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感虚篇
儒者传书言: 尧之时,十日并出,万物焦枯。
尧上射十日,九日去,一日常出 。
此言虚也。
夫人之射也,不过百步,矢力尽矣。
日之行也,行天星度。
天之去人,以万里数,尧上射之,安能得日?
使尧之时,天地相近,不过百步,则尧射日,矢能及之;过百步,不能得也。
假使尧时天地相近,尧射得之,犹不能伤日。伤日何肯去?
何则?
日,火也。
使在地之火附一把矩,人从旁射之,虽中,安能灭之?
地火不为见射而灭,天火何为见射而去?
此欲言尧以精诚射之,精诚所加,金石为亏,盖诚无坚则亦无远矣。
夫水与火,各一性也。能射火而灭之,则当射水而除之。
洪水之时,流滥中国,为民大害。尧何不推精诚射而除之?
尧能射日,使火不为害,不能射河,使水不为害。
夫射水不能却水,则知射日之语,虚非实也。
或曰: 日,气也。射虽不及,精诚灭之 。
夫天亦远,使其为气,则与日月同;使其为体,则与金石等。
以尧之精诚,灭日亏金石,上射日则能穿天乎?
世称桀、纣之恶,射天而殴地;誉高宗之德,政消桑谷。
今尧不能以德灭十日,而必射之;是德不若高宗,恶与桀、纣同也。安能以精诚获天之应也?
传书言:武王伐纣,渡孟津,阳侯之波逆流而击,疾风晦冥,人马不见。
於是武王左操黄钺,右执白旄,瞋目而麾之曰: 余在,天下谁敢害吾意者!
於是风霁波罢。
此言虚也。
武王渡孟津时,士众喜乐,前歌後舞。
天人同应,人喜天怒,非实宜也。
前歌後舞,未必其实。麾风而止之,迹近为虚。夫风者,气也;论者以为天地之号令也。
武王诛纣是乎,天当安静以佑之;如诛纣非乎,而天风者,怒也。
武王不奉天令,求索己过,瞋目言曰 余在,天下谁敢害吾者 ,重天怒、增己之恶也,风何肯止?
父母怒,子不改过,瞋目大言,父母肯贳之乎?
如风天所为,祸气自然,是亦无知,不为瞋目麾之故止。
夫风犹雨也,使武王瞋目以旄麾雨而止之乎?
武王不能止雨,则亦不能止风。
或时武王适麾之,风偶自止,世褒武王之德,则谓武王能止风矣。
传书言:鲁公与韩战,战酣,日暮,公援戈而麾之,日为之反三舍。
此言虚也。
凡人能以精诚感动天,专心一意,委务积神,精通於天,天为变动,然尚未可谓然。
公志在战,为日暮一麾,安能令日反?
使圣人麾日,日终之反。公何人,而使日反乎?
《鸿范》曰: 星有好风,星有好雨。
日月之行,则有冬有夏。
月之从星,则有风雨。
夫星与日月同精,日月不从星,星辄复变。
明日月行有常度,不得从星之好恶也,安得从公之所欲?
星之在天也,为日月舍,犹地有邮亭,为长吏廨也。
二十八舍有分度,一舍十度,或增或减。言日反三舍,乃三十度也。
日,日行一度。
一麾之间,反三十日时所在度也?
如谓舍为度,三度亦三日行也。
一麾之间,令日却三日也。
宋景公推诚出三善言,荧惑徙三舍。
实论者犹谓之虚。
公争斗,恶日之暮,以此一戈麾,无诚心善言,日为之反,殆非其意哉!
且日,火也,圣人麾火,终不能却;公麾日,安能使反?
或时战时日正卯,战迷,谓日之暮,麾之,转左曲道,日若却。
世好神怪,因谓之反,不道所谓也。
传书言:荆轲为燕子谋刺秦王,白虹贯日。
卫先生为秦画长平之事,太白蚀昴。
此言精感天,天为变动也。
夫言白虹贯日,太白蚀昴,实也。
言荆轲之谋,卫先生之画,感动皇天,故白虹贯日,太白蚀昴者,虚也。
夫以箸撞钟,以算击鼓,不能鸣者,所用撞击之者,小也。
今人之形不过七尺,以七尺形中精神,欲有所为,虽积锐意,犹箸撞钟、算击鼓也,安能动天?
精非不诚,所用动者小也。
且所欲害者人也,人不动,天反动乎!
问曰: 人之害气,能相动乎? 曰: 不能!
豫让欲害赵襄子,襄子心动。贯高欲篡高祖,高祖亦心动。
二子怀精,故两主振感。
曰: 祸变且至,身自有怪,非适人所能动也。
何以验之?
时或遭狂人於途,以刃加己,狂人未必念害己身也,然而己身先时已有妖怪矣。
由此言之,妖怪之至,祸变自凶之象,非欲害己者之所为也。
且凶之人卜得恶兆,筮得凶卦,出门见不吉,占危睹祸气,祸气见於面,犹白虹太白见於天也。
变见於天,妖出於人,上下适然,自相应也。
传书言: 燕太子丹朝於秦,不得去,从秦王求归。
秦王执留之,与之誓曰: 使日再中,天雨粟,令乌白头,马生角,厨门木象生肉足,乃得归。
当此之时,天地佑之,日为再中,天雨粟,乌白头,马生角,厨门木象生肉足。
秦王以为圣,乃归之。
此言虚也。
燕太子丹何人,而能动天?
圣人之拘,不能动天,太子丹贤者也,何能致此?
夫天能佑太子,生诸瑞以免其身,则能和秦王之意以解其难。
见拘一事而易,生瑞五事而难。
舍一事之易,为五事之难,何天之不惮劳也?
汤困夏台,文王拘羑里,孔子厄陈、蔡。
三圣之困,天不能佑,使拘之者睹佑知圣,出而尊厚之。
或曰: 拘三圣者,不与三誓,三圣心不愿,故佑圣之瑞无因而至。
天之佑人,犹借人以物器矣。人不求索,则弗与也。
曰: 太子愿天下瑞之时,岂有语言乎!
心愿而已。
然汤闭於夏台,文王拘於羑里,时心亦愿出;孔子厄陈、蔡,心愿食。
天何不令夏台、羑里关钥毁败,汤、文涉出;雨粟陈、蔡,孔子食饱乎?
太史公曰: 世称太子丹之令天雨粟、马生角,大抵皆虚言也。
太史公书汉世实事之人,而云 虚言 ,近非实也。
传书言:杞梁氏之妻向城而哭,城为之崩。
此言杞梁从军不还,其妻痛之,向城而哭,至诚悲痛,精气动城,故城为之崩也。
夫言向城而哭者,实也。城为之崩者,虚也。
夫人哭悲莫过雍门子。
雍门子哭对孟尝君,孟尝君为之於邑。盖哭之精诚,故对向之者凄怆感动也。
夫雍门子能动孟尝之心,不能感孟尝衣者,衣不知恻怛,不以人心相关通也。
今城,土也。
土犹衣也,无心腹之藏,安能为悲哭感动而崩?
使至诚之声能动城土,则其对林木哭,能折草破木乎?
向水火而泣,能涌水灭火乎?
夫草木水火与土无异,然杞梁之妻不能崩城,明矣。或时城适自崩,杞梁妻适哭。
下世好虚,不原其实,故崩城之名,至今不灭。
传书言:邹衍无罪,见拘於燕,当夏五月,仰天而叹,天为陨霜。
此与杞梁之妻哭而崩城,无以异也。
言其无罪见拘,当夏仰天而叹,实也。言天为之雨霜,虚也。
夫万人举口并解吁嗟,犹未能感天,皱衍一人冤而壹叹,安能下霜?
邹衍之冤不过曾子、伯奇。
曾子见疑而吟,伯奇被逐而歌。
疑、与拘同。吟、歌与叹等。
曾子、伯奇不能致寒,邹衍何人,独能雨霜?
被逐之冤,尚未足言。
申生伏剑,子胥刎颈。实孝而赐死,诚忠而被诛。
且临死时,皆有声辞,声辞出口,与仰天叹无异。
天不为二子感动,独为邹衍动,岂天痛见拘,不悲流血哉?
伯冤痛相似,而感动不同也?
夫然一炬火,爨一镬水,终日不能热也;倚一尺冰,置庖厨中,终夜不能寒也。
何则?微小之感不能动大巨也。
今邹衍之叹,不过如一炬、尺冰,而皇天巨大,不徒镬水庖厨之丑类也。
一仰天叹,天为陨霜。何天之易感,霜之易降也?
夫哀与乐同,喜与怒均。
衍兴怨痛,使天下霜,使衍蒙非望之赏,仰天而笑,能以冬时使天热乎?
变复之家曰: 人君秋赏则温,夏罚则寒。
寒不累时,则霜不降,温不兼日,则冰不释。
一夫冤而一叹,天辄下霜,何气之易变,时之易转也?
寒温自有时,不合变复之家。
且从变复之说,或时燕王好用刑,寒气应至;而衍囚拘而叹,叹时霜适自下。
世见适叹而霜下,则谓邹衍叹之致也。
传书言:师旷奏《白雪》之曲,而神物下降,风雨暴至。平公因之癃病,晋国赤地。
或言师旷《清角》之曲,一奏之,有云从西北起:再奏之,大风至,大雨随之,裂帷幕,破俎豆,堕廊瓦。坐者散走。
平公恐惧,伏乎廊室。晋国大旱,赤地三年;平公癃病。
夫《白雪》与《清角》,或同曲而异名,其祸败同一实也。
传书之家,载以为是;世俗观见,信以为然。
原省其实,殆虚言也。
夫《清角》,何音之声而致此? 《清角》,木音也,故致风雨,如木为风,雨与风俱。
三尺之木,数弦之声,感动天地,何其神也!
此复一哭崩城、一叹下霜之类也。
师旷能鼓《清角》,必有所受,非能质性生出之也。
其初受学之时,宿昔习弄,非直一再奏也。
审如传书之言,师旷学《清角》时,风雨当至也。
传书言: 瓠芭鼓瑟,渊鱼出听;师旷鼓琴,六马仰秣 。
或言: 师旷鼓《清角》,一奏之,有玄鹤二八自南方来,集於廊门之危;再奏之而列;三奏之,延颈而鸣,舒翼而舞,音中宫商之声,声吁於天。
平公大悦,坐者皆喜 。
《尚书》曰: 击石拊石,百兽率舞。
此虽奇怪,然尚可信。
何则?
鸟兽好悲声,耳与人耳同也。
禽兽见人欲食,亦欲食之;闻人之乐,何为不乐?
然而 鱼听 、 仰秣 、 玄鹤延颈 、 百兽率舞 ,盖且其实;风雨之至、晋国大旱、赤地三年、平公癃病,殆虚言也。
或时奏《清角》时,天偶风雨、风雨之後,晋国适旱;平公好乐,喜笑过度,偶发癃病。
传书之家,信以为然,世人观见,遂以为实。
实者乐声不能致此。
何以验之?
风雨暴至,是阴阳乱也。
乐能乱阴阳,则亦能调阴阳也。
王者何须修身正行,扩施善政?
使鼓调阴阳之曲,和气自至,太平自立矣。
传书言: 汤遭七年旱,以身祷於桑林,自责以六过,天乃雨 。
或言: 五年。
祷辞曰: 余一人有罪,无及万夫。
万夫有罪,在余一人。
天以一人不敏,使上帝鬼神伤民之命 。
於是剪其发,丽其手,自以为牲,用祈福於上帝。
上帝甚说,时雨乃至。
言汤以身祷於桑林自责,若言剪发丽手,自以为牲,用祈福於帝者,实也。
言雨至为汤自责以身祷之故,殆虚言也。
孔子疾病,子路请祷。
孔子曰: 有诸?
子路曰: 有之;《诔》曰: 祷尔於上下神祗。
孔子曰: 丘之祷,久矣。
圣人修身正行,素祷之日久,天地鬼神知其无罪,故曰祷久矣。
《易》曰: 大人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叙,与鬼神合其吉凶。
此言圣人与天地、鬼神同德行也。
即须祷以得福,是不同也。
汤与孔子俱圣人也,皆素祷之日久。
孔子不使子路祷以治病,汤何能以祷得雨?
孔子素祷,身犹疾病。
汤亦素祷,岁犹大旱。
然则天地之有水旱,犹人之有疾病也。
疾不可以自责除,水旱不可以祷谢去,明矣。
汤之致旱,以过乎?
是不与天地同德也。
今不以过致旱乎?自责祷谢,亦无益也。
人形长七尺,形中有五常,有瘅热之病,深自克责,犹不能愈,况以广大之天,自有水旱之变。汤用七尺之形,形中之诚,自责祷谢,安能得雨邪?
人在层台之上,人从层台下叩头,求请台上之物。
台上之人闻其言,则怜而与之;如不闻其言,虽至诚区区,终无得也。
夫天去人,非徒层台之高也,汤虽自责,天安能闻知而与之雨乎?
夫旱,火变也;湛,水异也。
尧遭洪水,可谓湛矣。
尧不自责以身祷祈,必舜、禹治之,知水变必须治也。
除湛不以祷祈,除旱亦宜如之。
由此言之,汤之祷祈,不能得雨。
或时旱久,时当自雨;汤以旱久,亦适自责。世人见雨之下,随汤自责而至,则谓汤以祷祈得雨矣。
传书言: 仓颉作书,天雨粟,鬼夜哭。
此言文章兴而乱渐见,故其妖变致天雨粟、鬼夜哭也。
夫言天雨粟、鬼夜哭,实也。言其应仓颉作书,虚也。
夫河出图,洛出《书》,圣帝明王之瑞应也。
图书文章,与仓颉所作字画何以异?
天地为图书,仓颉作文字,业与天地同,指与鬼神合,何非何恶而致雨粟鬼哭之怪?
使天地鬼神恶人有书,则其出图书,非也;天不恶人有书,作书何非而致此怪?
或时仓颉适作书,天适雨粟,鬼偶夜哭,而雨粟、鬼神哭自有所为。世见应书而至,则谓作书生乱败之象,应事而动也。 天雨谷 ,论者谓之从天而下,变而生。
如以云雨论之,雨谷之变,不足怪也。
何以验之?
夫云出於丘山,降散则为雨矣。
人见其从上而坠,则谓之天雨水也。
夏日则雨水,冬日天寒则雨凝而为雪,皆由云气发於丘山,不从天上降集於地,明矣。
夫谷之雨,犹复云之亦从地起,因与疾风俱飘,参於天,集於地。
人见其从天落也,则谓之天雨谷。
建武三十一年中,陈留雨谷,谷下蔽地。
案视谷形,若茨而黑,有似於稗实也。
此或时夷狄之地,生出此谷。夷狄不粒食,此谷生於草野之中,成熟垂委於地,遭疾风暴起,吹扬与之俱飞,风衰谷集,坠於中国。
中国见之,谓之雨谷。
何以效之?
野火燔山泽,山泽之中,草木皆烧,其叶为灰,疾风暴起,吹扬之,参天而飞,风衰叶下,集於道路。
夫 天雨谷 者,草木叶烧飞而集之类也。
而世以为雨谷,作传书者以变怪。
天主施气,地主产物。
有叶、实可啄食者,皆地所生,非天所为也。
今谷非气所生,须土以成。虽云怪变,怪变因类。
生地之物,更从天集,生天之物,可从地出乎?
地之有万物,犹天之有列星也。
星不更生於地,谷何独生於天乎?
传书又言:伯益作井,龙登玄云,神栖昆仑。
言龙井有害,故龙神为变也。
夫言龙登玄云,实也。
言神栖昆仑,又言为作井之故,龙登神去,虚也。
夫作井而饮,耕田而食,同一实也。
伯益作井,致有变动。
始为耕耘者,何故无变?神农之桡木为耒,教民耕耨,民始食谷,谷始播种。
耕土以为田,凿地以为井。
井出水以救渴,田出谷以拯饥,天地鬼神所欲为也,龙何故登玄云?
神何故栖昆仑?
夫龙之登玄云,古今有之,非始益作井而乃登也。
方今盛夏,雷雨时至,龙多登云。
云龙相应,龙乘云雨而行,物类相致,非有为也。
尧时,五十之民,击壤於涂。
观者曰: 大哉,尧之德也!
击壤者曰: 吾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尧何等力?
尧时已有井矣。
唐、虞之时,豢龙、御龙,龙常在朝。
夏末政衰,龙乃隐伏。
非益凿井,龙登云也。
所谓神者,何神也?
百神皆是。
百神何故恶人为井?
使神与人同,则亦宜有饮之欲。
有饮之欲,憎井而去,非其实也。
夫益殆之凿井,龙不为凿井登云,神不栖於昆仑,传书意妄,造生之也。
传书言:梁山崩,壅河三日不流,晋君忧之。
晋伯宗以辇者之言,令景公素缟而哭之,河水为之流通。
此虚言也。
夫山崩壅河,犹人之有痈肿,血脉不通也。
治痈肿者,可复以素服哭泣之声治乎?
尧之时,洪水滔天,怀山襄陵。
帝尧吁嗟,博求贤者。
水变甚於河壅,尧忧深於景公,不闻以素缟哭泣之声能厌胜之。
尧无贤人若辇者之术乎?
将洪水变大,不可以声服除也?
如素缟而哭,悔过自责也,尧、禹之治水以力役,不自责。
梁山,尧时山也;所壅之河,尧时河也。
山崩河壅,天雨水踊,二者之变无以殊也。
尧、禹治洪水以力役,辇者治壅河用自责。变同而治异,人钧而应殊,殆非贤圣变复之实也。
凡变复之道,所以能相感动者,以物类也。
有寒则复之以温,温复解之以寒。
故以龙致雨,以刑逐,皆缘五行之气用相感胜之。
山崩壅河,素缟哭之,於道何意乎?
此或时何壅之时,山初崩,土积聚,水未盛。
三日之後,水盛土散,稍坏沮矣。
坏沮水流,竟注东去。
遭伯宗得辇者之言,因素缟而哭,哭之因流,流时谓之河变,起此而复,其实非也。
何以验之?
使山恆自崩乎,素缟哭无益也。
使其天变应之,宜改政治。
素缟而哭,何政所改而天变复乎?
传书言:曾子之孝,与母同气。
曾子出薪於野,有客至而欲去,曾母曰: 愿留,参方到。
即以右手扼其左臂。
曾子左臂立痛,即驰至问母: 臂何故痛?
母曰: 今者客来欲去,吾扼臂以呼汝耳。
盖以至孝,与父母同气,体有疾病,精神辄感。
曰:此虚也。
夫孝悌之至,通於神明,乃谓德化至天地。
俗人缘此而说,言孝悌之至,精气相动。
如曾母臂痛,曾子臂亦辄痛,曾母病,曾子亦病?
曾母死,曾子辄死乎?
考事,曾母先死,曾子不死矣。此精气能小相动,不能大相感也。
世称申喜夜闻其母歌,心动,开关问歌者为谁,果其母。
盖闻母声,声音相感,心悲意动,开关而问,盖其实也。
今曾母在家,曾子在野,不闻号呼之声,母小扼臂,安能动子?
疑世人颂成,闻曾子之孝天下少双,则为空生母扼臂之说也。
世称:南阳卓公为缑氏令,蝗不入界。
盖以贤明至诚,灾虫不入其县也。
此又虚也。
夫贤明至诚之化,通於同类,能相知心,然後慕服。
蝗虫,闽虻之类也,何知何见而能知卓公之化?
使贤者处深野之中,闽虻能不入其舍乎?
闽虻不能避贤者之舍,蝗虫何能不入卓公之县?
如谓蝗虫变与闽虻异,夫寒温亦灾变也,使一郡皆寒,贤者长一县,一县之界能独温乎?
夫寒温不能避贤者之县,蝗虫何能不入卓公之界?
夫如是,蝗虫适不入界,卓公贤名称於世,世则谓之能却蝗虫矣。
何以验之?
夫蝗之集於野,非能普博尽蔽地也,往往积聚多少有处。
非所积之地,则盗跖所居;所少之野,则伯夷所处也。
集过有多少,不能尽蔽覆也。
夫集地有多少,则其过县有留去矣。
多少不可以验善恶;有无安可以明贤不肖也?
盖时蝗自过,不谓贤人界不入明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