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传 卷三十一
○李谔李谔,字士恢,赵郡人也。
好学,解属文。
仕齐为中书舍人,有口辩,每接对陈使。
周武帝平齐,拜天官都上士,谔见高祖有奇表,深自结纳。
及高祖为丞相,甚见亲待,访以得失。
于时兵革屡动,国用虚耗,谔上《重谷论》以讽焉。高祖深纳之。
及受禅,历比部、考功二曹侍郎,赐爵南和伯。
谔性公方,明达世务,为时论所推。
迁治书侍御史,上谓群臣曰: 朕昔为大司马,每求外职,李谔陈十二策,苦劝不许,朕遂决意在内。
今此事业,谔之力也。
赐物二千段。
谔见礼教凋敝,公卿薨亡,其爱妾侍婢,子孙辄嫁卖之,遂成风俗。
谔上书曰: 臣闻追远慎终,民德归厚,三年无改,方称为孝。
如闻朝臣之内,有父祖亡没,日月未久,子孙无赖,便分其妓妾,嫁卖取财。
有一于兹,实损风化。
妾虽微贱,亲承衣履,服斩三年,古今通式。
岂容遽褫缞弊,强傅铅华,泣辞灵几之前,送付他人之室。
凡在见者,犹致伤心,况乎人子,能堪斯忍?
复有朝廷重臣,位望通贵,平生交旧,情若弟兄,及其亡没,杳同行路,朝闻其死,夕规其妾,方便求娉,以得为限,无廉耻之心,弃友朋之义。
且居家理治,可移于官,既不正私,何能赞务?
上览而嘉之。
五品以上妻妾不得改醮,始于此也。
谔又以属文之家,体尚轻薄,递相师效,流宕忘反,于是上书曰:臣闻古先哲王之化民也,必变其视听,防其嗜欲,塞其邪放之心,示以淳和之路。
五教六行为训民之本,《诗》《书》《礼》《易》为道义之门。
故能家复孝慈,人知礼让,正俗调风,莫大于此。
其有上书献赋,制诔镌铭,皆以褒德序贤,明勋证理。
苟非惩劝,义不徒然。
降及后代,风教渐落。
魏之三祖,更尚文词,忽君人之大道,好雕虫之小艺。
下之从上,有同影响,竞骋文华,遂成风俗。
江左齐、梁,其弊弥甚,贵贱贤愚,唯务吟咏。遂复遗理存异,寻虚逐微,竞一韵之奇,争一字之巧。
连篇累牍,不出月露之形,积案盈箱,唯是风云之状。
世俗以此相高,朝廷据兹擢士。
禄利之路既开,爱尚之情愈笃。
于是闾里童昏,贵游总丱,未窥六甲,先制五言。
至如羲皇、舜、禹之典,伊、傅、周、孔之说,不复关心,何尝入耳。
以傲诞为清虚,以缘情为勋绩,指儒素为古拙,用词赋为君子。
故文笔日繁,其政日乱,良由弃大圣之轨模,构无用以为用也。
损本逐末,流遍华壤,递相师祖,久而愈扇。
及大隋受命,圣道聿兴,屏黜轻浮,遏止华伪,自非怀经抱质,志道依仁,不得引预搢绅,参厕缨冕。
开皇四年,普诏天下,公私之翰,并宜实录。
其年九月,泗州刺史司马幼之文表华艳,付所司治罪。
自是公卿大臣,咸知正路,莫不钻仰坟集,弃绝华绮,择先王之令典,行大道于兹世。
如闻外州远县,仍钟敝风,选吏举人,未遵典则,至有宗党称孝,乡曲归仁,学必典谟,交不苟合,则摈落私门,不加收齿;其学不稽古,逐俗随时,作轻薄之篇章,结朋党而求誉,则选充吏职,举送天朝。
盖由县令、刺史未行风教,犹挟私情,不存公道。
臣既忝宪司,职当纠察。
若闻风即劾,恐挂网者多,请勒诸司,普加搜访,有如此者,具状送台。
谔又以当官者好自矜伐,复上奏曰:臣闻舜戒禹云: 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
言偃又云: 事君数,斯辱矣,朋友数,斯疏矣。
此皆先哲之格言,后王之轨辙。
然则人臣之道,陈力济时,虽勤比大禹,功如师望,亦不得厚自矜伐,上要君父。
况复功无足纪,勤不补过,而敢自陈勋绩,轻干听览!
世之丧道,极于周代,下无廉耻,上使之然。
用人唯信其口,取士不观其行。
矜夸自大,便以干济蒙擢;谦恭静退,多以恬默见遗。
是以通表陈诚,先论己之功状;承颜敷奏,亦道臣最用心。
自衒自媒,都无惭耻之色;强干横请,唯以干没为能。
自隋受命,此风顿改,耕夫贩妇,无不革心,况乃大臣,仍遵敝俗!
如闻刺史入京朝觐,乃有自陈勾检之功,喧诉阶墀之侧,言辞不逊,高自称誉,上黩冕旒,特为难恕,凡如此辈,具状送台,明加罪黜,以惩风轨。
上以谔前后所奏颁示天下,四海靡然向风,深革其弊。
谔在职数年,务存大体,不尚严猛,由是无刚謇之誉,而潜有匡正多矣。
邳公苏威以临道店舍,乃求利之徒,事业污杂,非敦本之义,遂奏高祖,约遣归农,有愿依旧者,所在州县录附市籍,仍撤毁旧店,并令远道,限以时日。
正值冬寒,莫敢陈诉。
谔因别使,见其如此,以为四民有业,各附所安,逆旅之与旗亭,自古非同一概,即附市籍,于理不可,且行旅之所托,岂容一朝而废,徒为劳扰,于事非宜,遂专决之,并令依旧,使还诣阙,然后奏闻。
高祖善之曰: 体国之臣,当如此矣。
以年老,出拜通州刺史,甚有惠政,民夷悦服。
后三岁,卒官,有子四人。
大体、大钧,并官至尚书郎。
世子大方袭爵,最有材品,大业初,判内史舍人。
帝方欲任之,遇卒。
