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x
1

列传 卷四十三

长沙威王晃字宣明,高帝第四子也。

少有武力,爲高帝所爱。

升明二年,代兄映爲淮南、宣城二郡太守。

晃便弓马,初沈攸之事起,晃多从武容,赫弈都街,时人爲之语曰: 焕焕萧四伞。

其年,迁西中郎将、豫州刺史,监二州诸军事。

高帝践阼,晃每陈政事,辄爲典签所裁,晃杀之。

上大怒,手诏赐杖。

迁南徐州刺史,加都督。

武帝爲皇太子,拜武进陵,于曲阿后湖斗队,使晃御马军,上闻之,又不悦。

临崩,以晃属武帝,处以辇毂近蕃,勿令远出。

永明元年,以晃爲都督、南徐州刺史。

入爲中书监。

时禁诸王蓄仗,在都下者,唯置捉刀左右四十人。

晃爱武饰,罢徐州还,私载数百人仗还都,爲禁司所觉,投之江中。

帝闻之大怒,将纠以法,豫章王嶷稽首流涕曰: 晃罪诚不足宥,陛下当忆先朝念白象。

白象,晃小字也。

上亦垂泣。

高帝大渐时,戒武帝曰: 宋氏若骨肉不相图,佗族岂得乘其弊?

汝深戒之。

故武帝终无异意,然晃亦不见亲宠。

当时论者,以武帝优于魏文,减于汉明。

后拜车骑将军、侍中。

薨,赠开府仪同三司。

武帝尝幸锺山,晃从驾。

以马矟刺道边枯櫱,上令左右数人引之,银缠皆卷聚而矟不出,乃令晃复驰马拔之,应手便去。

每远州献骏马,上辄令晃于华林中调试之。

高帝常曰: 此我家任城也。

武帝缘此意,故諡曰威。

武陵昭王晔字宣昭,高帝第五子也。

母罗氏,从高帝在淮阴,以罪诛。

晔年四岁,思慕不异成人,每恸吐血。

高帝敕武帝曰: 三昧至性如此,恐不济,汝可与共住,每抑割之。

三昧,晔小字也。

故晔见爱。

高帝虽爲方伯,而居处甚贫,诸子学书无纸笔,晔常以指画空中及画掌学字,遂工篆法。

少时又无棋局,乃破荻爲片,纵横以爲棋局,指点行势,遂至名品。

性刚颖俊出,与诸王共作短句诗,学谢灵运体,以呈高帝。

帝报曰: 见汝二十字,诸儿作中,最爲优者。

但康乐放荡,作体不辨有首尾,安仁、士衡深可宗尚,顔延之抑其次也。

建元二年,爲会稽太守,加都督。

上遣儒士刘瓛往郡,爲晔讲五经。

武帝即位,历中书令、祠部尚书。

巫觋或言晔有非常之相,以此自负,武帝闻之,故无宠,未尝处方岳。

于御坐曲宴,醉伏地,貂抄肉柈。帝笑曰: 汙貂。

对曰: 陛下爱其羽毛,而疏其骨肉。

帝不悦。

性轻财重义,有古人风。

罢会稽还都,斋中钱不满万,俸禄所入,皆与参佐宾僚共之。

常曰: 兄作天子,何畏弟无钱。

居止附身所须而已。

名后堂山爲首阳,盖怨贫薄也。

尝于武帝前与竟陵王子良围棋,子良大北。

及退,豫章文献王谓晔曰: 汝与司徒手谈,故当小相推让。

答曰: 晔立身以来,未尝一口妄语。

执心疏婞,偏不知悔。

好文章,射爲当时独绝,琅邪王瞻亦称善射,而不及晔也。

武帝幸豫章王嶷东田,宴诸长王,独不召晔。

嶷曰: 风景殊美,今日甚忆武陵。

上仍呼使射,屡发命中,顾四坐曰: 手何如?

上神色甚怪,嶷曰: 阿五常日不尔,今可谓仰藉天威。

帝意乃释。

后于华林射赌,凡六箭,五破一皮,赐钱五万文。

又上举酒劝晔,曰: 陛下常不以此处许臣。

上回面不答。

豫章王于邸起土山,列种桐竹,号爲桐山。

武帝幸之,置酒爲乐,顾临川王映: 王邸亦有嘉名不?

映曰: 臣好栖静,因以爲称。

又问晔,晔曰: 臣山卑,不曾栖灵昭景,唯有薇蕨,直号首阳山。

帝曰: 此直劳者之歌也。

久之,出爲江州刺史。

上以晔方出镇,求其宅给诸皇子,遣舍人喻旨。

晔曰: 先帝赐臣此宅,使臣歌哭有所,陛下欲以州易宅,臣请不以宅易州。

帝恨之。

至镇百馀日,典签赵渥之啓晔得失,征还爲左户尚书。

迁太常卿。

累不得志。

冬节问讯,诸王皆出,晔独后来,上已还便殿,闻晔至,引见,问之,晔称牛羸不能取路。

上敕车府给副御牛一头。

敕主客自今诸王来不随例者,不复爲通。

公事还,过竟陵王子良宅,冬月道逢乞人,脱襦与之。

子良见晔衣单,进襦于晔。

晔曰: 我与向人亦复何异。

尚书令王俭诣晔,晔留俭设食,盘中菘菜鱯鱼而已。

俭重其率真,爲饱食尽欢而去。

寻爲丹阳尹,始不复置行事,自得亲政。

转侍中、护军将军,给油络车,又给扶二人。

凡诸王被害,皆以夜遣兵围宅,或斧斫关排墙,叫噪而入,家财皆见封籍焉。

桂阳王铄字宣朗,高帝第八子也。

永明七年爲中书令,加散骑常侍。

时鄱阳王锵好文章,铄好名理,人称爲鄱桂。

铄清羸有冷疾,常枕卧,武帝临视,赐床帐衾褥。

性理偏詖,遇其赏兴,则诗酒连日,情有所废,则兄弟不通。

隆昌元年,加前将军,给油络车,并给扶二人。

鄱阳王见害,铄迁中军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不自安,至东府见明帝,及出,处分存亡之计。

上爲南康王子琳起青杨巷第,新成,车驾与后宫幸第乐饮。

其日鉴疾甚,上遣骑诏问疾相继,爲之止乐。

寻薨。江夏王锋字宣颖,高帝第十二子也。

母张氏有容德,宋苍梧王逼取之,又欲害锋。

高帝甚惧,不敢使居旧宅,匿于张氏舍,时年四岁。

性方整,好学书,张家无纸劄,乃倚井栏爲书,书满则洗之,已复更书,如此者累月。

又晨兴不肯拂窗尘,而先画尘上,学爲书字。

五岁,高帝使学凤尾诺,一学即工。

高帝大悦,以玉骐驎赐之,曰: 骐驎赏凤尾矣。

至十岁,便能属文。

武帝时,藩邸严急,诸王不得读异书,五经之外,唯得看孝子图而已。

锋乃密遣人于市里街巷买图籍,期月之间,殆将备矣。

好琴书,盖亦天性。

尝觐武帝,赐以宝装琴,仍于御前鼓之,大见赏。

帝谓鄱阳王锵曰: 闍梨琴亦是柳令之流亚,其既事事有意,吾欲试以临人。

锵曰: 昔邹忌鼓琴,威王委以国政。

乃出爲南徐州刺史。

善与人交,行事王文和、别驾江祏等,皆相友善。

后文和被征爲益州,置酒告别,文和流泪曰: 下官少来未尝作诗,今日违恋,不觉文生于性。

王俭闻之,曰: 江夏可谓善变素丝也。

工书,爲当时蕃王所推。

南郡王昭业亦称工,谓武帝曰: 臣书固应胜江夏王。

武帝答: 闍梨第一,法身第二。

法身昭业小名,闍梨锋小名也。

隆昌元年,爲侍中,领骁骑将军,寻加秘书监。

及明帝知权,蕃邸危惧,江祏尝谓王晏曰: 江夏王有才行,亦善能匿迹,以琴道授羊景之,景之着名,而江夏掩能于世,非唯七弦而已,百氏亦复如之。

锋闻叹曰: 江祏遂复爲混沌画眉,欲益反弊耳。

寡人声酒是耽,狗马是好,岂复一豪于平生哉。

当时以爲话言。

常忽忽不乐,着修柏赋以见志,曰: 既殊群而抗立,亦含贞而挺正。

岂春日之自芳,在霜下而爲盛。

冲风不能摧其枝,积雪不能改其性。

虽坎坛于当年,庶后凋之可咏。

时鼎业潜移,锋独慨然有匡复之意,逼之行事典签,故不遂也。

尝见明帝,言次及遥光才力可委之意,锋答曰: 遥光之于殿下,犹殿下之于高皇,卫宗庙,安社稷,实有攸寄。

明帝失色。

锋有武力,明帝杀诸王,锋与书诘责,左右不爲通。

锐典签叱左右斩之,锐见害,伯玉下狱诛。宜都王铿字宣俨,高帝第十六子也。

生三岁丧母。

及有识,问母所在,左右告以早亡,便思慕蔬食自悲。

不识母,常祈请幽冥,求一梦见。

至六岁,遂梦见一女人,云是其母。

铿悲泣向旧左右说容貌衣服事,皆如平生,闻者莫不歔欷。

清悟有学行。

永明十一年,爲南豫州刺史、都督二州军事。

虽未经庶务,而雅得人心。

举动每爲签帅所制,立意多不得行。

州镇姑孰,于时人发桓温女冢,得金巾箱,织金篾爲严器,又有金蚕银茧等物甚多。

条以啓闻,郁林敕以物赐之。

铿曰: 今取往物,后取今物,如此回圈,岂可不熟念。

使长史蔡约自往修复,纤毫不犯。

年十岁时,与吉景曜商略先言往行。

左右误排柟榴屏风,倒压其背,顔色不异,言谈无辍,亦不顾视。

弥善射,常以堋的太阔,曰: 终日射侯,何难之有。

乃取甘蔗插地,百步射之,十发十中。

永明中,制诸王年未三十,不得畜妾。

及武帝晏驾后,有劝取左右者,铿曰: 在内不无使役,既先朝遗旨,何忍而违。

及延兴元年,明帝诛高、武、文惠诸子,铿闻之,冯左右从容雅步,咏陆机吊魏武云: 昔以四海爲己任,死则以爱子托人。

如此者三,左右皆泣。

后果遣吕文显赉药往,夜进听事,正逢八关斋。

铿上高坐,谓文显曰: 高皇昔宠任君,何事乃有今日之行?

答云: 出不获已。

于是仰药。

时年十八。

身长七尺,铿状似兄嶷,咸以国器许之。

及死,有识者莫不痛惜。

初铿出合时,年七岁,陶弘景爲侍读,八九年中,甚相接遇。

后弘景隐山,忽梦铿来,惨然言别,云: 某日命过。身无罪,后三年当生某家。

弘景访以幽中事,多秘不出。

觉后,即遣信出都参访,果与事符同,弘景因着梦记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