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传 卷二十三
王诞王华王惠王彧
卢循据广州,以诞爲其平南府长史,甚宾礼之。
诞久客思归,乃说循曰: 下官与刘镇军情味不浅,若得北归,必蒙任寄。
时广州刺史吴隐之亦爲循所拘留,诞又曰: 将军今留吴公,公私非计。
孙伯符岂不欲留华子鱼,但以一境不容二君耳。
于是诞及隐之俱得还。
诞爲宋武帝太尉长史,尽心归奉,帝甚仗之。
卢循自蔡洲南走,刘毅固求追讨。
诞密白帝曰: 公既平广固,复灭卢循,则功盖终古,勋无与二。
如此大威,岂可使馀人分之?
毅与公同起布衣,一时相推耳,今既丧败,不宜复使立功。
帝纳其说。
后爲吴国内史,母忧去职。
武帝伐刘毅,起爲辅国将军,诞固辞,以墨絰从行。
时诸葛长人行太尉留府事,心不自安,武帝甚虑之。
毅既平,诞求先下。
帝曰: 长人似有自疑心,卿讵宜便去?
诞曰: 长人知下官蒙公垂盼,今轻身单下,必当以爲无虞,可少安其意。
王惊赧即起。
后密啓之,因此废锢。
亮字奉叔,莹从父弟也。
父攸字昌达,仕宋位太宰中郎,赠给事黄门侍郎。
亮以名家子,宋末选尚公主,拜驸马都尉。
历任秘书丞。
齐竟陵王子良开西邸,延才俊,以爲士林馆,使工图其像,亮亦预焉。
累迁晋陵太守,在职清公,有美政。
时有晋陵令沈巑之性粗疏,好犯亮讳,亮不堪,遂啓代之。
巑之怏怏,乃造坐云: 下官以犯讳被代,未知明府讳。
若爲攸字,当作无骹尊傍犬?
爲犬傍无骹尊?
若是有心攸?
无心攸?
乞告示。
亮不履下床跣而走,巑之抚掌大笑而去。
建武末,累迁吏部尚书。
时右仆射江祏管朝政,多所进拔,爲士所归。
亮自以身居选部,每持异议。
始亮未爲吏部郎时,以祏帝之内弟,故深友祏。
祏爲之延誉,益爲帝所器重。
至是与祏情好携薄,祏昵之如初。
及祏遇诛,群小放命,凡所除拜,悉由内宠,亮弗能止。
外若详审,内无明鉴,所选用,拘资次而已,当时不谓爲能。
后爲尚书左仆射。
及东昏肆虐,亮取容以免。
梁武帝至新林,内外百僚皆道迎,其不能拔者亦间路送诚款,亮独不遣。
及东昏遇杀,张稷仍集亮等于太极殿前西锺下坐,议欲立齐湘东嗣王宝晊。
领军莹曰: 城闭已久,人情离解,征东在近,何不谘问?
张稷又曰: 桀有昏德,鼎迁于殷。
今实微子去殷、项伯归汉之日。
亮默然。
朝士相次下床,乃遣国子博士范云齎东昏首送石头,推亮爲首。
城平,朝士毕至,亮独后,裙履见武帝。
帝谓曰: 颠而不扶,安用彼相?
亮曰: 若其可扶,明公岂有今日之举。
因泣而去。
霸府开,以爲大司马长史。
梁台建,授侍中、尚书令,固让,乃爲侍中、中书监,兼尚书令。
及受禅,迁侍中、尚书令、中军将军,封豫宁县公。
天监二年,转左光禄大夫。
元日朝会,亮辞疾不登殿,设馔别省,语笑自若。
数日,诏公卿问讯,亮无病色。
御史中丞乐蔼奏亮大不敬,论弃市。
诏削爵,废爲庶人。
四年,帝宴华光殿,求谠言。
尚书左丞范缜起曰: 司徒谢朏本有虚名,陛下擢之如此;前尚书令王亮颇有政体,陛下弃之如彼。
愚臣所不知。
帝变色曰: 卿可更馀言。
缜固执不已,帝不悦。
御史中丞任昉因奏缜妄陈褒贬,请免缜官。
诏可。
亮因屏居闭扫,不通宾客。
遭母忧,居丧尽礼。
后爲中书监,加散骑常侍。
卒,諡炀子。
王华字子陵,诞从祖弟也。
祖荟,卫将军、会稽内史。
父廞,司徒右长史。
晋安帝隆安初,王恭起兵讨王国宝,时廞丁母忧在家。
恭檄令起兵,廞即聚衆应之,以女爲贞烈将军,以女人爲官属。
及国宝死,恭檄廞罢兵。
廞起兵之际,多所诛戮,至是不复得已,因举兵以讨恭爲名。
恭遣刘牢之击廞,廞败走,不知所在。
长子泰爲恭所杀。
华时年十三在军中,与廞相失,随沙门释昙冰逃,使提衣襆从后,津逻咸疑焉。
华行迟,昙冰骂曰: 奴子怠懈,行不及我。
以杖捶华数十,衆乃不疑,由此得免。
遇赦还吴,以父存没不测,布衣蔬食,不交游者十馀年。
宋武帝欲收其才用,乃发廞丧,使华制服。
服阕,武帝北伐长安,领镇西将军、北徐州刺史,辟华爲州主簿。
后爲别驾,历职着称。
文帝镇江陵,爲西中郎主簿、谘议参军。
文帝未亲政事,悉委司马张邵。
华性尚物,不欲人在己前。
邵性豪,每行来常引夹毂。
华出入乘牵车,从者不过两三人以矫之。
尝相逢,华阳若不知是邵,谓左右曰: 此卤簿甚盛,必是殿下。
乃下牵车立于道侧,及邵至乃惊。
邵白服登城,爲华所纠,邵坐被征,华代爲司马。
文帝将入奉大统,以少帝见害,不敢下。
华曰: 先帝有大功于天下,四海所服。
虽嗣主不纲,人望未改。
徐羡之中才寒士,傅亮布衣诸生,非有晋宣帝、王大将军之心明矣。
畏庐陵严断,将来必不自容。
殿下宽叡慈仁,天下所知,已且越次奉迎,冀以见德,悠悠之论,殆必不然。
羡之、亮、晦又要檀道济、王弘五人同功,孰肯相让,势必不行。
今日就征,万无所虑。
帝从之,曰: 卿复欲爲吾之宋昌矣。
乃留华总后任。
上即位,以华爲侍中、右卫将军。
先是,会稽孔甯子爲文帝镇西谘议参军,以文义见赏,至是爲黄门侍郎,领步兵校尉。
甯子先爲何无忌安成国侍郎,还东修宅,令门可容高盖,邻里笑之。
甯子曰 大丈夫何常之有。
甯子与华并有富贵之愿,自羡之等执权,日夜构之于文帝。
甯子尝东归至金昌亭,左右欲泊船,宁子命去之,曰: 此杀君亭,不可泊也。
华每闲居讽咏,常诵王粲登楼赋曰: 冀王道之一平,假高衢而骋力。
出入逢羡之等,每切齿愤叱,叹曰: 当见太平时否?
元嘉二年,宁子卒。
三年,诛羡之等。
华迁护军将军,侍中如故。
宋世唯华与南阳刘湛不爲饰让,得官即拜,以此爲常。
华以情事异人,未尝预宴集。
终身不饮酒,有宴不之诣。
若有论事者,乘车造门,主人出车就之。
及王弘辅政,而弘弟昙首爲文帝所任,与华相埒。
华常谓己力用不尽,每叹曰: 宰相顿有数人,天下何由得安?
四年卒,年四十三。
九年,以诛羡之功,追封新建县侯,諡曰宣。
及齐高帝辅政,蕴与沈攸之连谋,事败,斩于秣陵市。
奂字道明,彧兄子也。
父粹字景深,位黄门侍郎。
奂继从祖球,故小字彦孙。
年数岁,常侍球许,甚见爱。
奂诸兄出身诸王国常侍,而奂起家着作佐郎。
琅邪顔延之与球情款稍异,常抚奂背曰: 阿奴始免寒士。
奂少而强济,叔父景文常以家事委之。
仕宋历侍中,祠部尚书,转掌吏部。
升明初,迁丹阳尹。
初,王晏父普曜爲沈攸之长史,常惧攸之举事,不得还,奂爲吏部,转普曜爲内职,晏深德之。
及晏仕齐,武帝以奂宋室外戚,而从弟蕴又同逆,疑有异意,晏叩头保奂无异志。
时晏父母在都,请以爲质,武帝乃止。
永明中,累迁尚书右仆射。
王俭卒,上欲用奂爲尚书令,以问晏。
晏位遇已重,意不推奂,答曰: 柳世隆有勋望,恐不宜在奂后。
乃转左仆射,加给事中。
出爲雍州刺史,加都督。
与甯蛮长史刘兴祖不睦。
十一年,奂遣军主朱公恩征蛮失利,兴祖欲以啓闻,奂大怒,收付狱。
兴祖于狱以针画漆合盘爲书,报家称枉,令啓闻,而奂亦驰信啓上,诬兴祖扇动荒蛮。
上知其枉,敕送兴祖还都,奂恐辞情翻背,辄杀之。
上大怒,遣中书舍人吕文显、直合将军曹道刚领兵收奂,又别诏梁州刺史曹武自江陵步出襄阳。
奂子彪凶愚,颇干时政,士人咸切齿。
时文显以漆匣匣箜篌在船中,因相诳云, 台使封刀斩王彪 。
及道刚、曹武、文显俱至,衆力既盛,又惧漆匣之言,于是议闭门拒命。
长史殷叡,奂女婿也,谏曰: 今开城门,白服接台使,不过槛车征还,隳官免爵耳。
彪坚执不从,叡又曰: 宜遣典签间道送啓自申,亦不患不被宥。 乃令叡书啓,遣典签陈道齐出城,便爲文显所执。
叡又曰: 忠不背国,勇不逃死,百世门户,宜思后计,孰与仰药自全,则身名俱泰,叡请先驱蝼蚁。
又不从。
奂门生郑羽叩头啓奂,乞出城迎台使,奂曰: 我不作贼,欲先遣啓自申,政恐曹、吕辈小人相陵藉,故且闭门自守耳。
彪遂出战,败走归。土人起义,攻州西门,彪登门拒战,却之。
司马黄瑶起、甯蛮长史裴叔业于城内起兵攻奂,奂闻兵入,礼佛,未及起,军人斩之,彪及弟爽、弼、殷叡皆伏诛。
奂长子太子中庶子融,融弟司徒从事中郎琛,于都弃市,余孙皆原宥。
琛弟肃、秉并奔魏,后得黄瑶起脔食之。
弟伷女爲长沙王晃妃,以男女并长,又且出继,特不离绝。
奂既诛,故旧无敢至者,汝南许明达先爲奂参军,躬爲殡敛,经理甚厚,当时高其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