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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 卷三十一

张裕

茂度仕爲宋武帝太尉主簿、扬州中从事,累迁别驾。

武帝西伐刘毅,北伐关洛,皆居守留任州事。

出爲都督、广州刺史、平越中郎将,绥静百越,岭外安之。

元嘉元年,爲侍中、都督、益州刺史。

帝讨荆州刺史谢晦,诏益州遣军袭江陵。

晦平,西军始至白帝。

茂度与晦素善,议者疑其出军迟留。

弟邵时爲湘州刺史,起兵应大驾。

上以邵诚节,故不加罪。

累迁太常,以脚疾出爲义兴太守。

上从容谓曰: 勿以西蜀介怀。

对曰: 臣不遭陛下之明,墓木拱矣。

后爲都官尚书,以疾就拜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

茂度内足于财,自绝人事,经始本县之华山爲居止。

优游野泽,如此者七年。

十八年,除会稽太守。

素有吏能,职事甚理。

岱初作遗命,分张家财,封置箱中,家业张减,随复改易,如此十数年。

諡曰贞子。绪字思曼,岱兄子也。

父演,宋太子中舍人。

绪少知名,清简寡欲,从伯敷及叔父镜、从叔畅并贵异之。

镜比之乐广,敷云 是我辈人 。

畅言于孝武帝,用爲尚书仓部郎。

都令史谘详郡县米事,绪萧然直视,不以经怀。

宋明帝每见绪,辄叹其清淡。

转太子中庶子、本州大中正,迁司徒左长史。

吏部尚书袁粲言于帝曰: 臣观张绪有正始遗风,宜爲宫职。

复转中庶子。

后爲侍中,迁吏部郎,参掌大选。

元徽初,东宫官罢,选曹拟舍人王俭爲格外记室。

绪以俭人地兼美,宜转秘书丞。

从之。

绪又迁侍中,尝私谓客曰: 一生不解作诺。

有以告袁粲、褚彦回者,由是出爲吴郡太守,绪初不知也。

升明二年,自祠部尚书爲齐高帝太傅长史。

建元元年,爲中书令。

绪善谈玄,深见敬异。

仆射王俭尝云: 绪过江所未有,北士可求之耳。

不知陈仲弓、黄叔度能过之不?

驾幸庄严寺听僧达道人讲维摩,坐远不闻绪言,上难移绪,乃迁僧达以近之。

时帝欲用绪爲右仆射,以问王俭。

俭曰: 绪少有清望,诚美选也。

南士由来少居此职。

褚彦回曰: 俭少年或未忆耳,江左用陆玩、顾和,皆南人也。

俭曰: 晋氏衰政,不可爲则。

先是绪诸子皆轻侠,中子充少时又不护细行,俭又以爲言,乃止。

及立国学,以绪爲太常卿,领国子祭酒,以王延之代绪爲中书令。

何点叹曰: 晋以子敬、季琰爲此职,今以王延之、张绪爲之,可谓清官。

后接之者,实爲未易。

绪长于周易,言精理奥,见宗一时。

常云 何平叔不解易中七事 。

武帝即位,转吏部尚书,祭酒如故。

永明二年,领南郡王师,加给事中。

三年,转太子詹事,师、给事如故。

绪每朝见,武帝目送之,谓王俭曰: 绪以位尊我,我以德贵绪。

迁散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师如故,给亲信二十人。

复领中正。

长沙王晃属选用吴郡闻人邕爲州议曹,绪以资籍不当,执不许。

晃遗书于绪固请之,绪正色谓晃信曰: 此是身家州乡,殿下何得见逼。

乃止。

绪吐纳风流,听者皆忘饥疲,见者肃然如在宗庙。

虽终日与居,莫能测焉。

刘悛之爲益州,献蜀柳数株,枝条甚长,状若丝缕。

时旧宫芳林苑始成,武帝以植于太昌灵和殿前,常赏玩咨嗟,曰: 此杨柳风流可爱,似张绪当年时。

其见赏爱如此。

王俭爲尚书令、丹阳尹,时诸令史来问讯,有一令史善俯仰,进止可观。

俭赏异之,问曰: 经与谁共事?

答云: 十余岁在张令门下。

俭目送之。

时尹丞殷存至在坐,曰: 是康成门人也。

七年,竟陵王子良领国子祭酒,武帝敕王晏曰: 吾欲令司徒辞祭酒以授张绪,物议以爲如何?

子良竟不拜,以绪领国子祭酒。

绪口不言利,有财辄散之。

清谈端坐,或竟日无食。

门生见绪饥,爲之办餐,然未尝求也。

死之日,无宅以殡,遗命 凶事不设柳翣,止以芦葭。

车需车引柩,灵上置杯水香火,不设祭 。

瑰有子十二人,常云 中应有好者 。

子率知名。率字士简,性宽雅。

十二能属文,常日限爲诗一篇,或数日不作,则追补之,稍进作赋颂,至年十六,向作二千馀首。

有虞讷者见而诋之,率乃一旦焚毁,更爲诗示焉,托云沈约。

讷便句句嗟称,无字不善。

率曰: 此吾作也。

讷惭而退。

时陆少玄家有父澄书万馀卷,率与少玄善,遂通书籍,尽读其书。

建武三年,举秀才,除太子舍人,与同郡陆倕、陆厥幼相友狎。

尝同载诣左卫将军沈约,遇任昉在焉。

约谓昉曰: 此二子后进才秀,皆南金也,卿可识之。

由此与昉友。

梁天监中,爲司徒谢朏掾,直文德待诏省,敕使抄乙部书,又使撰古妇人事。

使工书人琅邪王琛、吴郡范怀约等写给后宫。

率取假东归,论者谓爲傲世,率惧,乃爲待诏赋奏之,甚见称赏。

手敕答曰: 相如工而不敏,枚臯速而不工,卿可谓兼二子于金马矣。

又侍宴赋诗,武帝别赐率诗曰: 东南有才子,故能服官政,余虽惭古昔,得人今爲盛。

率奏诗往反六首。

后引见于玉衡殿,谓曰: 卿东南物望,朕宿昔所闻。

卿言宰相是何人,不从天下,不由地出。卿名家奇才,若复以礼律爲意,便是其人。

秘书丞天下清官,东南望胄未有爲之者,今以相处,爲卿定名誉。

寻以爲秘书丞,掌集书诏策。

四年,禊饮华光殿,其日河南国献赤龙驹,能拜伏,善舞。诏率与到溉、周兴嗣爲赋,武帝以率及兴嗣爲工。

其年,父忧去职。

有父时妓数十人,其善讴者有色貌,邑子仪曹郎顾珖之求娉,讴者不愿,遂出家爲尼。

尝因斋会率宅,珖之乃飞书言与率奸。

南司以事奏闻,武帝惜其才,寝其奏,然犹致时论。

服阕,久之不仕。

七年,除中权建安王中记室参军,俄直寿光省,修丙丁部书抄。

累迁晋安王宣惠谘议参军。

率在府十年,恩礼甚笃。

后爲扬州别驾。

率虽历居职务,未尝留心簿领。

及爲别驾奏事,武帝览牒问之,并无对,但答云: 事在牒中。

帝不悦。

后历黄门侍郎。

出爲新安太守,丁所生母忧卒。

率嗜酒不事,于家务尤忘怀。

在新安遣家僮载米三千石还宅,及至遂耗太半。

率问其故,答曰: 雀鼠耗。

率笑而言曰: 壮哉雀鼠。

竟不研问。

自少属文,七略及艺文志所载诗赋,今亡其文者,并补作之。

身死之日,家无遗财,唯有文集并书千馀卷,酒米数瓮而已。

稷字公乔,瑰弟也。

幼有孝性,所生母刘无宠,遘疾。

时稷年十一,侍养衣不解带,每剧则累夜不寝。

及终,毁瘠过人,杖而后起。

见年辈幼童,辄哽咽泣泪,州里谓之淳孝。

长兄玮善弹筝,稷以刘氏先执此伎,闻玮爲清调,便悲感顿绝,遂终身不听之。

性疏率,朗悟有才略,起家着作佐郎,不拜。

父永及嫡母丘相继殂,六年庐于墓侧。

齐永明中,爲豫章王嶷主簿,与彭城刘绘俱见礼接,未尝被呼名,每呼爲刘四、张五。

以贫求爲剡令,略不视事,多爲小山游。

会山贼唐宇之作乱,稷率厉部人保全县境。

所生母刘先假葬琅邪黄山,建武中改申葬礼,赙助委积。

于时虽不拒绝,事毕随以还之。

自幼及长,数十年中,常设刘氏神座。

出告反面,如事生焉。

历给事中黄门侍郎,新兴、永甯二郡太守。

郡犯私讳,改永宁爲长宁。

永元末,爲侍中,宿卫宫城。

梁武师至,兼卫尉江淹出奔,稷兼卫尉卿,副王莹都督城内诸军事。

时东昏淫虐,北徐州刺史王珍国就稷谋,乃使直合张齐行弑于含德殿。

稷乃召右仆射王亮等列坐殿前西锺下,议遣国子博士范云、中书舍人裴长穆等使石头城诣武帝,以稷爲侍中、左卫将军,迁大司马左司马。

梁朝建,爲散骑常侍,中书令。

及上即位,封江安县子,位领军将军。

武帝尝于乐寿殿内宴,稷醉后言多怨辞形于色。

帝时亦酣,谓曰: 卿兄杀郡守,弟杀其君,袖提帝首,衣染天血,如卿兄弟,有何名称。

稷曰: 臣乃无名称,至于陛下不得言无勋。

东昏暴虐,义师亦来伐之,岂在臣而已。

帝埒其须曰: 张公可畏人。

中丞陆杲弹稷云: 领军张稷,门无忠贞,官必险达,杀君害主,业以爲常。

武帝留中竟不问。

累迁尚书左仆射。

帝将幸稷宅,以盛暑留幸仆射省。

旧临幸供具,皆酬太官馔直。

帝以稷清贫,手诏不受。

宋时孝武帝经造张永,至稷三世,并降万乘,论者荣之。

稷虽居朝右,每惭口实,乃名其子伊字怀尹,霍字希光,畯字农人。

同字不见,见字不同,以旌其志。

既惧且恨,乃求出,许之。

出爲青冀二州刺史,不得志,常闭合读佛经。

禁防宽弛,僚吏颇致侵扰。

州人徐道角等夜袭州城,乃害之。

有司奏削爵土。

稷性明烈,善与人交,历官无畜聚,奉禄皆颁之亲故,家无馀财。

爲吴兴太守,下车存问遗老,引其子孙置之右职,政称宽恕。

初去郡就仆射征,道由吴,乡人候稷者满水陆。

稷单装径还都下,人莫之识,其率素如此。

稷子嵊。

嵊字四山。

稷初爲剡令,至嵊亭生之,因名嵊,字四山。

少敦孝行,年三十馀,犹斑衣受稷杖,动至数百,收泪欢然。

方雅有志操,能清言,感家祸,终身蔬食布衣,手不执刀刃,不听音乐。

弟淮言气不伦,嵊垂泣训诱。

起家秘书郎,累迁镇南湘东王长史、寻阳太守。

王暇日玄言,因爲之筮,得节卦,谓嵊曰: 卿后当东入爲郡,恐不得终其天年。

嵊曰: 贵得其所耳。

时伏挺在坐,曰: 君王可畏人也。

还爲太府卿,吴兴太守。

侯景围建邺,遣弟伊率郡兵赴援。

城陷,御史中丞沈浚违难东归,嵊往见之,谓曰: 贼臣凭陵,人臣效命之日,今欲收集兵刃,保据贵乡,虽复万死,诚亦无恨。

浚固劝嵊举义。

时邵陵王纶东奔至钱唐,闻之,遣前舍人陆丘公板授嵊征东将军。

嵊曰: 天子蒙尘,今日何情复受荣号。

留板而已。

贼行台刘神茂攻破义兴,遣使说嵊,嵊斩其使,仍遣军破神茂。

侯景乃遣其中军侯子鉴助神茂击嵊。

嵊军败,乃释戎服坐于听事。

贼临以刃终不屈,执以送景。

景将舍之,嵊曰: 速死爲幸。

乃杀之。

子弟遇害者十馀人。

景欲存其一子嵊曰: 吾一门已在鬼录,不就尔处求恩。

于是皆死。

贼平,元帝追赠侍中、中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諡忠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