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传 卷二十六
纥石烈良弼,本名娄室,回怕川人也。
曾祖忽懒。
祖忒不鲁。
父太宇,世袭蒲辇,徙宣宁。
天会中,选诸路女直字学生送京师,良弼与纳合椿年皆童丱,俱在选中。
是时,希尹为丞相,以事如外郡,良弼遇之途中,望见之,叹曰: 吾辈学丞相文字,千里来京师,固当一见。
乃入传舍求见,拜于堂下。
希尹问曰: 此何儿也?
良弼自赞曰: 有司所荐学丞相文字者也。
希尹大喜,问所学,良弼应对,无惧色。
希尹曰: 此子他日必为国之令器。
留之数日。
年十四,为北京教授,学徒常二百人。时人为之语曰: 前有谷神,后有娄室。
其从学者,后皆成名。
年十七,补尚书省令史。
簿书过目,辄得其隐奥。
虽大文牒,口占立成,词理皆到。
时学希尹之业者称为第一。
除吏部主事。
天德初,累官吏部郎中,改右司郎中,借秘书少监为宋主岁元使。
是时,纳合椿年为参知政事,荐良弼才出己右,用是为刑部尚书,赐今名。
丁父忧,以本官起复。
海陵尝曰: 左丞相张浩练达事务,而颇不实。
刑部尚书娄室言行端正,无所阿谄。
因谓椿年曰: 卿可谓举能矣。
常人多嫉胜己者,卿举胜于己者,贤于人远矣。
改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
良弼音吐清亮,海陵诏谕臣下,必令良弼传旨,闻者莫不耸动,以故常被召问。
不逾年,拜参知政事,进尚书右丞,赐佩刀入宫,转左丞。
海陵伐宋,良弼谏不听,以为右领军大都督。
海陵在淮南,诏良弼与监军徒单贞抚定上京、辽右。
既而,诸军往往道亡北归,而世宗即位于辽阳,良弼乃还汴京。
海陵死,世宗就以良弼为南京留守兼开封尹,再兼河南都统,召拜尚书右丞。
世宗谓良弼曰: 卿尝谏正隆伐宋,不用卿言,以至废殒。
当时怀禄偷安之人,朕皆黜之矣。
今复用卿,凡于国家之事,当尽言,无复顾忌也。
良弼顿首谢。
窝斡败于陷泉,入奚中,诏良弼佩金牌及银牌四,往北京招抚奚、契丹。
还,拜尚书左丞。
上言: 祖宗以来未录功赏者,臣考按得凡三十二人,宜差第封赏。
诏曰: 已有五品以上官者,闻奏。
六品以下及无官者,尚书省约量迁除。
自是功劳毕赏矣。
进拜平章政事,封宗国公。
初,山东两路猛安谋克与百姓杂居,诏良弼度宜易置,使与百姓异聚,与民田互相犬牙者,皆以官田对易之,自是无复争诉。
六年十一月,皇太子生日,上置酒于东宫,良弼、志宁同赐酒。
上曰: 边境无事,中外晏然,将相之力也。
良弼奏曰: 臣等不才,备位宰相,敢不竭犬马之力。
上悦。
进拜右丞相,监修国史。
世宗谓良弼曰: 海陵时,记注皆不完。
人君善恶,为万世劝戒,记注遗逸,后世何观?
其令史官旁求书之。
又曰: 五从以上宗室在省祗候者,才有可用,具名闻奏。
其猥冗不足莅官者,亦闻奏罢去。
左丞完颜守道奏: 近都两猛安,父子兄弟往往析居,其所得之地不能赡,日益困乏。
上以问宰臣,良弼对曰: 必欲父兄聚居,宜以所分之地与土民相换易。
虽暂扰,然经久甚便。
右丞石琚曰: 百姓各安其业,不若依旧便。
上竟从良弼议。
《太宗实录》成,赐良弼金带、重彩二十端,同修国史张景仁、曹望之、刘仲渊以下赐有差。
世宗与侍臣论古今为臣孰贤不肖,因谓宰相曰: 皇统、正隆多杀臣僚,往往死非其罪。
朕委卿等以大政,毋违道以自陷,毋曲从以误朕。
惟忠惟孝,匡救辅益,期致太平。
良弼对曰: 臣等过蒙嘉惠,虽谫薄,敢不尽心。
圣谕谆谆,臣等不胜万幸。
良弼请于榷场市马,毋拘牝牡, 今官马甚少,一旦边境有警,乃调于民,不亦晚乎。
上从之。
八年,选侍卫亲军,世宗闻其中多不能弓矢,诏使习射。
顷之,问良弼及平章政事思敬曰: 女直人习射尚未行耶?
良弼对曰: 已行之矣。
同知清州防御事常德晖上书言: 吏部格法,止叙年劳,虽有材能,拘滞下位。
刺史、县令,多不得人。
乞密加访察,然后廉问。
今酒税使尚选能吏,县令可不择人才,乞以能吏当任酒税使者,任亲民之职。
上是其言,谓宰相曰: 朕思庶职多不得人,中夜而寤,或达旦不能寐。
卿等注意选择,朕亦密加体察。
良弼对曰: 女直、契丹人,须是曾习汉人文字,然后可。
方今大率多为党与,或称誉于此,或见毁于彼,所以难也。 上曰: 朕所以密令体察也。
上谓良弼曰: 猛安谋克牛头税粟,本以备凶年,凡水旱乏粮处就赈给之。
进拜左丞相,监修国史如故。
良弼为相既久,练达朝政,上所询访尽诚开奏,垂绅正笏不动声气,议政多称上意。
以母忧去,起复旧职。
是时,夏国王李仁孝乞分国之半,以封其臣任得敬。
上以问群臣,群臣多言此外国事,从之可也。
上曰: 此非是仁孝本心,不可从。
良弼议与上意合。
既而,夏国果诛任得敬,上表来谢。
参知政事宗叙请置沿边壕堑,良弼曰: 敌国果来伐,此岂可御哉?
上曰: 卿言是也。
高丽国王王晛表让国于其弟皓,上疑之,以问宰相良弼。
良弼策以为让国非王见本心。
其后赵位宠求以四十州来附,其表果言王皓弑其兄晛,如良弼策,语在《高丽传》中。
世宗罢采访官,谓宰臣曰: 官吏之善恶,何由知之?
良弼对曰: 臣等当为陛下访察之。
以进《睿宗实录》,赐通犀带、重彩二十端。
是年,有事南郊,良弼为大礼使。
自收国以来,未尝讲行是礼,历代典故又多不同,良弼讨论损益,各合其宜,人服其能。
上与良弼、守道论猛安谋克官多年幼,不习教训,无长幼之礼。
曩时乡里老者辄教导之。
今乡里中耆老有能教导者,或谓事不在己而不问,或非其职而人不从。
可依汉制置乡老,选廉洁正直可为师范者,使教导之。
良弼奏曰: 圣虑及此,亿兆之福也。
他日,上问曰: 朕观前史,有在下位而存心国家,直言为民者。
今无其人,何也?
良弼曰: 今岂无其人哉。
盖以直道而行,反被谤毁,祸及其身,是以不为也。
大定十四年,岁在甲午,大兴尹璋为贺宋正旦使,宋人就馆夺其国书,诏梁肃详问。
众议纷纷,谓凡午年必用兵,上以问良弼,对曰: 太祖皇帝以甲午年伐辽,太宗皇帝以丙午年克宋,今兹宋人夺我国书,而适在午年,故有此语,未必然也。
既而,梁肃至宋,宋主起立授受国书,如旧仪。
梁肃既还,宋主遣工部尚书张子颜、知阁门事刘灊来祈请,其书曰: 言念眇躬,夙承大统。
荷上国照临之惠,寻盟遂阅于十年。
修两朝聘问之勤,继好靡忘于一日。
惟是函书之受,当新宾接之仪。
尝空臆以屡陈,饬行人而再请。
仰祈眷顾,俯赐矜从。
上与大臣议,良弼奏曰: 宋国免称臣为侄,免奉表为书,恩赐亦已多矣。
今又乞免亲接国书,是无厌也,必不可从。
平章政事完颜守道、参知政事移剌道与良弼议合。
左丞石琚、右丞唐括安礼以为不从所请,必至于用兵。
上谓琚等曰: 卿等所言,非也。
所请有大于此者,更欲从之乎。
遂从良弼议,答其书,略曰: 弗循定分之常,复有授书之请。谓承大统,愈见自尊。
奈何以若所为,尚求其欲。
矧曰已行之礼,靡得而更。
其授受礼仪,终不复改。
上问宰臣: 尝求内外官举贤能,未闻有举者,何也?
参政魏子平请当举者每任须举一人,视其当不,以为赏罚。
上曰: 宋制荐举,其人犯私罪者,举主虽至宰执,亦坐降罚。
人心有恒者鲜,财利怵于前,或丧其所守。
宰臣任大责重,岂坐是以为升黜邪?
良弼曰: 前诏朝官六品以上,外官五品以上,各举所知,盍申明前诏?
从之。
上曰: 朕欲周知官吏善恶,若寻常遣官采访,恐用非其人。
然则官吏善恶,何以知之?
良弼曰: 臣等当为陛下访察。
上曰: 然,但勿使名实混淆耳。
上欲徙窝斡逆党,分散置之辽东。
良弼奏: 此辈已经赦宥,徙之生怨望。
上曰: 此目前利害,朕为子孙后世虑耳。
良弼曰: 非臣等所及也。
于是以尝预乱者徙居乌古里石垒部。
上问宰臣曰: 尧有九年之水,汤有七年之旱,而民不病饥。
今一二岁不登,而人民乏食,何也?
良弼对曰: 古者地广人淳,崇尚节俭,而又惟农是务,故蓄积多,而无饥馑之患也。
今地狭民众,又多弃本逐末,耕之者少,食之者众,故一遇凶岁而民已病矣。
上深然之,于是命有司惩戒荒纵不务生业者。
十七年,以疾辞相位,不许。
告满百日,诏赐告,遣太医诊视,屡使中使问疾。
良弼在告既久,省多滞事,上以问宰相、参政,张汝弼对曰: 无之。
上曰: 岂曰无之。
自今疑事久不能决者,当具以闻。
十八年,表乞致仕归田里,上遣使慰谕之曰: 卿比以疾在告,朕甚忧之。
今闻卿将往西京养疾,彼中风土,非老疾所宜。
京师中倦于人事,若就近都佳郡居处,待疾少间,速令朕知之。
良弼奏曰: 臣遭遇圣明,滥膺大任,夙夜忧惧,以至成疾。
比蒙圣恩,数遣使存问,赐以医药,臣之苟活至今,皆陛下之赐也。
臣岂敢望到乡里,便可愈疾。
臣去乡岁久,亲识多已亡没,惟老臣独在,乡土之恋,诚不能忘。
臣窃惟自来人臣受知人主,无逾臣者,臣虽粉骨碎身无以图报。
若使一还乡社,得见亲旧,则死无恨矣。
上问宰相曰: 丞相良弼必欲归乡里,朕以世袭猛安封其子符宝曷答,俾之侍行,何如?
右丞相完颜守道曰: 不若以猛安授良弼,使其子摄事。
上从之。
于是授胡论宋葛猛安,给丞相俸傔,良弼乃致仕归。
上谓宰相曰: 卿等非不尽心,但才力不及良弼,所以惜其去也。
其后,尚书省奏差除,上曰: 丞相良弼拟注差除,未尝苟与不当得者,而荐举往往得人。
粘割斡特剌、移剌綎、裴满余庆,皆其所举。
至于私门请托,绝然无之。
尝问良弼: 每旦暮日色皆赤,何也?
良弼曰: 旦而色赤应在东,高丽当之。暮而色赤应在西,夏国当之。
愿陛下修德以应天,则灾变自弭矣。
既而夏国有任德敬之乱,高丽有赵位宠之难,其言皆验云。
是岁,薨。年六十。
上悼惜之,遣太府监移剌綎、同知西京留守王佐为敕葬祭奠使,赙白金、彩币加等,丧葬皆从官给。
追封金源郡王,命翰林待制移剌履勒铭墓碑,谥诚敏。
明昌四年卒,年七十四。
上闻之震悼,遣其弟点检司判官蒲带致祭,赙银千两、重彩五十端、绢五百疋。
太常议谥曰简宪,上改曰简靖,盖重其能全终始云。
石琚,字子美,定州人。
沉厚好学。
父皋,补郡吏,廉洁自将,称为长者。
从鲁王阇母攻青州,州人坚守不降。
阇母怒之,及城破,命皋计州民之数,将使诸军分掠有之,皋缓其事。
阇母让之,皋曰: 大王将为朝廷抚定郡县,当使百姓按堵,无或侵苦之。
若取城邑而残其民,则未下者必死守以拒我。
皋之稽缓,安敢逃罪。
阇母感悟,乃下令曰: 敢有犯州人者,以军法论。
指其坐谓皋曰: 汝之子孙必有居此坐者。
皋随守定州,唐县人王八谋为乱,书其县人姓名于籍,无虑数千人,其党持其籍诣州发之,皋主鞫治。
是时冬月,皋抱籍上厅事,佯为顿仆,覆其籍炉火中,尽焚之,不可复得其姓名,止坐为首者,余皆得释。
琚生七岁,读书过目即成诵。既长,博通经史,工词章。
天眷二年,中进士第一,再调弘政、邢台县令。
邢守贪暴属县,掊取民财,以奉所欲,琚独一物无所与。
既而守以赃败,他令佐皆坐累,琚以廉办,改秀容令。复擢行台礼部主事,召为左司都事。累迁吏部郎中。
贞元三年,以父丧去官,寻起复为本部侍郎。
世宗旧闻其名,大定二年,擢左谏议大夫,侍郎如故。
奉命详定制度,琚上疏六事,大概言正纪纲,明赏罚,近忠直,远邪佞,省不急之务,罢无名之役。
上嘉纳之。
迁吏部尚书。
琚自员外郎至尚书,未尝去吏部,且十年。
典选久,凡宋、齐换授官格,南北通注铨法,能偻指而次第之,当时号为详明。
顷之,拜参知政事,琚辞让再三,上曰: 卿之材望,无不可者,何以辞为。
右丞苏保衡监护十六位工役,诏共典其事,给银牌二十四,许从宜规画。
上谓琚曰: 此役不欲烦民,丁匠皆给雇直,毋使贪吏夤缘为奸利,以兴民怨。
卿等勉力,称朕意焉。
徒单合喜定陕西,琚请曲赦秦、陇,以安百姓,上从之。
丁母忧,寻起复,进拜尚书右丞。
天长观灾,诏有司营缮,有司辟民居以广大之,费钱三十万贯。
蔚州采地蕈,役数百千人。
琚奏之,上曰: 自今凡称御前者,皆禀奏。
琚与孟浩对曰: 圣训及此,百姓之福也。
是时,议禁网捕狐、兔等野物,累计其获,或至徒罪,琚奏曰: 捕禽兽而罪至徒,恐非陛下意,杖而释之可也。 上曰: 然。
久之,进拜左丞,兼太子少师。
上问宰相: 古有居下位能忧国为民直言无忌者,今何以无之?
琚对曰: 是岂无之,但未得上达耳。
上曰: 宜尽心采擢之。
世宗将行郊祀,议配享,琚曰: 配者,侑神作主也。
自外至者无主不止,故推祖考以配天,同尊之也。
《孝经》曰: 郊祀后稷以配天。
汉、魏、晋皆以一帝配之。
唐高宗始以高祖、太宗崇配。
垂拱初,以高祖、太宗、高宗并配。
玄宗开元十一年,罢同配之礼,以高祖配。
宋太宗时,以宣祖、太祖配。
真宗时以太祖、太宗配。
仁宗时,有司请以三帝并侑,遂以太祖、太宗、真宗并配。
其后礼院议对越天地、神无二主,当以太祖配。
此唐、宋变古以三帝配天,终竟依古以一祖配也。
将来亲郊合依古礼,以一祖配之。
上曰: 唐、宋不足为法,止当奉太祖皇帝配之。
琚尝请命太子习政事,或谮之曰: 琚希恩东宫。
世宗察其无他,以此言告之,琚对曰: 臣本孤生,蒙陛下拔擢,备位执政,兼师保之任。
臣愚以为太子天下之本,当使知民事,遂言及之。
因乞解少师。
十年二月,祭社,有司奏请御署祝版,上问琚曰: 当署乎?
琚曰: 故事有之。
上曰: 祭祀典礼,卿等慎之,无使后世讥诮。
熙宗尊谥太祖,宇文虚中定礼仪,以常朝服行事。
当时朕虽童稚,犹觉其非。
琚曰: 祭祀,大事也,非故事不敢行。
上谓琚曰: 女直人往往径居要达,不知闾阎疾苦。
卿尝为丞簿,民间何事不知,凡利害极陈之。
上与宰臣议铸钱,或以铸钱工费数倍,欲采金银坑冶,上曰: 山泽之利可以与民,惟钱币不当私铸。
若财货流布四方,与在官何异。
琚进曰: 臣闻天子之富藏于天下,正如泉源欲其流通耳。
上问琚曰: 古亦有百姓铸钱者乎?
对曰: 使百姓自铸,则小人图厚利,钱愈薄恶,古所以禁也。
时民间往往造作妖言,相为党与谋不轨,事觉伏诛。
上问宰臣曰: 南方尚多反侧,何也?
琚对曰: 南方无赖之徒,假托释道,以妖幻惑人。
愚民无知,遂至犯法。
上曰: 如僧智究是也。
此辈不足恤,但军士讨捕,利取民财,害及良民,不若杜之以渐也。
智究,大名府僧,同寺僧苑智义与智究言,《莲华经》中载五浊恶世佛出魏地,《心经》有梦想究竟涅槃之语,汝法名智究,正应经文,先师藏瓶和尚知汝有是福分,亦作颂子付汝。
智究信其言,遂谋作乱,历大名、东平州郡,假托抄化,诱惑愚民,潜结奸党,议以十一年十二月十七日先取兖州,会徒峄山,以 应天时 三字为号,分取东平诸州府。
及期向夜,使逆党胡智爱等,劫旁近军寨,掠取甲仗,军士击败之。
会傅戩、刘宣亦于阳谷、东平上变。
皆伏诛,连坐者四百五十余人。
宗室子或不胜任官事,世宗欲授散官,量与廪禄,以赡足之,以问宰臣曰: 于前代何如?
琚对曰: 尧亲九族,周家内睦九族,皆帝王盛事也。
琚之将顺,多此类。
十三年,上表乞致仕。
十六年,再表乞致仕。
皆不许。
参知政事唐括安礼忤上意,出为横海军节度使,数年不复召。
琚对便殿,从容进曰: 唐括安礼忠直,久在外官。
世宗深然之,遂自南京留守召为尚书右丞。
琚尝举室绍先以为右司员外郎,绍先中风暴卒,上甚惜之,谓琚曰: 卿之所举也。
感叹者再三。
十七年,拜平章政事,封莘国公。
明年,拜右丞相。
修起居注移剌杰上书言: 朝奏屏人议事,史官亦不与闻,无由纪录。
上以问宰相,琚与右丞唐括安礼对曰: 古者史官,天子言动必书,以儆戒人君,庶几有畏也。
周成王剪桐叶为圭,戏封叔虞,史佚曰: 天子不可戏言,言则史书之。
以此知人君言动,史官皆得记录,不可避也。
上曰: 朕观《贞观政要》,唐太宗与臣下议论,始议如何,后竟如何,此政史臣在侧记而书之耳。
若恐漏泄几事,则择慎密者任之。
朝奏屏人议事,记注官不避自此始。
以年老衰病固辞,上曰: 朕知卿年老,勉为朕留,俟一二年,朕将思之。
上谓宰臣曰: 朕为天子,未尝敢专行独断,每事遍问卿等,可行则行之,不可则止也。
琚与平章政事唐括安礼奏曰: 好问则裕,自用则小,陛下行之,天下幸甚。
居一年,复表致仕,乃许。
诏以一孙为阁门祗候。
即命驾归乡里。
久之,世宗谓宰臣: 知人最为难事,近来左选多不得人。
惟石琚为相时,往往举能其官,左丞移剌道、参政粘割斡特剌举右选,颇得之。
朕常以不能遍识人材为不足。
此宰相事也,左右近侍虽常有言,朕未敢轻信。
又曰: 近日刺史县令多阙员,当择干济者除之,资级不到庸何伤。
又曰: 惟石琚最为知人。
唐括鼎为定武军节度使,上谓鼎曰: 久不见石琚,精力比旧何如?
汝到官往视之。
显宗亦思之,因琚生日,寄诗以见意。
二十二年,以疾薨于家,年七十二。
谥文宪。
泰和元年,图像衍庆宫,配享世宗庙廷。
唐括安礼,本名斡鲁古,字子敬。
好学,通经史,工词章,知为政大体。
贞元中,累官临海军节度使,入为翰林侍读学士,改浚州防御使、彰化军节度使。
大定初,迁益都尹,召为大兴尹,上曰: 京师好讹言。
府中奸吏为民患。
卿虽年少,有治才,去其宿弊,毋为因仍。
察廉入第一等,进阶荣禄大夫。
七年五月,大兴府狱空,诏锡宴劳之。
凡州郡有狱空者,皆赐钱为锡宴费,大兴府锡宴钱三百贯,其余有差。
久之,拜参知政事,罢为横海军节度使,历河间尹、南京留守。
以丧去官,起复尚书右丞。
诏曰: 南路女直户颇有贫者,汉户租佃田土,所得无几,费用不给,不习骑射,不任军旅。
凡成丁者签入军籍,月给钱米,山东路沿边安置。
其议以闻。
浃旬,上问曰: 宰臣议山东猛安贫户如之何?
奏曰: 未也。
乃问安礼曰: 于卿意如何?
对曰: 猛安人与汉户,今皆一家,彼耕此种,皆是国人,即日签军,恐妨农作。
上责安礼曰: 朕谓卿有知识,每事专效汉人。若无事之际可务农作,度宋人之意且起争端,国家有事,农作奚暇?
卿习汉字,读《诗》、《书》,姑置此以讲本朝之法。
前日宰臣皆女直拜,卿独汉人拜,是邪非邪?所谓一家者,皆一类也,女直、汉人,其实则二。
朕即位东京,契丹、汉人皆不往,惟女直人偕来,此可谓一类乎?
又曰: 朕夙夜思念,使太祖皇帝功业不坠,传及万世,女直人物力不困。
卿等悉之。
因以有益贫穷猛安人数事,诏左司郎中粘割斡特剌使书之,百官集议于尚书省。
十七年,诏遣监察御史完颜觌古速行边,从行契丹押剌四人,挼剌、招得、雅鲁、斡列阿,自边亡归大石。
上闻之,诏曰: 大石在夏国西北。
昔窝斡为乱,契丹等响应,朕释其罪,俾复旧业,遣使安辑之,反侧之心犹未已。
若大石使人间诱,必生边患。
遣使徙之,俾与女直人杂居,男婚女聘,渐化成俗,长久之策也。
于是遣同签枢密院事纥石烈奥也、吏部郎中裴满余庆、翰林修撰移剌杰,徙西北路契丹人尝预窝斡乱者上京、济、利等路安置。
以兵部郎中移剌子元为西北路招讨都监,诏子元曰: 卿可省谕徙上京、济州契丹人,彼地土肥饶,可以生殖,与女直人相为婚姻,亦汝等久安之计也。
卿与奥也同催发徙之。仍遣猛安一员以兵护送而东,所经道路勿令与群牧相近,脱或有变,即便讨灭。
俟其过岭,卿即还镇。
上已遣奥也、子元等,谓宰臣曰: 海陵时,契丹人尤被信任,终为叛乱,群牧使鹤寿、驸马都尉赛一、昭武大将军术鲁古、金吾卫上将军蒲都皆被害。
赛一等皆功臣之后,在官时未尝与契丹有怨,彼之野心,亦足见也。
安礼对曰: 圣主溥爱天下,子育万国,不宜有分别。
上曰: 朕非有分别,但善善恶恶,所以为治。
异时或有边衅,契丹岂肯与我一心也哉。
他日,上又曰: 荐举,大臣之职。
外官五品犹得举人,宰相无所举,何也?
安礼对曰: 孔子称才难。贤人君子,世不多有。
陛下必欲得人,当广取士之路,区别器使之,斯得人矣。
上曰: 除授格法不伦。
奉职皆阀阅子孙,朕所知识,有资考出身月日。
亲军不以门第收补,无荫者不至武义不得出职。但以女直人有超迁官资,故出职反在奉职上。
天下一家,独女直有超迁格,何也?
安礼对曰: 祖宗以来立此格,恐难辄改。
转左丞,与右丞蒲察通同日拜,上谓之曰: 朕今年五十有五,若过六十,必倦于政事。
宜及朕之康强,凡女直猛安谋克当修举政事,改定法令。
宗族中鲜有及朕之寿者,朕颇习女直旧风,子孙岂能知之,况政事乎。卿等宜悉此意。
上又曰: 大理寺事多留滞,宰执不督责之,何也?
安礼对曰: 案牍疑难者旧例给限。
上曰: 旧例是邪非邪,今不究其事,辄给以限邪?
参政移剌道曰: 臣在大理时,未尝有滞事。
上曰: 卿在大理无滞事,为宰执而不能检治,何也?
道无以对而退。
上问宰臣曰: 御史台官,亦与亲知往来否?
皆曰: 往来殊少。
上曰: 台官当尽绝人事。
谏官、记注官与闻议论,亦不可与人游从。
安礼对曰: 亲知之间,恐不可尽绝也。
上曰: 职任如是,何恤人之言。
进拜平章政事,封芮国公,授世袭谋克。
上谕安礼,前代史书详备,今祖宗实录太简略。
对曰: 前代史皆成书,有帝纪、列传。
他日修史时,亦有帝纪、列传,其详自见于列传也。
安礼尝议科目,言于上曰: 臣观近日士人不以策论为意。今若诗赋策论各场考试,文理俱优者为中选,以时务策观其器识,庶得人也。
上曰: 卿等议之。
上谓宰臣曰: 赏有功不可缓,缓赏无以劝善。
安礼对曰: 古所谓赏不逾时者,正谓此也。
二十一年,拜右丞相,进封申国公,固辞曰: 臣备位宰相,无补于国家,夙夜忧惧,惟恐得罪,上负陛下,下负百姓。
臣实不敢受丞相位,惟陛下择贤于臣者用之。
上曰: 朕知卿正直,与左丞相习显无异。
且练习政事,无出卿之右者。
其毋多让。
安礼顿首谢。
是岁,薨。
泰和元年,配享世宗庙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