 诸侯之中谁会最先灭亡?
李克回答: 吴国先灭亡。
魏文侯问: 为什么呢?
李克说: 屡战屡胜,经常胜利就会骄傲,而经常发动战争就会使民生疲弊,不灭亡还等什么呢?
颉利趁着中原大乱,就依仗自己兵强马壮入侵中原,到今天还不想息战,这就是他必然灭亡的道路。
太宗对此非常赞同。
贞观九年,唐太宗对魏徵说: 近来我读北周、北齐的史书,发现末代亡国的君主,所从事的坏事多数都很类似。
齐主高纬非常奢侈,府库所藏,几乎都被他挥霍光了,以至于关隘市集,没有哪一处不征收赋税的。
我常说,这就像嘴馋的人吃自己身上的肉一样,肉吃完了自己也就死了。
君主不停地征敛赋税,百姓既已疲弊,他们的君主也就灭亡了,齐主就是这样的人。
然而后周天元皇帝与齐主相比较,谁优谁劣呢?
魏徵回答说: 这两个君主虽然同样亡国,他们的做法还是有所区别。
齐主懦弱,朝廷政令不一,国家没有纲纪,以至灭亡。
天元帝生性凶悍好强,作威作福独断专行,国家的灭亡,都由他一手造成的。
从这方面来看,齐后主要劣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