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传 卷三十六
完颜匡完颜纲完颜定奴
完颜匡,本名撒速,始祖九世孙。
事豳王允成,为其府教读。大定十九年,章宗年十余岁,显宗命詹事乌林答愿择德行淳谨、才学该通者,使教章宗兄弟。阅月,愿启显宗曰: 豳王府教读完颜撒速、徐王府教读仆散讹可二人,可使教皇孙兄弟。
显宗曰: 典教幼子,须用淳谨者。
已而召见于承华殿西便殿。显宗问其年,对曰: 臣生之岁,海陵自上京迁中都,岁在壬申。
显宗曰: 二十八岁尔,詹事乃云三十岁何也?
匡曰: 臣年止如此,詹事谓臣出入宫禁,故增其岁言之耳。
显宗顾谓近臣曰: 笃实人也。
命择日,使皇孙行师弟子礼。
七月丁亥,宣宗、章宗皆就学,显宗曰: 每日先教汉字,至申时汉字课毕,教女直小字,习国朝语。
因赐酒及彩币。
顷之,世宗诏匡、讹可俱充太子侍读。
寝殿小底驼满九住问匡曰: 伯夷、叔齐何如人?
匡曰: 孔子称夷、齐求仁得仁。
九住曰: 汝辈学古,惟前言是信。
夷、齐轻去其亲,不食周粟饿死首阳山,仁者固如是乎?
匡曰: 不然,古之贤者行其义也,行其道也。
伯夷思成其父之志以去其国,叔齐不苟从父之志亦去其国。
武王伐纣,夷、齐叩马而谏。
纣死,殷为周,夷、齐不食周粟,遂饿而死。
正君臣之分,为天下后世虑至远也,非仁人而能若是乎!
是时,世宗如春水,显宗从,二人者马上相语遂后。显宗迟九住至,问曰: 何以后也?
九住以对,显宗叹曰: 不以女直文字译经史,何以知此。主上立女直科举,教以经史,乃能得其渊奥如此哉。
称善者良久,谓九住曰: 《论语》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
汝不知不达,务辩口以难人。由是观之,人之学、不学,岂不相远哉。
显宗尝谓中侍局都监蒲察查刺曰: 入殿小底完颜讹出、侍读完颜撒速,与我同族,汝知之乎?
对曰: 不知也。
显宗曰: 撒速,始祖九世孙。
讹出,保活里之世也。
始祖兄弟皆非常人,汝何由知此。
显宗命匡作《睿宗功德歌》,教章宗歌之,其词曰: 我祖睿宗,厚有阴德。国祚有传,储嗣当立。
满朝疑惧,独先启策。
徂征三秦,震惊来附。
富平百万,望风奔仆。
灵恩光被,时雨春旸。
神化周浃,春生冬藏。
盖取宗翰与睿宗定策立熙宗,及平陕西大破张浚于富平也。
二十三年三月万春节,显宗命章宗歌此词侑觞,世宗愕然曰: 汝辈何因知此?
显宗奏曰: 臣伏读《睿宗皇帝实录》,欲使儿子知创业之艰难,命侍读撒速作歌教之。
世宗大喜,顾谓诸王侍臣曰: 朕念睿宗皇帝功德,恐子孙无由知,皇太子能追念作歌以教其子,嘉哉盛事,朕之乐岂有量哉。
卿等亦当诵习,以不忘祖宗之功。
命章宗歌数四,酒行极欢,乙夜乃罢。
二十五年,匡中礼部策论进士。
是岁,世宗在上京,显宗监国。
三月甲辰,御试,前一日癸卯,读卷官吏部侍郎李晏、棣州防御使把内刺、国史院编修官夹谷衡、国子助教尼庞古鉴进禀,策题问 契敷五教,皋陶明五刑,是以刑措不用,比屋可封。
今欲兴教化,措刑罚,振纪纲,施之万世,何术可致?
匡已试,明日入见,显宗问对策云何,匡曰: 臣熟观策问敷教、措刑两事,不详 振纪纲 一句,只作两事对,策必不能中。
显宗命匡诵所对策,终篇,曰: 是亦当中。
匡曰: 编修衡、助教鉴长于选校,必不能中。
已而匡果下第。显宗惜之,谓侍臣曰: 我只欲问教化、刑罚两事,乃添振纪纲一句,命删去,李晏固执不可,今果误人矣。
谓侍正石敦寺家奴、唐括曷答曰: 侍读二十一年府试不中,我本不欲侍读再试,恐伤其志,今乃下第,使人意不乐。
是岁初取止四十五人,显宗命添五人,仆散讹可中在四十五人,后除书画直长。
匡与讹可俱为侍读,匡被眷遇特异,显宗谓匡曰: 汝无以讹可登第怏怏,但善教金源郡王,何官不可至哉。
是岁,显宗薨,章宗判大兴尹,封原王,拜右丞相,立为皇太孙。
匡仍为太孙侍读。
二十八年,匡试诗赋,漏写诗题下注字,不取,特赐及第,除中都路教授,侍读如故。
章宗即位,除近侍局直长,历本局副使、局使,提点太医院,迁翰林直学士。
使宋,上令权更名弼,以避宋祖讳,事载《本纪》。
迁秘书监,仍兼太医院、近侍局事,再兼大理少卿。
迁签书枢密院事,兼职如故。
承安元年,行院于抚州。
河北西路转运使温昉行六部事,主军中馈饷,屈意事匡,以马币为献,及私以官钱佐匡宴会费,监察御史姬端修劾之,上方委匡以边事,遂寝其奏。
三年,入奏边事,居五日,还军。
寻入守尚书左丞,兼修国史,进《世宗实录》。
章宗立提刑司,专纠察黜陟,当时号为外台,匡与司空襄,参政揆奏: 息民不如省官,圣朝旧无提刑司,皇统、大定间每数岁一遣使廉察,郡县称治。
自立此官,冀达下情,今乃是非混淆,徒烦圣听。
自古无提点刑狱专荐举之权者,若陛下不欲遽更,不宜使兼采访廉能之任。
岁遣监察体究,仍不时选使廉访。
上从其议,于是监察体访之使出矣。
初,匡行院于抚州,障葛将攻边境,会西南路通事黄掴按出使乌都碗部知其谋,奔告行院为之备,迎击障葛,败其兵。按出与八品职,迁四官。
匡迁三官。
匡奏乞以所迁三官让其兄奉御赛一,上嘉其义,许之。
改枢密副使,授世袭谋克。
宋主相韩侂胄。
侂胄尝再为国使,颇知朝廷虚实。
及为相,与苏师旦倡议复仇,身执其咎,缮器械,增屯戍,初未敢公言征伐,乃使边将小小寇钞以尝试朝廷。
泰和五年正月,入确山界夺民马。
三月,焚平氏镇,剽民财物,掠邓州白亭巡检家赀,持其印去。
遂平县获宋人王俊,唐州获宋谍者李忤,俊襄阳军卒,忤建康人。
俊言宋人於江州、鄂、岳屯大兵,贮甲仗,修战舰,期以五月入寇。
忤言侂胄谓大国西北用兵连年,公私困竭,可以得志,命修建康宫,劝宋主都建康节制诸道。
河南统军司奏请益兵为之备。
诏平章政事仆散揆为河南宣抚使,籍诸道兵,括战马,临洮、德顺、秦、巩各置弓手四千人。
诏揆遗书宋人曰: 奈何兴兵?
宋人辞曰: 盗贼也。
边臣不谨,今黜之矣。
宋人将启边衅,太常卿赵之杰、知大兴府承晖、中丞孟铸皆曰: 江南败衄之余,自救不暇,恐不敢败盟。
匡曰: 彼置忠义保捷军,取先世开宝、天禧纪元,岂忘中国者哉。
大理卿畏也曰: 宋兵攻围城邑,动辄数千,不得为小寇。
上问参政思忠,思忠极言宋人败盟有状、与匡、畏也合,上以为然。
及河南统军使纥石烈子仁使宋还,奏宋主修敬有加,无他志。
上问匡曰: 于卿何如?
匡曰: 子仁言是。
上愕然曰: 卿前议云何,今乃中变邪?
匡徐对曰: 子仁守疆圉,不妄生事,职也。
《书》曰 有备无患 ,在陛下宸断耳。
于是罢河南宣抚司,仆散揆还朝。
六年二月,宋人陷散关,取泗州、虹县、灵璧。
四月,复诏仆散揆行省事于汴,制诸军。
顷之,以匡为右副元帅。
揆请匡先取光州,还军悬瓠,与大军合势南下。
匡奏: 仆散揆大军渡淮,宋人聚兵襄、沔以窥唐、邓,汴京留兵颇少,有掣肘之患,请出唐、邓。
从之。遣前锋都统乌古论庆寿以骑八千攻枣阳,遣左翼提控完颜江山以骑五千取光化,右翼都统乌古孙兀屯取神马坡,皆克之。
匡军次白虎粒,都统完颜按带取随州,乌古论庆寿扼赤岸,断襄、汉路。
宋随州将雷大尉遁去,遂克随州。
于是宋邓城、樊城戍兵皆溃。
赐诏奖谕,戒诸军毋虏掠、焚坏城邑。
匡进兵围德安,分遣诸将徇下安陆、应城、云梦、汉川、荆山等县,副统蒲察攻宜城县取之。
十二月,败宋兵二万人于信阳之东,诏曰: 卿总师出疆屡捷,殄寇抚降,日辟土宇。
彼恃汉、江以为险阻,箠马而渡,如涉坦途,荆、楚削平,不为难事,虽天佑顺,亦卿筹画之效也。
益宏远图,以副朕意。
匡进所获女口百人。
诏匡权尚书右丞,行省事,右副元帅如故。
吴曦以蜀、汉内附,诏匡先取襄阳以屏蔽蜀、汉。
完颜福海破宋援襄阳兵于白石峪,遂取谷城县。
仆散揆得疾,遂班师,至蔡,疾革,诏右丞相宗浩代之。
七年二月,揆薨。
匡久围襄阳,士卒疲疫,会宗浩至汴,匡乃放军朝京师,转左副元帅,赐宴于天香殿,还军许州。
九月,宗浩薨,匡为平章政事,兼左副元帅,封定国公,代宗浩总诸军,行省于汴京。
初,仆散揆初至汴,既定河南诸盗,乃购得韩侂胄族人元靓,使行间于宋。
元靓渡淮,宋督视江、淮兵马事丘灊奏之宋主。
是时,宋主、侂胄见兵屡败以为忧,欲乞盟无以为请,得密奏,即命遣人护元靓北归,因请议和。
密使其属刘佑送元靓申和议于揆,揆曰: 称臣割地,献首祸之臣,然后可。
宋主因密谕丘灊,使归罪边将以请焉。
及宗浩代揆,方信孺至,宗浩以方信孺轻佻不可信,移书宋人,果欲请和当遣朱致和、吴琯、李大性、李璧来。
侂胄得报大喜过望,乃召张岩于建康,罢为福建观察使,归罪苏师旦,贬之岭南。
是时,李璧已为参政,不可遣。
朱致知、吴琯已死,李大性知福州,道远不能遽至。
乃遣左司郎中王柟来,至濠州,匡使人责以称臣等数事,柟以宋主、侂胄情实为请,依靖康二年正月请和故事,世为伯侄国,增岁币为三十万两、匹、犒军钱三百万贯,苏师旦等俟和议定当函首以献。
柟至汴,以侂胄书上元帅府,匡复诘之,柟恳请曰: 此事实出朝旨,非行人所专。
匡察其不妄,乃具奏。
章宗诏匡移书宋人,当函侂胄首赎淮南地,改犒军钱为银三百万两。
于是,宋吏部侍郎史弥远定计杀韩柟胄,弥远知国政,和好自此成矣。
于是,廷议诸军已取关隘不可与。
王柟以宋参政钱象祖书来,略曰:
窃惟昔者修好之初,蒙大金先皇帝许以画淮为界。
今大国遵先皇帝圣意,自盱眙至唐、邓画界仍旧,是先皇帝惠之于始,今皇帝全之于后也。
然东南立国,吴、蜀相依,今川、陕关隘,大国若有之,则是撤蜀之门户,不能保蜀,何以固吴?
已增岁币至三十万,通谢为三百万贯,以连岁师旅之余,重以丧祸,岂易办集。
但边隙既开和议,区区悔艾之实,不得不黾勉遵承。
又蒙圣画改输银三百万两,在本朝宜不敢固违,然倾国资财,竭民膏血,恐非大金皇帝弃过图新,兼爱南北之意也。
主上仁慈宽厚,谨守信誓,岂有意于用兵。
止缘侂胄启衅生事,迷国罔上,以至地斯。
是以奋发英断,大正国典,朋附之辈,诛斥靡贷。
今大国欲使斩送侂胄,是未知其已死也。
侂胄实本庸愚,怙权轻信,有误国事,而致侂胄误国者,苏师旦也。
师旦既贬,侂胄尚力庇之,嘱方信孺妄言已死,近推究其事,师旦已行斩首。
傥大国终惠川、陕关隘,所画银两悉力祗备,师旦首函亦当传送,以谢大国。
本朝与大国通好以来,譬如一家叔侄,本自协和,不幸奴婢交斗其间,遂成嫌间。
一旦犹子翻然改悟,斥逐奴隶,引咎谢过,则前日之嫌便可销释,奚必较锱铢毫末,反伤骨肉之恩乎?
惟吴、蜀相为首尾,关隘系蜀安危,望敢备奏,始终主盟,使南北遂息肩之期,四方无兵革之患,不胜通国至愿。
是时,陕西宣抚司请增新得关隘戍兵万人。
王柟状禀,如蒙归川、陕关隘,韩侂胄首必当函送,遵上国之命。
匡奏曰: 关隘之事,臣初亦惑之,今当增戍万人,壁垒之役,馈餫之劳,费用必广。
祖宗所以取者,以关隘仅能自保耳,非有益于战也。
设能入寇,纵之平地,以铁骑蹂之,无一得脱。
彼哀祈不已者,以前日负固尚且摧覆,今遂失之,是无一日之安也。
必谓兵力得之不可还赐,则汉上诸郡皆膏腴耕桑之地,枣阳、光化归顺之民数万户,较之陕右轻重可知,独在陛下决之耳。
诏报曰: 侂胄渠魁,既请函首,宋之悔服,可谓诚矣。
匡乃遣王柟还,复书曰: 宋国负渝盟之罪,自陈悔艾,主上德度如天,不忍终绝,优示训谕,许以更成,所以覆护镇抚之恩,至深至厚。
昨奉圣训,如能斩送韩侂胄,徐议还淮南地。
来书言韩侂胄已死,将以苏师旦首易之,饰辞相绐如此。
至于犒军银两欲俟归关隘然后祗备,是皆有咈圣训。
及王柟状禀,如蒙归还川、陕关隘,其韩侂胄首必当函送。
圣训令斩送侂胄首者,本欲易淮南地,陕西关隘不预焉。
王柟所陈亦非元画事理,不敢专决,具奏。
奉旨 朕以生灵为念,已贳宋罪,关隘区区岂足深较,既能函送韩侂胄首,陕西关隘可以还赐 。
今恩训如此,其体大国宽仁矜恤曲从之意,追修誓书,赍遣通谢人使赴阙。
王柟之归也,匡要以先送叛亡驱掠,然后割赐淮南、川、陕,及彼誓书草本有犯庙讳字及文义有不如体制者,谕令改之。
宋人以叛亡驱掠散在州县,一旦拘刷,未易聚集。
今已四月,农事已晚,边民连岁流离失所,扶携道路,即望复业,过此农时,遂失一岁之望。
岁币犒军物多,非旬月可办。
钱象祖复以书来,略曰: 窃见大金皇帝前日圣旨,如能斩送韩侂胄首,沿淮之地并依皇统、大定已画为定。
又睹今来圣旨,既能送侂胄首,陕西关隘可并还赐。
以此仰见圣慈宽大,初无必待发遣驱掠官兵,然后退兵交界之语。
誓书草本添改处,先次录本赍呈,并将侂胄首函送,及管押纳合、道僧、李全家口一并发还。
欲望上体大金皇帝画定圣旨,先赐行下沿边及陕西所属,候侂胄首至界上,即便抽回军马,归还淮南及川、陕关隘地界。
所有驱掠官兵,留之何益,见已从实刷勘,发还,其使人礼物岁币等已起发至真、扬间,伺候嘉报,迤逦前去界首,以俟取接。
匡得钱象祖书,即具奏,诏报曰: 朕以生灵之故,已从所请,称臣割地,尚且阔略,区区小节,何足深较。
其侂胄、师旦首函及诸叛亡至濠州,即听通谢人使入界,军马即当彻还,川、陕关隘,俟岁币犒军银纲至下蔡,画日割赐。
匡得诏书,即以谕宋人,使如诏书从事。
泰和八年闰四月乙未,宋献韩侂胄、苏师旦首函至元帅府,匡遣平南抚军上将军纥石烈贞以,侂胄、师旦首函露布以闻。
五月丁未,遣户部尚书高汝砺、礼部尚书张行简奏告天地,武卫军都指挥使徒单镛奏告太庙,御史中丞孟铸告社稷。
是日,上御应天门,立黄麾仗,受宋馘。
尚书省奏露布,亲王百官起居上表称贺。
献馘庙社,以露布颁中外。
竿侂胄、师旦首并二人画像于通衢,百姓纵观,然后漆其首,藏之军器库。
丙辰,匡朝京师,进官两阶,赐玉带、金一百两、银一千五百两,重币三十端。罢元帅府仍为枢密院。
六月癸酉,宋通谢使许弈、吴衡等入见。
癸未,以宋人请和诏天下。
十一月丙辰,章宗崩,匡受遗诏,立卫绍王。
其遗诏略曰: 皇叔卫王,承世宗之遗体,钟厚庆于元妃,人望所归,历数斯在。
今朕上体太祖皇帝传授至公之意,付畀宝祚,即皇帝位于柩前。
载惟礼经有嫡立嫡、无嫡立庶,今朕之内人见有娠者两位,已诏皇帝,如其中有男当立为储贰,如皆是男子,择可立者立之。
丁巳,卫绍王即位。
戊午,章宗内人范氏胎气有损。
大安元年四月,平章政事仆散端、左丞孙即康奏: 承御贾氏产期已出三月,有人告元妃李氏令贾氏诈称有身。
诏元妃李氏、承御贾氏皆赐死。
初,章宗大渐,匡与元妃俱受遗诏立卫王,匡欲专定策功,遂构杀李氏。
数日,匡拜尚书令,封申王。
大安元年十二月,薨。
匡事显宗,深被恩遇。
自章宗幼年,侍讲读最亲幸,致位将相,怙宠自用,官以贿成。
承安中,拨赐家口地土,匡乃自占济南、真定、代州上腴田,百姓旧业辄夺之,及限外自取。
上闻其事,不以为罪,惟用安州边吴泊旧放围埸地、奉圣州在官闲田易之,以向自占者悉还百姓。
宣宗尝谓侍臣曰: 撒速往年尝受人玉吐鹘,然后与之官,此岂宰相所为哉?
完颜纲,本名元奴,字正甫。
明昌中,为奉御,累官左拾遗。
诏三叉口置捺钵。纲上疏谏,疏中有云: 贼出没其间 ,诏尚书省诘问,所言不实,章宗以纲谏官,不之罪。
迁刑部员外郎,纲言: 诸犯死罪除名移推相去二百里,并犯徒罪连逮二十人以上者并令就问,曾经所属按察司审谳者移推别路,官亦依上就问。
凡告移推之人皆已经本路按察审讫,即当移推别路。
按察司部分广阔,如上京路移推临潢路,最近亦往复二三千里,北京留守司移推西北路招讨司,最近亦须数月。
乞依旧制,令移推官司追取其人归问。
从之。
故事,使夏国者夏人馈赠礼物,视书几道以为多寡。
泰和元年,纲为赐夏主生日使,章宗命赍三诏,左司员外郎孙椿年奏诏为一道,寻自陈首,上责宰臣曰: 椿年忽略,卿等奈何不奏也。
转工部郎中,上言: 太府监官兼尚食局官,乞于少府监依此例,注能干官一员兼仪鸾局官,仪鸾局官一员兼少府监官,相须检治。
从之。
四年,诏纲与乔宇、宋元吉编类陈言文字,纲等奏: 凡阙涉宫庭及大臣者摘进,其余以省台六部各为一类。
凡二十卷。
迁同签宣徽院事。
六年,与宋连兵,陕西诸将颇相异同,以纲为蜀汉路安抚使、都大提举兵马事,与元帅府参决西事,调羌兵之未附者。
于是,知凤翔府事完颜昱、同知平凉府事蒲察秉铉分驻凤翔诸隘,通远军节度使承裕、秦州防御使完颜璘屯成纪界,知临洮府事石抹仲温驻临洮,同知临洮府事术虎高琪、彰化军节度副使把回海备巩州诸镇,乾州刺史完颜思忠扼六盘,陕西路都统副使斡勒牙刺、京兆府推官蒲察秉彝戍虢华、扼潼关蒲津,陕西都统完颜忠本名袅懒、同知京兆府事乌古论兖州守京兆要害,以凤翔、临洮路蕃汉弓箭手及绯翮翅军散据边陲。绯翮翅,军名也。
元帅右临军充右都监蒲察贞分总其事。
宋吴曦以兵六千攻盐川,巩州戍将完颜王善、队校仆散六斤、猛安龙延常击走之,斩首二百级。
七月,吴曦兵五万由保坌、姑苏等路寇秦州,承裕、璘以骑千余击之,曦兵大败,追奔四十里。
曦别兵万人入来远镇,术虎高琪破之。
青宜可者,吐蕃之种也。
宋取河湟,夏取河西四郡,部落散处西鄙,其鲁黎族帅曰冷京,据古叠州,有四十三族、十四城、三十余万户,东邻宕昌,北接临洮、积石,南行十日至笋竹大山,盖蛮境也。
西行四十日至河外,俗不论道里,而以日计之云。
冷京卒,子耳骨延嗣,宋不能制,縻以官爵。
传六世至青宜可,尤劲勇得众,以宋政令不常,有改事中国之意。
曹佛留为洮州刺史。
佛留材武有智策,能结诸羌。
青宜可畏慕佛留,以父呼之,请举国内附。朝廷以宋有盟不许,厚赐金帛以抚之。
明昌间,属羌已彪杀郡佐反,是时纲为奉御,奉诏与曹佛留计事,因召青宜可会兵击破已彪。
曹佛留迁同知临洮尹,兼洮州刺史。
子普贤为洮州管内巡检使。
纲屡以事至洮,佛留每谓纲言青宜可愿内属,出其至情,纲辄奏之,上终不纳。
及纲部署陕西,上密敕经略西事。
于是,曹佛留已死,普贤为怀羌巡检使。
纲至洮,驰召普贤摄同知洮州事。
普贤传箭入羌中,青宜可大喜,率诸部长,籍其境土人民,诣纲请内属。
纲奏其事,上以青宜可为叠州副都总管,加广威将军。
诏青宜可曰: 卿统有部人,世为雄长,向风慕义,背伪归朝,愿效纯诚,恒输忠力,缅怀嘉瞩,式厚褒旌。
览卿进上所受伪牌,朝廷之驭诸蕃固无此例,欲使卿有以镇抚部族、增重观望,是以特加改命,赐金牌一、银牌二,到可祗承,服我新恩,永为藩卫。
曹普贤真授同知洮州事,纲迁拱卫直都指挥使,迁三阶,安抚,都大提举如故。
以商州刺史乌古论兖州领、曹普贤押领、青宜可勾当。
诏曰: 完颜纲,初行时汝未知朝廷有青宜可之事,独言可以招抚,必获其用,既而果来效顺。
今汝勿以青宜可兵势重大,卑屈失体,亦勿以蕃部而藐视之。
九月,诏安慰陕西,略曰: 京兆、凤翔、临洮三路,应被宋兵逼胁,背国从伪,或没落外境,若能自归者,官吏依旧勾当,百姓各令复业,元抛地土依数给付。
及受宋人旗榜结构等,或值惊扰因而避役逃亡,未发觉者,许令所在官司陈首,并行释免,更不追究,军前可用之人随宜任使。
限外不首,复罪如初。
宋程松遣别将曲昌世袭方山原,自率兵数万分道袭和尚原、西山寨、龙门等关。
是日,大雾四塞,既又暴雨,和尚原、西山寨,龙门关戍兵不知宋兵来,松遂据之。
蒲察贞遣行军副统裴满阿里、同知陇州事完颜孛论以兵千人伏方山原下,万户奥屯撒合门、美原县令术虎合沓别将壮士五百,取间道潜登,出宋兵上,自高而下,宋兵大骇,伏兵合击,遂破之。
贞乃分遣术虎合沓、部将完颜出军奴率兵千人出黄儿谷取和尚原,同知会州事女奚列南家、押军猛安粘割撒改率兵千人出大宁谷取西山寨,贞自以兵七百由中路取龙门等关。
程松已焚阁道,贞且修道且进兵。至小关,松将杨廷据险注射,贞不得前,令行军副统裴满阿里为疑兵,潜遣猛安胡信率甲士五十人绕出其后,反击之,宋兵大乱,遂斩廷于阵。
宋兵走二里关,复败。
宋将彭统领宋兵走龙门,追击,大破之。
合沓乘夜潜登和尚原绝顶,宋人惊以为神,皆散走,破其众二千,生获数十人。
南家斩木开道以登西山,再与宋兵遇,皆败之,遂尽复故地。
宋吴曦将冯兴、杨雄、李珪以步骑八千人入赤谷,将寇秦州。
承裕、完颜璘、河州防御使蒲察秉铉逆击,破之。
宋步兵趋西山,骑兵走赤谷。
承裕分兵蹑宋步兵,宋步兵据山搏战,部将唐括按答海率二百骑驰击之,甲士蒙葛挺身先入其阵,众乘之,宋步兵大溃,杀数百人,追者至皂郊城,斩首二千级。
猛安把添奴追宋骑兵,杀千余人,冯兴仅以身免,杨雄、李珪皆为金军所杀。
十月,纲以蕃、汉步骑一万出临潭,充以关中兵一万出陈仓,蒲察贞以岐、陇兵一万出成纪,石抹仲温以陇右步骑五千出盐川,完颜璘以本部兵五千出来远。
初,吴玠、吴璘俱为宋大将,兄弟父子相继守西土,得梁、益间士众心。
璘孙曦太尉、昭武军节度使、成都潼川府夔利等州路宣抚副使,泰和六年出兵兴元,有窥关、陇之志,诱募边民为盗,遣谍以利饵凤翔卒温昌,结三虞候军为内应。
昌诣府上变。
曦遣诸将出秦、陇间,与纲等诸军相拒。
上闻韩侂胄忌曦威名,可以间诱致之,梁、益居宋上游,可以得志于宋,封曦蜀国王,铸印赐诏,诏纲经略之。其赐曦诏曰:
宋自佶、桓失守,构窜江表,僣称位号,偷生吴会,时则乃祖武安公玠捍御两川。
洎武顺王璘嗣有大勋,固宜世胙大帅,遂荒西土,长为藩辅,誓以河山,后裔纵有栾黡之汰,犹当十世宥之。
然威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自古如此,非止于今。
卿家专制蜀汉,积有岁年,猜嫌既萌,进退维谷,代之而不受,召之而不赴,君臣之义,已同路人,譬之破桐之叶不可以复合,骑虎之势不可以中下矣。
此事流传,稔于朕听,每一思之,未尝不当馈叹息,而卿犹偃然自安。
且卿自视翼赞之功孰与岳飞?
飞之威名战功暴于南北,一旦见忌,遂被叁夷之诛,可不畏哉。
故智者顺时而动,明者因机而发,与其负高世之勋见疑于人,惴惴然常惧不得保其首领,曷若顺时因机,转祸为福,建万世不朽之业哉!
今赵扩昏孱,受制强臣,比年以来,顿违誓约,增屯军马,招纳叛亡。
朕以生灵之故,未欲遽行讨伐,姑遣有司移文,复因来使宣谕,而乃不顾道理,愈肆凭陵,虔刘我边陲,攻剽我城邑。
是以忠臣扼腕,义士痛心,家与为仇,人百其勇,失道至此,虽欲不亡得乎?
朕已分命虎臣,临江问罪,长驱并骛,飞渡有期,此正豪杰分功之秋也。
卿以英伟之姿,处危疑之地,必能深识天命,洞见事机。若按兵闭境,不为异同,使我师并力巢穴,而无西顾之虞,则全蜀之地,卿所素有,当加封册,一依皇统册构故事。
更能顺流东下,助为掎角,则旌麾所指,尽以相付。
天日在上,朕不食言。
今送金宝一钮,至可领也。
纲次临江被诏,进至水洛,访得曦族人端,署为水洛城巡检使,遣持诏间行谕曦。
曦得诏意动,程松尚在兴元,未敢发,诈称杖杀端,以蔽匿其事。
松兵既败,曦乃遣掌管机宜文字姚圆与端奉表送款。
纲遣前京北府录事张仔会吴曦于兴州之置口,曦言归心朝廷无他,张仔请以告身为报,曦尽出以付之,仍献阶州。
朝廷以曦初附,恃中国为援,欲先取襄阳以为蜀汉屏蔽,乃诏右副元帅匡先攻襄阳,诏略曰: 陕西一面虽下四州,吴曦之降朕所经略。
自大军出境,惟卿所部力战为多,方之前人无所愧谢。
今南伐之事责成卿等,区区俘获不足羡慕,果能为国建功,岂止一身荣宠,后世子孙,亦保富贵。
匡得诏,乃移兵趋襄阳。
十二月,曦遣果州团练使郭澄、仙人关使任辛奉表及蜀地图志、吴氏谱牒来上。
七年正月,召纲赴京师,以为陕西宣抚副使,进三阶。
还军,吴曦遣郭澄进谢恩表、誓表、贺全蜀归附三表,亲王百官称贺,朝廷以诏答之,并赐誓诏。
郭澄朝辞,谕澄曰: 汝主效顺,以全蜀归附,朕甚嘉之。
然立国日浅,恐宋兵侵轶,人心不安,凡有当行事务已委宣抚完颜纲移文计议。
或有紧急,即差人就去讲究。
大定间,汝主尝以事入觐,今亦多岁,朕嘉汝主之义,怀想不忘,欲得其绘像,如见其面。
今已遣使封册,俟回日附进。
可以此意归谕汝主。
诏以同知临洮府事术虎高琪为封册使,翰林直学士乔宇副之。
诏高琪曰: 卿以边面宣力,加之读书,蜀人识卿威名,勿以财贿动心,失大国体。
检制随去奉职,勿有违枉生事。
顷之,宋安丙杀吴曦。
上闻曦死,遣使责纲,诏曰: 曦之降,自当进据仙人关,以制蜀命,且为曦重。
既不据关,复撤兵,使丙无所惮,是宜有今日也。
于是,诏赠曦太师,命德顺州刺史完颜思忠招魂葬于水洛县。
以曦族兄端之子为曦后。
诏谕陕西军士,略曰: 汝等爰自去冬,出疆用命,擐披甲胄,冒涉艰险,直取山外数州,比之他军实有勤效。
界外屯驻日久,负劳苦,恩赏未行,有司申奏不明,以致如此。
朕已令增给赏物,以酬尔劳。
惟是余贼未殄,犹须经略。
眷我师徒,久役未解,深怀悯念,寤寐弗忘。
汝等益思体国之忠,奋敌忾之勇,协心毕力,建立功勋;高爵厚禄,朕所不吝。
宋人复陷阶州、西和州,纲至凤翔,诏彻五州之兵退保要害,五州之民愿徙内地者厚抚集之。以近侍局直长为四川安慰使。
蒲察贞撤黄牛戍,宋安丙乘之,连兵来袭,遂陷散关,巩州钤辖兀颜阿失死之。
诏夺纲官一阶,降兵部侍郎,权宣抚副使。
遣户部侍郎尼庞古怀忠按治纲以下将吏。
怀忠未至陕西,纲、贞遣兵潜自昆谷西山养马涧入,四面攻之,复取散关,斩宋将张统领、于团练。
纲遣使奏捷,诏书奖谕,贞等释不问。
八年,宋献韩侂胄、苏师旦首,诏以陕西关隘还之,宋罢兵。
纲还京师。
是岁,章宗崩,卫绍王即位,除陕西路按察使,累官尚书左丞。
至宁元年,纲行省事于缙山,徒单镒使人谓纲曰: 高琪驻兵缙山甚得人心,士皆思奋,与其行省亲往,不若益兵为便。
纲不听。
徒单镒复使人止之曰: 高琪措画已定,彼之功即行省之功。
纲不从。
纲至缙山,遂大败。
胡沙虎斩关入中都,迁卫绍王于卫邸,命纲子安和作家书,使亲信人召纲。
纲至,囚之悯忠寺,明日,押至市中,使张霖卿数以失四川、败缙山之事,杀之。
贞祐四年,纲子权复州刺史安和上书讼父冤,略曰: 先臣纲在章宗时,招怀西羌青宜可等十八部族,取宋五州,吴曦以全蜀归朝。
胡沙虎无故见杀,夺其官爵。
诏下尚书省议: 谨按元年诏书云,胡沙虎屡害良将,正谓纲辈也。
乃追复尚书左丞。
弟定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